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快驶到九亭附近时，核桃从手中的小说中抬起头，想看看九亭那片漂亮的别墅区。窗外黑云密密匝匝地压下来，地铁通风处刺进在三月里足够凛冽的风。冻得核桃缩了缩回脑袋。

       手机屏亮起来，核桃想滑动解锁的手指停在半空，屏幕上的消息来源是一个半年不曾出现的名字，周崭。下面是个问句，你什么时候来松江？核桃盯着那个名字，直到屏幕暗下去。

       一年前的三月，核桃上大一，在M大一年两度人声鼎沸的社团招新会上被Lin拉着在轮滑社的摊位上报了名。社长行动迅速，第二天，两双锃光瓦亮的新手鞋就被拎在核桃和Lin的手上。入社第一天，核桃就被反复告诉一句话“七校轮滑是一家，想浪哪家浪哪家”，新社员们理直气壮地被拎到D大的训练场上，没办法，M大虽号称重点高校，但是学校面积在松江七校中出名的小，轮滑者有移动的优势，就整天在其他六校蹭吃蹭喝蹭场地，顺便相亲，啊不，邂逅。

      核桃就是这样遇到了周崭。

周崭是刹车手，在D大长坡上的一次Q刹让核桃看花了眼。那天他穿着轮滑社的的社服T恤，加速跑刹停时双前轮点地撑起，两臂抬到空中。核桃透过X手臂初白色棉布隆起的纹路，好像看到那底下流畅的肌肉。他转过身，碰触到核桃的目光，长眉斜飞，眼睛弯弯，笑出洁白的牙齿。核桃直视的眼神慌了一下，急忙捡了个笑脸丢过去，低下头继续练她的倒蛇，红色却从脸一直烧到脖子。

       核桃心想，这男孩怎么这么好看。

       后来核桃被学姐带着去练轮滑，学姐和善，处处鼓励，夸核桃练得快，核桃得到了表扬训练更加卖力，频繁跟着学姐出入D大，因学姐喜欢D大光滑的训练场和食堂里美味的华夫饼。于是常常看到周崭。

        周崭看着就是性情温煦的人，像很多南部地区的男子一样五官有一种囫囵的好看柔和，加上核桃存了心思地结交，时不时问问动作怎么做，摔倒了用他的护手，鞋子搭扣太卡收不紧找他帮忙之类的，顺便打听打听松江七校轮滑队的发展史和往届的大人物之类的，一来二去越发的熟稔了。

       果然是和外表一样顺当的人，事无巨细地交核桃怎么把鞋带绑得更紧，新手容易把脚踝磨破要套上护腕，摔倒时要把手举起来不然手腕子会折到之类的种种。核桃总是一脸淳朴地笑出一口白牙，然后毫不吝惜地犯错误。M大轮滑社在核桃这届开始式微，到了两个月之后，除了核桃没剩几个新手，核桃不管，一门心思跟在学姐身后刷D大训练场。学姐温柔，她喜欢这么有耐心的老师。

        一次核桃在桩旁边琢磨crazy 转身怎么做，听到训练场上人声鼎沸，抬头看到周崭把垃圾桶竖在场中央，领着一堆刹车队的崽子们玩加速跑后跳垃圾桶，一边的铃铛一脸媒婆相地拉着个新手说着你们的女朋友就包在姐姐身上了。核桃琢磨着自己的事，铃铛突然就扑过来说核桃宝宝我帮你找个男朋友吧，然后瞬间把周崭准确的地从人群中拽出来丢到核桃面前，核桃啊，你看这个小伙子怎么样，一边贼兮兮地看着周崭，崭崭，要不要追核桃啊。

       心事被戳中，核桃手都不知道放哪里，看着明显是假装反抗实则半推半就被扯过来的周崭，心更慌了。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核桃在一瞬间诧异他的眼睛里怎么像是落了星星。咽了咽口水，核桃带着笑容开口，不要乱配CP哟，不然以后不敢来了。铃铛不依不饶地要把周崭的手塞到核桃手里，周崭目光一点都不躲闪，笑得半真半假，核桃你要是不拒绝我可就要说同意了。核桃回一个半真半假的笑，那我可不同意。

       晚上，核桃写完论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周崭闪着奇异光芒的眼。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核桃想，该不动声色地渗透的我也做了，该暧昧不清的我也没有戳穿，天南海北地聊过，一起分享着一样喜欢的运动，一起在路上慢慢走过，他为我送过伞接过机，即使是我旁敲侧击主动要求也罢，朋友已经做的十分到位，也不是第一天被开玩笑，只不过铃铛今天全然说破，接下来，其实只看周崭的心思了不是么。

       核桃叹了口气，心里终究还是没底的，不然怎么会反复推敲这么多行为细节。

       然后，果然如核桃心里隐隐的预感，再没了下文。

       正赶上核桃被英方课的期末考试逼的喘不过来气，每天睁眼闭眼都是电脑里满满的英文资料和题目，还有要为之大量阅读文献和绞尽脑汁撰写的论文，中外合作的专业就是这一样不好，课程任务太重，核桃又是完美主义者，学业上事事争先，便整日里泡在图书馆不出来，D大的训练场索性就去的少了，即使去，也像赌气，除了像往常一样和周崭交换微笑，再不肯多说话。

       期末考结束的那天，核桃和学姐出去看电影和逛街，到了寝室已经很晚，黑灯瞎火地爬上床，开始做梦。梦中是周崭对着他笑，替她绑鞋带，给她送伞，扶摔倒的她起来，她在笨拙地跟着学姐练桩时，他总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这边。核桃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呢，然后一下子醒来。

       核桃想，练新动作时感受到的那饱含暖意的目光怎么能是骗人的，那长久的注视分明也是写着心情的••••••黑暗中核桃一个激灵，练新动作，那时学姐总是在身边指导，而那目光••••••

       沉沉的夜里核桃突然想到了好多，很多次顺着他的视线，不，不只是他，是顺着几乎训练场里所有男孩的视线望去，都是学姐，练天鹅转的学姐，练茶壶的学姐，练变态玛丽的学姐，瘦瘦高高的学姐，容貌甜美的学姐，乌发自由地甩来甩去的学姐，温柔可爱的学姐••••••

       是的了，这就是我还未开始的恋情的真相，核桃的眼泪被逼出眼角。

       从那以后，再没去过D大训练场，像和谁拧着，一门心思扑到专业课和图书馆的书架里，读专业文献，记笔记；看小说，或哭或笑。与周崭在QQ上保持着说说点赞的礼貌关系，再没有过夜半睡不着时发消息给他抱怨，日常问候亦不曾有。偶尔想想，D大训练场的地面真是好啊，滑起来像在云上飞，周崭的花式刹停真好看啊，像风中的鸟在舞蹈，如果被铃铛拉住的那一晚能勇敢点或者只是半真半假地说句好啊，是不是事情也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的目光曾落在我的身上，可是里面并没有温度啊。核桃苦涩地想，离开轮滑社不曾有人问候，新手像荠麦一茬长过一茬，她这个害羞的性格恐怕不曾有人记得，只有床下的黑色的HV记录着她青春里并不充沛的一部分时光被用在了哪些地方。

       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周崭的消息，训练场去吗，你可真是好久没轮滑了？核桃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不是情商多高的人，仅仅敏锐而已，当初她的心思他多半是知道的，却没有什么动作，过了这么久又突然联系是何用意。

　　噢，是说说吧，从石家庄登机飞上海前她发了配图说说，滑动解锁，先翻出空间，最新的说说下点赞列表中周崭的名字赫然在列。

　　可能只是假期后的问候吧。说起来，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去轮滑过了，她的脚真是有点想念那在桩上自由绕行的轻盈自在。

　　核桃点开对话框，快到大学城了。想了想，又发出一句，开学的杂事办好了就去训练场。

　　对方回过来一个开怀的笑脸。

　　核桃把注册，领书，打扫寝室的事情做好后，爬到柜子深处拖出那双深黑的HV，那颜色让核桃感觉静谧得安心的鞋子，第一次让核桃体会到像飞起的感觉的鞋子，需要用脚形生生撑开的鞋子。在很多个晚上，核桃练到一半，都因为脚被夹的生疼不得已坐在地上把鞋脱掉让脚放松一下，她记得清凉的风吹过她灼热的脚掌的感觉，还有旁边的周崭和男生们插科打诨时爽朗的笑声，和他间或带着笑意看过来的眉眼，像静静的溪水流进她的心底。

　　几个月没有去，记忆却像是很久远。核桃摇摇头，甩掉对周崭的回忆，她记得每一次练新动作时的心情，就算是肢体僵硬如核桃，在一次次的摔倒和踢桩之后，也可以一点点做出学姐教的标准的样子，像满怀期待等待冷风过去开放的花。看着自己一点点在变化的惊喜，那样令人感动的心情她怎么会忘记。

　　翻出化妆包，在脸上匀匀地扑上粉底、腮红；睫毛夹弯，刷上薄薄的睫毛膏；唇部打底，细细地推开唇釉；刮好眉形，小心地填好眉粉。核桃看着镜子中眼神明亮的自己，觉得心里一口气被提上来，胸腰绷得直直的。

　　感情的事是可以随遇而安甚至是克制自己而不予理会的，但运动，是我自己和身体的私密对话，跟任何人都无关。

　　戴上护手，把绷带和长袜塞进背包，拎上鞋子，核桃大踏步走出寝室。

　　一开门，同寝的蚕豆正在掏钥匙，看到核桃时眼神凝滞了一下，迅速地笑开，核桃呀，打扮得这样漂亮要去约会吗？

　　我要去战斗。核桃对她笑。

　　下午6点，训练场上的大音响嚎着动感的音乐，很多人还是核桃熟知的，铃铛，小莫，伦达,都是一起练过桩的，核桃看到他们远远得看过来，笑得灿烂上前去，少不得和铃铛几个拥抱哇哇乱叫几声，然后被大家说几句好你个核桃还知道来啊，几个陌生的属于新人的脸也转过来好奇地看向这边。核桃只是笑，一样也不回嘴。这样单纯靠兴趣聚集起的组织里，在一起时共同愉快玩耍，分开了就各不相干是最好的状态，总有人退出，总有人进来，团体是始终保持生命力的，只不过是不同的人接替地来支撑起它。

　　放下包，活动关节，穿好鞋，摆桩，从头复习，正交叉一直到倒double，10个基本动作，陌生感渐渐消失，怎么可能连正交叉都忘记，当初一遍遍练过的基本功，即使自己不记得了，身体也会都记得，到了桩上就会反应过来。再做几圈crazy让身体热起来，腰部和脚踝感觉愈发的灵活。从倒尼开始做combo1，直到最后一个倒单脚的动作，一圈圈做下来渐渐流畅然后是ZG combo1，继续反复回忆和练习，周围的人都注意不到了，只有大音响里传来的音乐声和眼前的一排桩。最后三个玛丽转结束，核桃有点头晕气短，站在桩旁边大口呼吸，突然身后传来低低的轻笑。

　　那声音太熟悉，大脑还没思考就猛地回头，是周崭。

　　站在十部开外，轻松地笑着看着她的，周崭。

　　他看到她回头，笑容扩大了一点，露出洁白的门牙。好久不见，他说。

　　看着他的笑容，核桃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在急速地喘着气，艰难地舔舔嘴唇，她尝到了唇釉那锋利的甜味，她知道它还会有锋利的颜色和光泽，清明一瞬间回来了。

　　她缓缓地笑开，笑到刚刚能露出门牙的程度，她知道唇部是自己脸上最美丽的地方，她不会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红妆就是武器。

　　看到他眼中飞速闪过的亮光，她和煦开口，好久不见啊。

　　周崭的笑容加深，练到哪里了？

　　他亮牙，她还牙。还在继续练ZGcombo1。

　　做的很流畅呀。

　　这是夸奖吗。核桃用肯定的语气问。

　　是呀。周崭蹬脚向她滑行了一点。

　　好久没来了吧。

　　是呀。核桃也蹬脚向前滑了一点。

　　鞋子可以扣紧了吗？

　　没有，该换搭扣了。

　　带来搭扣了吗，我帮你换。

　　带来了。

　　核桃和周崭并排坐在地上，看他手法娴熟地用六角装卸搭扣，看到他的目光从睫毛中钻出来，核桃想，我迷恋就的是这样让人觉得暖洋洋的眼神吧。

　　核桃想起来在正定机场时，她刚准备起身去排队过安检，身旁一对年轻男女紧握双手在道别，她的角度恰好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真是盛不住的爱意啊。核桃拎起背包转身就走，那一瞬间有点悲伤，核桃想，从未有人如此紧握我手，如此温柔地看着我啊。

　　视线落在周崭拿着六角的手上，很白的一双手，关节粗大，有种敦厚的纯朴。核桃不说话，转头去看操场角落的灯，昏昏黄黄，照得灯下的冬青也昏昏黄黄的。

　　好啦，你试试。周崭向她看来，他笑起来时有个眉头深深舒展的动作，核桃不太敢看那双眼，低头套上鞋，他附身过来给她绑鞋带，她盯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你要也是喜欢我，该有多好。

　　去年的冬天，核桃刚刚拿到新买的HV,因为太过夹脚，坐在地上脱鞋松脚，她抬头的时候，看到周崭在和学姐一起练茶壶，学姐摔倒了，她看到他站起来向学姐伸出来手，隔着大半个操场，她都能感觉得到他笑容中的暖意，他那形状囫囵的嘴唇在微笑的时候会显得别样柔和。她就那样愣在那里，看着他把学姐拉起来，看着他们继续练茶壶。

　　一口气叹了出来。

　　怎么啦。周崭抬起头问她。

　　她好像毫无心事地冲他笑。我在想，动手能力强真是好呀。

　　他笑，来，教你一个好看的动作。

　　是后跳转身。要滑行到快一点，然后在跳起的同时后转180度变成倒滑。

　　核桃咽咽口水，那么快地跳起还要后转，就她这小胆儿，真怕磕到后脑勺。

　　战战兢兢地加速，跳起来，转身，欸欸欸，我到底转了多少度啊……好了，直接扑街了。

　　坐起来迷糊了半天才找到周崭在哪个方向，他一脸忍俊不禁。“不要慌呀，跳起来用腰上的力气往后甩，你看，就像这样。”

　　他跑到操场那一头，朝向核桃这边，加速跑，轻轻蹲身后迅速跳起，在空中转身180度，然后后铲刹，一排海蓝色的轮子正好停在核桃面前。核桃觉得风吹过她的脸，头发被撩起又放下。

　　真好看呀。

　　周崭向她伸出手，像那时像学姐伸出手一样，核桃眼睛盯着那排海蓝色的轮子，想着，他脸上的笑容会是什么样子的？

　　像是愣了几秒钟，核桃把手伸出手，指尖被攥住，隔着厚厚的护腕，核桃摸不到他手底的温度。她抬起头，让自己露出一个羞赧的笑，直直望进他的眼里，她看到自己被他轻轻拉起。

　　真是独特的一双眼啊，不漂亮，却很是清亮。怎么会有男孩子有这么温柔的一双眼，核桃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却还是看着他，周崭的笑容含在嘴边吞不下去，两个人都没有移开眼的意思。

　　突然核桃伸出手掐住他的腮帮子，“教我那么难的动作，真没诚意。”掐完就跑到自己的桩旁边，看着周崭明显一愣中的错愕，低头忍着笑练玛丽转。

　　转到第三个，身边炸出一声大吼，啊！核桃急匆匆停下，差点因为重心不稳再次扑街，一记眼刀过去，周崭站在她身边微微俯点身说，再瞪我可还要摔的噢。核桃再飞眼刀，周崭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敲敲她的脑袋，待会肯定还得摔。他都滑得远了，核桃还没反应过来。

　　晚上核桃在公共浴室的花洒下冲头发，迷迷蒙蒙地水汽中核桃想，他和她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没有任何联系的半年，再次见面又却像从前一样开玩笑和打打闹闹。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核桃揉搓头发的手停下来，水浇在身体上，很暖和，很有安全感。核桃想，学姐准备出国，现在整日泡在图书馆背GRE，训练场，应该几乎不去了吧……

　　日子就这样走，核桃固定一周去三次训练场，每次都要刷好唇釉，见到周崭便主动微笑。周崭不用忙着带新人时，常常过来看她练桩，或者故意踢她的桩捣乱，她气急败坏，也追不上他的速度，每每趁他不注意使劲掐他的腮帮子，话也渐渐很多，吐槽各种要写的report,essay，好玩的和无聊的老师，刷街时他常常跑到她面前带着一脸小孩子样的笑，问她要不要拉小火车，她揪住他衣服的后襟，他带着她上坡又下坡，在泰晤士小镇的夜色中，英伦风的建筑在身边闪过，她抬头看到月亮很饱满地挂在那里，风中有树木的香味。

　　回去的路上要路过公路，核桃开心地说着和学姐一起去看的电影，她在他面前自然地提起学姐，她喜欢学姐，温柔又不挑剔，做朋友很好，让她觉得心里妥帖。他侧着头，时不时提醒她小心离路边的车远一点。“车门突然开的话你就飞出去了”，他无奈地始终伸着一只手拦着她的横冲直撞。核桃想，那就这样吧，谁都别再动也好。

　　快到全国大学生轮滑赛的上海站赛时，学姐说好想参加啊，有天梦到把天鹅转编到了combo里，练的好开心啊，核桃说那肯定很好看，参加呀。学姐笑得很可爱，好呀，晚上下了前两节了就是训练场。

　　傍晚核桃练桩累了，坐在地上，周崭过来，调侃她，你又摔倒了？

　　没有呀，只是想坐着了。

　　好吧。

　　铃铛在边上问，核桃呀，歆歆怎么好久不来呀。

　　核桃随口说，歆姐说今晚前两节课下后就来。

　　说罢，核桃呼吸一滞，缓缓抬头瞄过周崭的眼睛，如果她没看错，里面有一道不动声色的亮光。核桃心中一黯。

　　歆歆，就是学姐，在这一届号M大女神，比起美貌和温柔，松江七校轮滑社中也是拔得头筹的。

　　核桃慢慢地把一口气吐出，“铃铛，想不想去刷街呀？”

　　“不要欸，人家今天穿的少，不想去街上跑。”

　　“好啊”，周崭温和地接过核桃的问句，“带你刷W大，顺便去你们学校把下课的歆姐带回来。"

　　核桃的笑容差点僵在嘴边，“W大就不去了吧，直接去M大好了，说起来我还没刷过我们学校呢。”

　　那天风很大，在马路上周崭还是让核桃在靠近边的一侧，并且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车门。

　　核桃在心里叹气，第六感是不会错的。

　　回去的路上，核桃一直和歆姐说说笑笑，除了初见面时的招呼，两人都并不理周崭，周崭也不插话，在核桃的另一侧配合着她们的速度，核桃觉得，自己心里真是没底了。

　　比赛那天，歆姐出的combo中的双轮转接天鹅转让很多人看得怔住，核桃开心的鼓掌，一侧头，看到场地另一边周崭眼里灼人的亮。那视线尽头，是刚刚下场，俏皮地冲着朋友们吐着舌头的歆姐。

　　核桃心里苦笑，知道了。

　　周崭给歆姐打开一瓶水交到手里，核桃一脸阳光的笑走过去，抱住歆姐，“学姐最棒了呢。看过歆姐的花桩就满足了，那我先回去了。”说罢带笑朝周崭挥挥手，转身的瞬间，核桃把腰挺得直直的。

　　快期末了，又该泡图书馆了呢。还好比赛最后一站M大，走20分钟就到寝室了，然后就可以洗洗澡睡一觉了。不对，快递还没取，回去也先要把英方的report写好。核桃乱七八糟地想着，让自己在阳光下走得飞快。

　　核桃想起来刚开学时一次和轮滑社一个出名的微微大嘴巴的男生小莫聊天，聊到了所谓松江轮滑社七大女神，聊到了歆姐，核桃记得自己用轻松的语气说歆姐人真的好好噢，而且还超级漂亮超级温柔的。小莫说那当然了，不然怎么会七校中都有人明恋暗恋，你看伦达啦，周崭啦……核桃贼兮兮地看着小莫，还有你呀对伐？小莫一脸不在乎，“哪有啦，我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噢，刚刚跟你说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噢。”核桃眼睛亮晶晶，“放心，我嘴巴严着呢。”

　　然后脑海中一直有一句话，不然怎么会七校中都有人明恋暗恋，你看伦达啦，周崭啦……

　　周崭……

     当时怎么就也没太在意呢？

　　核桃甩甩脑袋，觉得眼睛涩涩的，心里头涨涨得很难受。

　    晚上社里说聚餐后去刷训练场，核桃没有去，窝在寝室翻出小姨多鹤，一边看一边噼里啪啦往下掉眼泪。

　　第二天，核桃出门匆忙没带伞，下午该回寝室时被大雨压在图书馆出不得。发条说说配图窗外的大雨，写到，困在图书馆，哪个小伙伴有伞让我搭一程。

　　没成想，过了几分钟，消息来了，滑开看，周崭。

　　图书馆北门等我十分钟，快走到了。

　　核桃盯着屏幕，一脸懵逼。过了会，起身收拾书包。

　　远远看到周崭撑着伞过来时，核桃几次深呼吸，凑出一个感激又开心的笑，你怎么会过来。周崭不说话，递过来另一把伞，等核桃撑开才又走进雨里。

　　一路上周崭带着核桃挑好路走，不时提醒她小心水洼，核桃说好。除了周崭问，她并不多说话，盯着脚下浸水的地。她不知道为什么根本不顺路的周崭来给她送伞，来了却一路也不怎么多话。

　　到核桃的寝室楼下，核桃把仔细伞收好，递给周崭，一脸感激，“真的谢谢啊，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来。”

　　“没关系”，周崭甩了甩伞上的水，“回去早点洗个澡。”

　　“嗯嗯，你回去的路上也小心。”

　　“好。”

　　说完了，却站在路上不走，静默地看着核桃。他不走，核桃摸不着头脑，也只好站在那里笑着看着他，心里盘算应该说点什么。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啥？”

　　核桃反应不过来了。

　　周崭一脸柔和地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核桃愣了好半天，周崭就一直温和地看着她，她脑子终于转过来时，冲着周崭轻轻问：“你是说，明天要一起去看电影？”

　　“是”。周崭微微笑。

　　就这一瞬间，核桃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试探。是的，试探。

　　核桃本来激动的心跳很快就平复下来，第一次主动邀请呢，而且是象征着关系进一步的邀请，眼睛里不是忐忑却是探究，不是很喜欢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第一次约会难道不应该是代表要认真地考察两个人的关系吗，不是很喜欢为什么要发出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邀请呢。核桃觉得恼怒从心底升起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上看着周崭，看到他白嫩的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他囫囵的嘴唇微微抿着，他薄薄的眼皮轻轻抬着，她发现她到现在都不能在那下面的眼睛找出好看的痕迹，可它绽放出的温柔眼神有很多次让她看得恍了神，可她刚刚在那下面看到了很多的试探和保留。

     她看着他只要笑起来就像暖阳一样的脸，突然就想，昨天聚餐，他势必要去的吧，M大和D大这样顺路，歆姐是他送回去的吧。她端详着他的表情，想着，他并不是不喜欢她吧，或许也是很喜欢所以才会想要这样邀请的吧。只是歆姐终究是他的床前明月光，得不到就永远在心尖上挠着。

     他眼里的疑问越来越浓，核桃突然绽放出一个神秘的难以捉摸的笑容，她的眼神变得悠长，“周崭，其实你，一直喜欢歆姐的对吧？”

      核桃细细地看着慌乱一瞬间略过周崭的脸庞，心思定了下来，她收敛了刚刚的表情，换上郑重的，真诚的，有微微歉意的表情，“明天有约了，不方便，不好意思。”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接着补充：“路上有水不好走，一路小心，再见。”

     她没再看他，转身进了寝室楼。

     踏上台阶，五层楼的，每一步都无比端正，她的拳头攥到一起，面无表情。是的，她刚刚说的是不方便，不好意思。她都没有说下次有空之类的话，而是，不好意思。当她看到周崭的慌乱时她就明白了，就算答应，这也不会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游戏，她的喜欢可能比他多很多，早很早。如果继续下去，他只是观望，而一旦进入一段更深层次的感情，她一定会全力以赴。以他的观望回馈她的全力以赴，那她势必要失望了。她主动提供了很多次机会和暗示了，她不想再这样，也不想再失望一次了。所以她只说不好意思，再无其他。

        不好意思，我不想和你一起看电影。不好意思，我不想在明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孩的时候接受你的邀请。不好意思，我不想面对这样的你。不好意思，我们的故事可能不是我期望的那样。不好意思，我是喜欢你，可是以后不会这样喜欢也不会更喜欢你了。

       核桃咬住下唇，唇釉的甜味钻进来，她知道自己唇上的鲜活，眼泪从脸颊淌下，可她不怕的，唇上的鲜活是她私密的铠甲，她不怕爱人，也不怕没人爱，有这铠甲，她就有底气，就不怕走在这世上狭隘的关系里。

      周崭，再见。她在心里轻轻说。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