“唉,杰克,”勃莱特说,“我们要是能在一起该多好。”
前面,有个穿着卡其制服的骑警在指挥交通。他举起警棍。车子突然慢下来,使勃莱特紧偎在我身上。
“是啊,”我说。“这么想想不也很好吗?”
这是《太阳照常升起》的结束语,海明威小说中一对亲密恋人的对话。其中饱含着哀伤痛苦的情调。他们的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们常见的外来压力,而是源于自身。
美国青年杰克·巴恩斯,这部小说的主人公,一战期间在意大利战场上脊椎受伤,失去性能力;而与他相恋的英国人勃莱特,则是一个一味追求享乐之人。他们之间的痛苦是因为彼此相爱却不能拥有。
然而,这貌似为人生之大不幸的哀伤却不是他们痛苦的唯一根源,除此之外,他们与这部小说中出现的大多人物拥有一个共同的创伤,那是战争带给他们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太阳照常升起》带有作者自传的成分,海明威在未满十九岁时,也就是一九一八年,曾志愿参加红十字会救助队,开赴意大利前线,不久就受了重伤。在野战医院里,医生给他做了十二次手术,从他身上取出了二百多块弹片。
而海明威的精神创伤更重。参战归来的他,不想找工作,不想上大学,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成为一个没有目标的人。
《太阳照常升起》是海明威的成名作,写的就是这样一群和他一样经历过战争,无论是身体、心理、精神以及感情上都深受其害的英美青年。他们流落巴黎,过着纸醉金迷、恣意放纵的生活。
在小说的卷首,有这样一句话,“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引自海明威与格特鲁德·斯泰因的一次谈话;而“迷惘的一代”正是针对《太阳照常升起》中的所有人物而言。
1、迷惘的一代
在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中,有一篇文章名为《迷惘的一代》。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斯泰因小姐提到“迷惘的一代”那时节,我们刚从加拿大回来,还住在香圣母院路,那时我们关系尚好。她那辆福特T型老车点火装置有些问题,车厂修理的小伙子在一战最后那年还在服兵役,不知是技术不熟还是没优先修理斯泰因小姐的车,总之用斯泰因小姐的话说,他不够“认真”,经斯泰因小姐抗议后,车厂老板狠训了小伙子一顿,临了老板说:“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
“你们就是这样,你们全都是这样。”斯泰因小姐说,“你们所有在战争里服役的年轻人都是。你们是迷惘的一代。”
很明显,当时的海明威是十分不认同斯泰因和车厂老板对他们的定位,他不接受这个标签;而斯泰因小姐指责他们“醉生梦死”,他同样不乐意接受。因为在他认为:所有世代的人都为着什么迷惘着,以前如此,以后亦如此。
然而,海明威还是写了这样一部小说《太阳照常升起》,且把“迷惘的一代”作为引言放在卷首;而书中的主人公和其他人物,在战火中死里逃生,在战后心灰意冷,灵魂一片空虚,其精神内核完全应和了“迷惘的一代”的说法。
海明威说,“我们这些青年刚刚离开中学的桌椅或者走出大学的课堂,就来到战场”;而在《太阳照常升起》中,勃莱特也说,“仿佛战争是个天大的笑话,小伙子们什么事也不懂”。
我想,海明威之所以后来又在他的诸多作品中,认同了“迷惘的一代”的说法,且他自己也成为美国作家“迷惘的一代”的标杆,是因为他想通过自己塑造的人物典型,来谴责战争对一代人的摧残;从而进一步反映战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深刻精神危机。
2、人生角斗场上的失败者
在《太阳照常升起》中,海明威刻画了一众生活的流亡者。他们流落巴黎街头,在酒馆、咖啡馆、饭馆,及其他娱乐场所荒废度日,因年华易逝而及时行乐。
主人公杰克也是。尽管自己没有性能力,仍然在街上捡了一个寻觅晚餐的“野鸡”去餐厅,继而又和在餐厅遇到的朋友们去跳舞俱乐部,并且在那里遇到和一群虚张声势的年轻人打成一片的勃莱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