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小凤仙在蔡锷的心里起了波澜。纵使只有轻波,日子久了,也能激荡成洪流。一种逐渐扩张的心理暗示逼迫着蔡锷:小凤仙的面,是一定要去见的。
其实见面并不是一件难事,不就是八大胡同陕西巷么,不就是云吉班的小凤仙么,不就是花上些大洋、费些周折就能据为己有的一个风月女子么?这都不算是问题。
那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地去找?问题出在哪里?
蔡锷正有这样一种困惑,困惑在于,青云阁的初次印象十分美好,是否会被以逛胡同、嫖妓女的强烈的目的性、俗套的程序化给彻底毁掉?那初次的印象长出了一条条藤,柔柔却结实地束住他的身躯,把他向更清晰更具体的情境里面拉,使他欲罢不能了。
蔡锷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自己的妻子是经媒妁之言、父母之意合卺的,成亲生子,天长日久生活在一起,有的是一种亲人般不可或缺的情意;逛胡同、打茶围,则又是另一番情景了,和那些或妩媚或娇柔或泼辣的青楼女子,只有萍水相逢的份、逢场作戏的情。
但这样的留恋一个青楼女子,一个恍恍惚惚的人影儿,却是头一遭。
蔡锷是名正规的军人,做过一省大员,眼下虽然政治失意,好歹也是社会上层人士,地位煊赫,生活富足,这些都是他拥有相当自信的基础条件。盘算来盘算去,他决定还是要去探探路,不能在虚无里左右摇摆,停在幻想中无所作为,他去看,认真看看这个小凤仙,看明白、看通透,以便印证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是否是自己“打了眼”,把一样儿做旧的赝品看成了稀世珍宝,将一个稀松平常、装模作样的风月女子看作今生心动的意中之人。再次想起与尹昌衡分道扬镳那天的“英雄论”,他又禁不住自顾自笑笑,心态觉得十分轻松。
到了那么一天,晚饭过后,他谁也没叫,自经界局改换装束,坐上人力车,一声吆喝,单枪匹马直奔八大胡同陕西巷。
进了大栅栏,经李铁拐斜街往南,就进了陕西巷。
车速放缓,蔡锷注意看着路两旁灯光辉映下的招牌,会馆、饭馆、酒馆、当铺、水果店等店铺杂设,妓院则穿插其间,密集程度不算低。蔡锷进了巷子,最先注意到的是怡香院,目光在那院门口停留了几秒钟,他知道,那是赛金花开的当家妓院,与此同时,脑子里边飞速闪过了十几年前八国联军侵略北京的故事。原以为云吉班的招牌也一定鲜亮,不想云吉班的门脸不大,差一点错过去。待到离近了,蔡锷抬头向门楣上方看,果然有小凤仙的铜牌,便付了车钱,信步向里走去。
刚迈过门槛,忽然有一个人从里向外气势汹汹大踏步走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
“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再别想请大爷我进你们这门子半步!”
蔡锷一唬,心想这花街柳巷里都是找乐子的人,这种人气到这份儿上,可还真少见。
这人后面,紧跟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脸上涂的胭脂,有厚厚一层,急匆匆跟着那位,与蔡锷擦身而过,一股子浓香立马窜进蔡锷的鼻腔,蔡锷着眼看她的脸,能看见她两侧太阳穴挂着几大滴汗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