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又做梦了,梦见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他的笑是那么随意,似乎带着怜悯,望着殿中的众人,仿佛看穿了一切。
他说:“封尘,我并不怪你,这是古往今来臣子都容易犯的错。欲望就像心底的一处湖泽,当里面的水从清至浑,从无色变成血色,红得刺目,红得透彻,红得如落日残阳,你就不再是你了。”
他挥挥手,身后以及两侧瞬间涌出一群穿着轻甲手持长矛的侍卫,将众人围成一个圈,像是压城的乌云,遮天蔽日,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又开口了,这一次他垂眸,没了笑容:“封尘,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江湖的称号吗?想想都是有趣呢,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封尘,再呼喊一次我的名字吧,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来生......我们再做兄弟吧。”
你的……名字吗……我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口,但喉咙刚发出第一个音节,便卡住了,原来……你的名字我早已忘记。
你是谁!我冲着他高声大喊,周围飞溅着炽热的血,王座上的他扶首忧伤,回答我的只有刀剑轰鸣……
我拼命的朝他冲去,可意识越来越模糊,所有的人与物,像画上的墨,被水洗去,天黑了下来,我倒了下去。
醒后,我将沾满苦涩味道的枕巾搭在刚生长的幼株上,然后着一席青衫坐在竹林抚琴,绿意盎然的竹叶漫天飞舞,发出不成规律的音韵之声,我和之以歌,轻声吟唱,动听恍若天籁。
狂风似乎在这一刻也为之宁静,竹叶一片片坠落,或滑落我的脸颊,或插入我的发丝,或粘在我的衣衫,我十指合琴,心神安定。
壹
长安大慈恩寺内的大雁塔大概是外地人最稀罕的景物了,不仅许多文人骚客不远千里来提笔作诗,就连江湖中一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武痴子,也会来看上一看,登顶瞧上一瞧。
春风渐暖,道路两旁的槐树都反了春,抽出了嫩芽。
这日,日丽风和,流云绵绵,让迁来长安六年也未出过远门的马长青都有心思想要去溜上一溜。自从他失忆以来,流转居住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可脑海总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呢喃,去长安,长安,那梨花落尽也繁华,天仙下凡也忘返的长安。
长安,长安,那魂牵梦舍的长安,他去了,也到了,却不知所措了——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命运果然最叛逆,总喜欢作弄苦难的人。
晋昌坊大雁塔此时里里外外全是游客,人如潮涌,而顶层,却只有两个高低不同,身穿锦衣黑曜服,腰挎三尺剑的男子在那里高谈阔论。
高个子道:“天下如此之大,剑客如此之多,咱们上哪去给皇上找那“落尘剑”的主人啊。再言之,皇上就只给了咱“落尘剑”的画像,万一那人被杀,剑被毁,咱也是不知啊!“
矮个子接道:“诶!别说了,咱都闯南走北找了好几年了,结果连个毛也没找到,真是万般不由身呀!自从前几年朝中有大臣要造反,皇上以雷霆之力镇压之后,就变得神经兮兮的,已经无缘无故杀了好多人了,甚至我还听说......”
说到这,矮个子犹如触电般立马闭上了嘴,用小鼠眼睛谨慎的四周环望。高个子也是随即心领神会,连忙凑了过去说道:“放心吧,这里没人,我已经派手下将这一层封死了,没人会听到的。”
矮个子这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正过眼松了嘴:“我还听说啊,那位位高权重的大臣,是皇上最要好的兄弟,乃江湖中人,剑法高超,武功盖世,曾单枪匹马覆灭过一个门派。至于姓甚名谁,也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够知晓的,似乎关于他的消息都已经被封锁了,知情的人都不敢透露半个字。”
高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疑惑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人还没死,皇上让咱现在找的就是那个人呢?还有之前皇上有一贤臣,却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了,会不会是跟这个人一起跑了?”
“高进!你可别胡言乱语!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中,可是要诛九族的!”
“哈哈哈,别激动,别激动,胡乱猜测罢了。”
高个子见矮个子吓得脸色惨白,像吃了死老鼠一般,连忙拍了拍他肩膀安抚。毕竟这种事可是忌讳的很,即便明知不可能传出去,可不怕万一,就怕意外,还是不提及为好。
“话说,你有没有听闻,最近朝中似乎有些不太太平。”
“听倒是听宫中好友提起过一二,不过......”
就在这时,一阵吵闹声打乱了他俩的对话,两人回头望去,正是马长青这厮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样子,想要冲进来,却被一群侍卫拦了下来。
二人本想下令驱除离去,可斜眼一瞧那腰上宝剑,刻着游龙出海,二月戏花,可不正是他们要找的“落尘剑”嘛!
贰
翌日,皇宫,养心殿内。
高进领着马长青跪在大殿正中央,两旁金柱前依次站列着朝中大臣,正前方的宝椅上皇上李成舟正品着庐山云雾茶,身后的宫女轻摇羽扇。
“你说,他就是‘落尘剑’的主人?”李成舟放下茶杯,轻声问道,一双虎目,放着寒光。
“没错皇上,正是此人。”高进一边低头应答,一边跪俯着往前挪了挪,将手中之剑交予身旁太监手中。
李成舟蹙紧眉梢接过“落尘剑”,眯起眼观察上面精致细腻的纹理和那栩栩如生的雕刻,在手中来回摩搓反转。
仅仅过了须臾,高进的额头已是满头大汗了,如热锅上的蚂蚁,这要是看走眼,今日怕是不能完整的出去咯!
“没错,这正是‘落尘剑’不假。”李成舟一句轻飘飘的话,让高进悬着的心安定的下来,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如临深渊,“不过,他可不是这柄剑的主人。”
高进的心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支支吾吾解释道:“奴才.......奴才是按照皇上您给的画像找的,那画像上......只有这剑,也未曾,未曾有人啊!”
“你是在说我不公?”
“奴才不敢。”
“那便好,来人,拖出去斩首。”李成舟随意一挥手,守在殿前的侍卫便将高进拖了出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皇上,高进虽有罪,但不应致死。更何况他为您苦苦寻了七年,才找到这绝世之剑,也许,那人早就死了也不一定。”
闻言,李成舟将心思从“落尘剑”身上移开,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人。其实不用看,光听也便知那人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李昭玄。
李昭玄虽坐此高位,言行举止却一直小心翼翼的,即便当朝皇后是自己小妹,皇上名义上的大舅哥,其实处境十分尴尬。只因皇上一向是支持左丞相的,但碍于皇后情面,才勉为其难任命他为右丞相。天知道这个位置他还能做多久。
然后不出李昭玄所料,他的死对头欧阳泽,立即跳出来道:“皇上,以微臣之见,右丞相所言虽不全对,不过我想他这样说一定他的道理,但他竟在公堂之上,蔑视皇上的决定,我觉得此举不甚妥当。”
李成舟嘬的一口茶,笑道:“不错,欧阳所言极是,众爱卿,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啊?”
朝中大臣在下面议论纷纷,此时他们岂能不知李成舟的心思,于是堂下一片赞同之声,拍手称妙。
李昭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一口气,脸色阴沉的退了回去。人没救到,还惹了一身骚。
欧阳泽得意的看了李昭玄一眼,笑道:“皇上,既然高进已得罪罚,那这山野村夫该如何处置为好?”
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马长青,“不如将他……”
叁
千算万算,高进也万万没算到自己会是被皇上下令斩头死。果然,队伍不能站错,如果他要是左丞相的人,说不定今天就封官加爵了。可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吾命休矣!高进被按在老虎闸上,绝望的闭上了眼。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铡刀也没有落下来,高进心想,难不成我已经来到鬼府了?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就看见一个黑黝黝的胖子,正冲着自己傻笑。
高进大喜:“矮个子,你小子难道是来救我的?怪不得这铡刀不落呢!”
矮个子叹道:“诶,高个子,你做梦呢?我能有啥法子救你!我只是来听你说遗言的,免得你在底下说我这兄弟不仗义。”
高进感动的热泪盈眶,人是一块抓的,罪却是自己扛的,他还能有啥遗言可说的,现在只有一句话想要送给矮个子:“陆秀,我日你老母啊!”
陆秀脸瞬间黑了,虽然原本就很黑,“高进!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你这厮好没有教养!”
高进咧了咧嘴,毫不在乎道:“我一将死之人,骂你两句怎么了,去去去,赶紧滚,记得帮忙赡养我老母,就当是兄弟我求你啦。还有在城南橡树林,在那棵最高的橡树下我藏了一袋银元宝,你拿去花,还有还有……”
看着絮絮叨叨的高进,陆秀突然眼一酸,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极响亮,笑骂道:“你小子,还是这么会扯皮,跟我走吧,我才不要给你赡养老母嘞,小孩子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说着就帮他把绳子解了开来。
高进缓缓起身,一脸懵逼,这俩侍卫难道瞎了不成,这都不管?于是特地跑到他们面前跳来跳去,见他们还是不为所动,高兴地大叫道:“嘿!陆秀,你看他们,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难不成是大罗神仙来救我来了?”
陆秀哭笑不得,弹了高进一个脑瓜嘣,脸上的肥肉微颤,“老子就是那个大罗神仙,你个呆瓜!”
肆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马长青以暂时由欧阳泽收押监看收尾。
回到府邸的欧阳泽一脸郁闷,一向支持他的朝中百官,却在刚才全都反了他的水,这让他疑惑不已,可左思右想,怎么也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呢?
晌午的太阳又大又毒,像是要将整个天地变成个炼丹炉。
欧阳泽此时正既恰意又怅然若失的躺在庭院的老槐树闭目养神,身后站着两名女婢给他喂水果,扇扇子,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主子一个不满意,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春风摇曳着垂柳,外面突然有个小厮跑来报道:“丞相,李丞相求见。”
欧阳泽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皮,他就知李昭玄要来求他,于是笑道:“那还不快请李丞相进来。”
须臾,李昭玄带着两个侍从穿过金碧辉煌的阁楼,走过羊肠小道,便慢慢悠悠的来到了欧阳泽面前。
欧阳泽顿时心生不悦,冷笑道:"不知李丞相所来何事阿?”
李昭玄笑呵呵道:“你应该明白的,你是个聪明人。”
“哦?李丞相说笑了,老夫虽然上知天文,下至地理,但你之意,恕我理解不透。”
“那你就先将马长青带出来吧,我再和你细细详谈。”
欧阳泽皱眉,他属实没搞懂这个李昭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便依他所言,派人将马长青带了出来。
凌乱地发丝在风中飞舞,即使被拷住了双手双脚,腰背依然挺拔,那炯炯有神的双目,像是有火焰在里面燃烧。
看着与皇宫里判若两人的马长青,欧阳泽忽然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根据他多年听说书先生讲奇闻异事来看,一定会有大事发生,而且自己也会被干扰其中。
只听“扑通”一声,向来以高傲自大著称的李昭玄突然猛的跪了下来,激动的一把鼻子一把泪道:“终于找到您了,大人!这么多年,您怎么不联系我呢,我也不敢大肆派人找您,让您受苦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属实给欧阳泽看傻了,跟李昭玄斗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脑子有毛病呢!
马长青面色平静,轻轻弯下腰将李昭玄扶起道:“起来吧,其实是我故意躲着你的,不过从今以后就不用再躲了,我们都没必要再躲了,此战之势,已成定局。”
“我交代给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不负大人所托,现在朝中大部分人已经暗地归顺了我们,随时都可以执行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此刻一旁的欧阳泽越听越吃惊,他已经意识到一场巨大的阴谋席卷而来,心中暗道,难道他们想......不行,要赶紧通知皇上!
“御甲军何在?还不速速将这几人给我拿下!”欧阳泽一边偷摸的往后撤,一边大喊。
李昭玄轻蔑的看着他,笑道:”不用喊啦,你府中之人,早就被我的暗卫控制住了。至于你那御甲军,哼哼,简直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说完一拍手,楼宇之上瞬间窜出了许多身手敏捷的黑衣人,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把散着寒光的匕首,上面沾着刺目的血。
见这么多人围剿自己,欧阳泽撒丫子就跑,然而却没想到自家管家转身反手拿出袖箭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原来府邸早就成了敌窝,就连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仆,也是选择了背叛。
李昭玄本想下令就地斩杀欧阳泽,马长青却上前一步默默的挡在他身前,摇了摇头道:“我有话对他讲。”
然后对着欧阳泽俯首耳语,如此说上了一番,只见欧阳泽脸上一阵红,一阵紫,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反观马长青,脸上先是洋溢起得意的笑容,然后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最后忍不住仰首狂笑。
卧薪尝胆几何,终不负吾所愿。
伍
是夜,天地朦胧。
星辰被不可数的乌云遮住,透不出光彩,月亮却硬生生挤出一个角,静静地挂在虚幻得黑色画像上。皇宫后花园种着三千颗梧桐树,最高的那颗甚至可以抵达无垠的天幕,一只乌鸦正在努力的向上飞。
午夜时分,一位老者持着一柄剑,领着一个人,悄悄的在金碧辉煌,梁上雕花的房间外来回渡步,看起来有些焦虑。
“进来吧,怎么偷偷摸摸的跟个贼似的。”李成舟从玉床上做起,责备道。
闻言,欧阳泽长吁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便笑吟吟的打开房门,开玩笑道:“微臣是害怕有刺客潜入,所以才如此谨慎的在门外四处观察。不过皇上放心,就算他们有能耐来此,我也定叫这群宵小之辈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就拔出落尘剑,耍了一套剑法。青光刺眼,劲力破风,刺、挑、斩……各个招式信手捏来耍了个遍。
李成舟无奈笑道:“你呀你,还是这么不服老。”
欧阳泽一愣,叹道:“对呀,我已经老了,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还在这瞎折腾……”
想当年自己意气风发,自认才高八斗,智力超群,却没想到到连半分功名都没考得,全靠李成舟提拔,他才能混到今日之高位,如今已到耳顺之年,竟背主忘义,行如此猪狗不如之事,真是入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啊!
到底是什么置自己做如此决定呢?是为家族上下三百多老少,还是自己苟活?一时间,欧阳泽分不清楚了。
由于声音微弱,李成舟并未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于是便接着问道:“夜色已深,不知爱卿为何来此啊?”说着,便下榻走到了其跟前,如瀑的墨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
欧阳泽回过神,连忙拱手作揖道:“回皇上,臣见今夜苍穹之上,有异象出现,特来此邀皇上一同探讨,看是福兆还是灾祸。”
“是福或是祸能如何呢?人总是把自己的无能强加于莫须有的东西上。”李成舟仰天叹道,“天让我亡我便亡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我为什么还要顺着这天呢?”
一时间,欧阳泽被李成舟玄乎奇玄的话整的有些傻眼,皇上,您什么时候又不信神了呢?
正当欧阳泽想到底要说什么措词才能让李成舟陪自己出去的时候,李成舟却在这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容戚戚道:“不过既然爱卿如此说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油锅井坑,朕也当陪同之,要是退半步,也算对不起咱们这多么年的君臣之情。”
语毕,便毅然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没有回头。
“皇上......”欧阳泽呆愣的看着背影落寞决然的李成舟,霎时间泣不成声,老泪横流。
陆
“吱呀”,门被拉开了,本来黑漆漆的世界被烛火所点亮,入目全是穿着银甲,手持长矛,提着宫灯的士兵。面前站着的,正是守候多时的马长青和刚刚赶来的李昭玄。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使其变得酸涩,李成舟面对如此阵仗,却丝毫不惧,仿佛早有所料,淡然抬首仰望道:“果然如爱卿所说啊,乌鸦栖息于梧桐之上,银月巧藏乌云之中,如此异象,我料应是福兆。”
马长青上前一步,如猫戏老鼠一般讥讽道:“福兮祸所依,你口中的福,我猜是没有痛苦的死去。"
李成舟不解道:“那你为何不直接闯进宫殿一剑杀了我,免得夜长梦多,你就不怕我跑了?”
马长青哈哈笑道:“在我眼里你早已是个死人了,我可不想弄脏我未来的寝宫。哦,忘了对你讲,你引以为傲的金甲卫,已经被我的银甲士杀的死伤殆尽了。想好怎么死了吗?还是说给你三尺白绫,自己找棵树吊死?”
李成舟面露不屑道:“生又何妨,死又何惧,大丈夫存于天地,就要行得端,做得正,守得住自己的承诺,你这逆臣贼子,早就窥探朕之皇位,你对的起你列祖列宗的效忠吗?你对的起你妹妹吗?”
马长青听的羞愧难当,一股无名之火猛地窜了上来,怒吼道:“李成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不是你非要赶尽杀绝,我怎会如此!接好了,这一剑,名曰:‘沉沦’。”
说完,一缕寒光划破长空,龙吟直逼面门,马长青面目狰狞的持剑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躲在门后的欧阳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李成舟推开,自己伸开双臂挡了上去。
剑身直直的镶入欧阳泽的身体,滚烫的鲜血在剑尖上舞出了一个个剑花,飞溅在石阶上,晕出刺目的红圈。
马长青无情的抽出利剑,狠狠向前推了一下。对于这样的鹰犬走狗,杀了也好。
欧阳泽顿时浑身无力,口中鲜血狂吐不止,眼前一黑,便踉踉跄跄倒了下去。
“皇上,皇上,臣......臣,对不住您,这黄泉路就让臣自己走吧,您一定要好好的......”
李成舟轻合了眼,藏尽了酸楚,柔声道:“朕明白,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朕都明白,浑浊很容易蒙蔽双眼,但真心是瞒不住的,你的真心,朕看见了,朕不怪你,真的。”
说实话,马长青还是很佩服李成舟的,都落到如此境地,竟还能这么波澜不惊,不愧为九龙至尊,不过今日,他必须死!
李成舟缓缓站起身,深邃的眸子里充斥着滔天的怒意,仅仅显露片刻,又归于平静,面色淡然道:“李昭玄,我本无意再杀你,可你却留个“影子”在朝中迷惑朕,收买那些墙头草敷衍朕,现在又故弄玄虚送上门想要推翻朕,你当真以为你逃这么多年,朕就没发现你吗?属实可笑之极,朕只是不想再遭杀孽罢了,可惜啊可惜,曾经的你永远回不来了。”
马长青听的心中一紧,嘴上却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当年你假借镇杀燕封尘的名义,实际背地派兵追杀我,不就是为了世俗眼中“仁君”的形象吗?”
“如果你没有异心,我岂会派兵杀你!”
“住口!将死之人,又何必如此多舌,没有意义的话又何必再说,今夜,就让我送你上路吧!”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本就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李昭玄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迟则生变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于是极速举剑斩去,想要结束李成舟的生命,结束这个朝代,结束这段过往。
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垠的夜空中突然飞下来了一个人影,只听“吭哧”一声,兵刃相接,火光四溅,人影抱着李成舟后撤数米,连同躺在血泊的“落尘剑”。
“唔,这废剑真是不堪一击,都怨那老贼当年盗我至宝,害得我没剑使。“高进看着手中卷刃的长剑无奈叹气,连忙撤下半尺长袍,将‘落尘剑’擦拭干净,毫不嫌弃的抱在怀中亲了又亲。
假李昭玄见救下李成舟这人正是自己手下,震撼不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死,但以现在剑拔弩张的情况来看已不容自己多问,于是急喊道:“高进,快杀了他,我赏你黄金万两!”
高进瞅见真李昭玄已经将人皮面具撕下,自己也是不再遮掩,面具一扔,哈哈大笑道:“你这厮还真是脑子不好使,现在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一时间,全场皆惊,此人正是七年前销声匿迹的燕封尘!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李昭玄默默地看向李成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过,现在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胜者王败者寇,今天终有一方,要倒在这里,权倾万里的人,只能有一个。
“我还好奇是谁,原来是你这毛孩,武功再高又能怎样,你们只有两个人,想要逃走,无疑是天方夜谭,居然还在这不知死活地叫嚣。”李昭玄耸耸肩无所谓道,在他眼中,这二人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燕封尘冷笑道:“是吗?你不妨现在再看看?”话音未落,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穿云箭,射了出去,绚丽的烟火,驱散了乌云,惊落了乌鸦,照亮了苍穹。
顷刻间,乌泱泱的黄金侍卫如同蝗虫过境般翻过围墙,将李昭玄等人围在中间,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局势在一瞬间反转,望着不断逼近的侍卫,李昭玄面若土灰,嘴上却依旧强势道:“这七年我可不是就一直潜逃隐居,实际上我......”
话未说完,燕封尘就不耐烦插嘴打断道:“你是不是在说守在宫外的那一群武林中人,别指望啦,他们已经被我赶跑了,至于那个号称江湖第一的老道已经被我砍成肉泥喂鱼了,他还真敢吹,想当年我和成舟号称‘绝世双雄’,不知覆灭过多少邪门歪道的门派,胜过多少高手大师,才得以被江湖中人称为第一,他怎么敢的呀!”
“你就好好安心等死吧,说不定还能留你个全尸。”
燕封尘的话无疑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他最后的希望击的粉碎,实际上安顺和野心都是枷锁,所谓的解脱,不过是换种方式被捆绑罢了,只要心中滋生了坏念头,便挥之不去,像烙印一般,烙在了心里。
李昭玄绝望地闭上了双目,蹙紧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他不想到死眉头也是皱着的。他想起了从前,那时的他还没有狼子野心,心思纯净,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有天,李成舟约他喝酒,问他愿不愿意当丞相,他本是不愿意的,可看着李成舟紧皱的柳叶眉,他答应了。
原来李成舟想外出游历,只好找一心腹替自己管理朝政,而自己的大舅哥李昭玄正好合适。
但,权力的开始,就是无尽的欲望,如果你从开始就未得到,并不会觉得有多么诱人心魄,如果一直得到,也不会觉得有多么迷人可贵,可李昭玄得到了,又失去了,于是乎一粒名为‘贪婪’的种子,便悄悄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结果了,可惜是恶果。
李成舟蹲在地上失神的看着李昭玄的尸体,远处的晚风吹进了心里,心中阴郁冰冷,像是在下一场无休止的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