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余男饰)、旺旺(林浩饰)和旺旺爷(陶泽如饰)三个处于特殊生理周期的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而养老院中一张张因为岁月的刻录而变得怪异的脸尽可能地用自己最真实的表露分享着三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正值哺乳期的女人、渴望父母关爱的旺旺和身患痴呆症的旺旺爷过去的经历、现在的处境和未来的生活等留给观众的思考,不会因为影片的结束而结束,影片所引发的深层的普遍性存在的社会问题仍然值得认真反思。
电影《哺乳期的女人》改编自毕飞宇的同名短篇小说,讲述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又含义深厚的故事。因为母亲外出打工,旺旺自幼就与爷爷在断桥镇上相依为命。每当油菜花开的时候,旺爷都要带着旺旺接妈妈,但始终没有接到。这一年,一个临产的女人意想不到地上了旺爷的船。看着女人给婴儿哺乳,从来没吃过母乳的旺旺萌发出对母爱深深的渴望,他狠狠咬了女人的乳房,而这在民风淳朴的小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因此演绎出一段旷世真情。影片截取一个社会的横断面,简单的故事情节,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更没有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场面。反映的主题似乎是家长里短的事情,但穿透表层往故事的深处漫溯,才发现简单故事背后所寄寓的深刻的社会主题——留守儿童对母性和母爱的渴求,以及老人、孩子、女人三个不同年龄阶段对于人性和爱的解读。
小故事蕴涵大道理,小视角的大立意通过国产影片特有的蒙太奇的技术手段得以真切地表现。故事发生在古老的断桥镇,断桥镇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三米多宽的石巷,一条是四米多宽的夹河。三排民居就是沿着石巷和夹河次第铺排开来的,都是统一的二层阁楼,楼与楼之间几乎没有间隙,这样的关系使断桥镇的邻居只有“对门”和“隔壁”这两种局面,当然,阁楼所连成的三条线并不是笔直的,它的蜿蜒程度等同于夹河的弯曲程度。断桥镇的石巷很安静,从头到尾洋溢着石头的光芒,又干净又安详。夹河里头也是水面如镜,那些石桥的拱形倒影就那么静卧在水里头,千百年了,身姿都龙钟了,有小舢板过来它们就颤悠悠地让开去,小舢板一过去它们便驼了背脊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古老的水乡,古朴的民风,尽管现代文明在那里也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但世代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走出去的似乎很少回来,而留守者虽然偶尔走出去感受外面的气息,但大多数人依然固守着先人传承下来的思维,并用这些标准去大量着周围的人与事,处理着各种关系。纵观整部影片截取的场景,除了养老院,主要集中在旺旺爷孙两个用以安身的大船上。而围绕这两个场景展现出来的人们的生活状态,除了养老院中一群被子女寄居的身患不同程度疾病的老人,就是旺旺爷孙、哺乳期的女人和养老院的院长等。不同的人,不同的社会处境,不同的需求。当他们共出在社会大舞台展演自己的人生时,老人、孩子、年轻的女人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个体,而是蕴含极具普世性意义的社会符号。
旺旺,一个刚来到充满迷乱的世界父母就远走他乡,与爷爷相依为命的留守儿童。当他睁开双眼打量世界时,他所看到的除了满脸写满沧桑的爷爷,只有一艘古旧的大船、金灿灿的油菜花和绿莹莹的河水。至于父母的容貌,对旺旺来说只是一种对自己充满太多磁性的好奇畅想。与爷爷的朝夕相处,祖孙两虽然彼此的交流不多,但已经心心相惜。对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而言,在哺乳期的女人没有进入他们的生活之前,他们的世界是没有阴性的,尽管有水的滋养,但永远无法浸入骨髓。而成长在这种阳刚之气充溢的环境中,旺旺身上表现出的更多是野性。寻常日子,旺旺除了给爷爷打打下手,更多是一个人坐在船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方,对待着父母的回归。可是,无数次的望眼欲穿,在日出日落中换来只是深深的心灵灼伤。而爷爷散养似的的抚养,让已到入学年龄的旺旺还不知道书的味道。虽然后来在镇长的催促下爷爷把旺旺送进的学校,但野性未退的旺旺很难融入到学校的环境中。对旺旺而言,除了爷爷,他最好的玩伴就是那只老母鸡。只要有可能,老母鸡就与他形影不离。也许只有以鸡为乐才能消解对父母的思念,才能为自己苦涩的童年增添些许的亮色。当一位临产的女人进入旺旺的生活,当看着女人用黝黑的乳头把乳白的奶水送入婴儿的口中,深藏在旺旺内心的那份渴望被唤醒。通过婴儿,旺旺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知道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模样。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没有吮吸过母亲的乳头,没有品尝过母亲稍显腥涩的乳汁。一幕幕女人毫不避讳的哺乳场景,一个个美好画面的渴望,旺旺对母爱渴求的挣扎让一个留守的孩子彻夜难眠。当得到女人的默许,乘着女人不注意旺旺狠狠地咬住了女人的乳房。这对旺旺而言是最大的幸福,但是对古老而守旧的断桥镇居民而言当是离经叛道的恶行。
原本是一种母性善良本能的外铄,结果却引发起一场轩然大波,这些是哺乳期的女人始料未及的。当一群群头部包着红围巾的年轻的留守女人面带狰狞向旺旺爷的大船投掷着一枚枚鸡蛋,青黄分离的那一刻,长期留守而很少见到自己男人,内心长时间的压抑可能得到暂时的缓解。但是喧嚣疯狂过后,独居于家的孤独,时时受到周围光棍汉充满贪婪眼神的灼烧,作为留守的女人们,她们内心更多的是凄凉。面对哺乳期女人半遮半坦的衣着,她们是无法接受的,对哺乳女人向旺旺的施与她们是无法容忍的。但是长时间独守空房的身心煎熬,使她们只能用畸形的眼光和思维打量着这个世界和她们周围的人和事。哺乳期的女人是不幸的,在孩子还没有到来时,丈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只能身怀六甲,带着丈夫的骨灰去流浪;而生活在断桥镇的女人们更是一种悲剧的存在,保守的思想,让她们没有走出去的勇气。于是,当女儿身不再完整时,她们只能独守着大后方,听凭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打拼。水乡的滋润与现实的苦涩让她们早早地习惯了彻夜难眠的等待。这份痛苦的煎熬对别人难以启齿,只能独自品尝。
断桥镇属于历史和过去,至于现在和未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似乎看不到更多的希望。养老院中被儿女寄养的老人,除了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中,对现实与未来他们只能以傻傻的痴笑面对。一群留守的老人,在他们大脑清醒的时候也许还能够记起儿女的容貌,还能够回忆起自己生命中值得回忆的美好东西。可是,当他们的思考能力被病魔无情地剥夺之后,他们的世界颜色变得单一。旺旺爷在孙子来到世界之后,儿子和媳妇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除了偶尔收到来自远方的儿子的汇款单,再也没有更多值得记挂的东西。不过,在旺旺爷的世界里,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候,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让他变得可爱。一枚戒指,面对院长时的语无伦次、手足无措,表现出老人对爱的渴求。当然,这份爱,除了男女之爱,也多少暗含着留守老人对儿女之爱的渴望。
古老的断桥镇沐浴在现代文明之中,但不失古朴的本色。作为现代社会的缩影,那里生活中的人们,老人、孩子和女人在传统和现代的双向挤压下痛苦地挣扎着。对他们而言,没有了物质生活之忧,他们多么祈盼走出家门的亲人们能够走进生活,走入他们近乎干枯的情感世界。(陈士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