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之中 又是另一个红楼梦 陌路尽头,撒去一抨惨淡暗白的骨灰,有多少淡漠的人情能够留得住厚养薄葬的遗憾,在悲郁的挽歌的尾音上,给这尊尊沉默的青碑下孤孑的魂灵叩首,而在这朝生暮死之间,有多少尸骨未寒的魂灵遁入空寂,却在人世中再也捞不起一丝纪念。 ——郭敬明
欠泪的,泪已尽 人生巨浪中的小木船,颠簸的自信不够果断,她的泪光,柔软了倔强。她用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悲喜千般同梦幻。林黛玉的孤高自傲,为世所不容,也就注定了她悲剧的一生,这是现实的悲哀,也是无可奈何的。鸢尾花繁盛如昔,绛珠仙子还泪而将泪流尽,所以安静才是真正的凋零。 幼小失怙,寄人篱下的她过的是一种繁华中的苍凉生活。她没有真正贴心依靠的人,也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财产,绝顶的聪明和满腹的才华,成就了她多思多虑,多愁善感的个性,孱弱的身体加剧了她对生命的幻灭感,缥渺无望的爱情煎熬着她易伤的心。在色欲与物欲横流的贾府她是个弱者,是个无关紧要的寄食者,她的心理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只有用清高孤傲来防卫自已,表现得日益尖刻与小心眼。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刺是她唯一的坚强,掩盖在这脆弱的坚强下面的,是她那深深的自卑情结。黛玉常常提到死这个字眼,仿佛跟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在凄艳夺人的高潮,一个美丽的生命戛然而止,就像樱花因它的易落而美丽一样,从此,她永远停留在了她如花般的岁月,成了永恒。死亡是她生命的结束,却不是她人生的终了。或许她的死更像佛家的涅槃,不是消失寂灭,而是以一种形式在自然界里再次延伸。 无情的,分明报应 薛宝钗并不像黛玉一样真情流露,而是常常深隐心机。她表面上随分从时,罕言寡语,一举一动显得端庄贤淑,但实际上她熟谙世故,诚府极深。在贾府这几年虽然表面不言不语,安分守已,实则留心观察。因此即使是在荣国府这个人事复杂,矛盾交错的环境里,她也生活得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王夫人化解金钏之死时的冷酷,自己偷听到红玉和坠儿的谈话却嫁祸给并不在场的林黛玉时的脚下,参与“金玉良缘 ”阴谋时的自私,与下人“划清界限”的世故。无情的她注定了孤独一世,抱憾终身。
每个人都欠大自然一笔账,人人都得还清账,死亡是自然的,不可否认的,无法避免的。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连最爱的人也抛弃自己,薛宝钗的死无法让人怜惜,任无情也动人,然而她却在漫漫长河中孤独终老,见证一生的悲哀。死亡于她而言是归宿,是肉体的回归亦是精神的回归。 为官的,家业凋零 作为长姐,她在宝玉三四岁时,就已教他读书识字,虽为姐弟,有如母子。后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吏,不久,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家为迎接她来省亲,特盖了一座省亲别墅,该别墅之豪华富丽,连元春都觉太奢华过费了。元妃虽给贾家带来了“烈火烹油,鲜花著锦之盛”,但她却被幽闭在皇家深宫内。省亲时,她说一句,哭一句,把皇宫大内说成是终无意趣的不得见人的去处。省亲之后,回宫似乎是生离,其实是死别,丧失的不只是自由,更是生命。元春身封贵妃却不得善终,她的死,标志着四大家族所代表的那一派在政治上的失势,敲响了贾家败亡的丧钟,而元春自己也完全是封建统治阶级宫闱内部互相倾轧的牺牲品。生不是无中生有,死亦不是由有变无。 冤冤相报实非轻 王熙凤精明强干,深得贾母和王夫人的信任,成为贾府的实际大管家。她高踞在贾府几百口人的管家宝座上,口才与威势是她谄上欺下的武器,攫取权力与窃积财富是她的目的 。她极尽权术机变,残忍阴毒之能事,虽然贾瑞这种纨绔子弟死有余辜,但“毒设相思局”也可见其报复的残酷。 “弄权铁槛寺”为了三千两银子的贿赂,逼得张家的女儿和某守备之子双双自尽。尤二姐以及她腹中的胎儿也被王熙凤以最狡诈、最狠毒 的方法害死。她公然宣称∶ “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她极度贪婪,除了索取贿赂外,还靠着迟发公费月例放债。抄家时,从她屋子里就抄出五七万金和一箱借券。王熙凤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加速贾家的败落, 导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执迷不悟,机关算尽的她落下血崩之症,抄家时遭遇丈夫无情休弃,最后惨死。她的死不是失败,是人生的必然,世界是一条充满苦恼的大道。每个人都是来去匆匆的旅人,而生命如此脆弱,王熙凤必定要为了她的所作付出代价。她的死是对贾瑞的忏悔,是对尤二姐的忏悔,是对整个贾府的忏悔。 深黑色的绝望卡在咽喉,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安然接受,寻找出暗淡的色彩,让它长久地保持美丽的荧光。
无论多少富贵,终究归为尘土,所有的繁华一场最终都将化为虚无,浮生忙碌终究化为泡沫。 一入红楼,一生红楼。先生在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写到,宝玉一时看不尽许多,惟见几处写着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暮哭司”“春感司”“秋悲司”,而宝玉偏偏进了“薄命司”。以我之眼观之,先生在这里便铺下了红楼一场悲剧之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死亡这个词贯穿在整场红楼梦之中,开篇便是黛玉之母,荣国府四女贾敏之死,后面的黛玉之死更是令人心疼。一场红楼梦,梦回那一年宝黛初见的心动,梦回那一年湘云醉卧芍药花丛的可爱,梦回那一年宝钗大婚黛玉逝世的悲喜交加。不得不说,先生在死亡哲学方面的造诣是无人能及的,不知道现在我们对于死亡的执念,是否源于这一场久远的梦魇。
生是一段有涯路,死是一道铁门槛。生命是有界限的,出生之前,人们对自己一无所知,生命尚处于黑暗的死神统治的世界,可以等同于死亡,而死后的生命更应该是重归死神的怀抱。生与死是那么的遥远,也许一个孩子要几十年才能明白,然而生与死又是那么挨近,转瞬间便天人两隔,任你如何呼唤,他永远也不再张开双眼。生是喜悦的,新生命的到来总是洋溢着希望;死是沉痛的,它使人与人之间的灵魂顿时有了鸿沟,给人留下的只有回忆,而且永不拭去,生是上帝赠给你的世界入场券,拥有它,你可以把世界的事物来体验,但是一旦超越期限,你就要归回上帝。生和死是每个人都不可抗拒的两种经历,只是很少有人能描述出自己的感觉。对于有疾病的人来说,明天和其他人一样存在着不确定,对于生活暮年的人来说,死就是用一生来走的路的尽头。 大雨滂沱却依然相信彩虹,就像明知道最后是一场虚无也想要忙碌终生,就像明知道昙花一现也想要留住那一抹芬芳,就像明知道人终归要赤裸裸离去也想要期待明日的风景。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有常无常,叶枯叶荣,生亦如叶之翠绿,死亦如叶之枯败,落叶化作春泥,护新花之绽放,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生与死,除了那几声欢呼,几阵痛哭外,便再没了别的。生生死死,无非是个人心境罢了。 我曾以为死亡很遥远,后来才知道盛筵必散,诸芳散尽才是人生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