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林氏,出生于1963年,属兔。
她是安徽六安市舒城县山区人。
母亲的原生家庭
一个人命好不好,首先要看是否有一个好的原生家庭,那便可抵挡一半的人间风雨。
我的外婆一共养育了9个子女,成年的有7个。由于我母亲小时候得过发烧几天,好像说是脑膜炎,说话时有的字词发音不太清。于是我的母亲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家庭的牺牲品。
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每天起早摸黑帮家里做家务,砍柴带我小舅,带我小姨等。
我的大姨比她年长(今天正在做70大寿)她都读了个二三年级。她嫁在舒城本地区。
我的母亲在15岁(虚岁)许配给我的父亲。18岁结婚,我奶奶曾和我说过,你妈妈结婚好几年月事还没有来。
我父亲出生于安徽安庆桐城的农村。他们结合跨地区跨县市结合,仿佛只是把我们姐妹带到这个人世间。
我奶奶生了4个儿子,唯独没给我父亲读过一天书。在我五六岁的时候,记得我的小叔指着墙上的日历教我父亲指认。
我外婆和奶奶家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女的比男的强,为人交际处事都靠女的拿主意。她们都是要饭出身,世代平民。
我外婆16岁时,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我奶奶4岁,她的父母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她老太太带着她要饭,8岁许配给我爷爷后继续要饭,后来还给人家当过长工,十一二岁时的她大冬天敲冰洗被子。她说一年做到头,只是落了个糊嘴,比要饭稍微有点尊严。
奶奶还唠叨过无数次,她过去要饭的时候最害怕地主家那比她人还高的大狼狗,她常被吓得瑟瑟发抖,宁可饿着也要躲起来。
奶奶家里穷,我父亲不识字,老好人,在本地不好找老婆。奶奶托我家远房舅爹爹去山区说媒,彼时的舒城山区比我们桐城整体条件差,好歹奶奶家是在山外,在镇上和县城里能找份工谋生。奶奶用100多斤米就换来了我的母亲。
我父亲在世的那些年,我外婆家得了很多助力,每年过年父亲都是挑了一担过去,棉袄,衣物,食品等等,轰动了他们整个村子。
父亲那时在镇上的陶瓷厂上班,烧窑,做水缸,花盆那类物品,用那种特有的黄泥巴高温烧制成。每月能有点工资。
我们桐城山外有田地,稻谷双季,至少粮食有得吃。奶奶家在当地算穷的,但是比外婆家还是要好些,彼时的外出打工还没有流行,外婆那边大山区的日子过得非常紧巴。
我的父亲比我母亲大了17岁。父亲皮肤白高瘦,看起来只大了七八岁,直到几年后才知道大那么多。这是后来小姨和我说的。我们姐妹遗传了父亲的高鼻梁和皮肤(小姨是71年的人,我的小舅是74年人)
奶奶无数次说我母亲那个时候刚来就是一个小孩,个子也没多高,面黄肌瘦,是结婚几年后才长开了。
以前我在厂里面的同事觉得我们姐妹三个长得还行,不少人问我们母亲是不是很漂亮?而我的记事里,犹如精神物质的双重折磨,母亲终年劳作,脸上都是黑锈,看不出漂亮不漂亮。倒是我小姨,别人都说她很好看。大家也说我外婆长得秀气。奶奶五官也大气。
漂亮与否和幸福没有任何关系,同母所生,命运也会截然不同。
母亲嫁到桐城来,开始学习做山外的一些事情。我们这里要搞双抢的,每年夏天都要把人满脱一层皮,母亲似乎毫无怨言,她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家庭的牺牲品。
母亲不会做细致的活,不会骑自行车,不会打毛衣,做鞋也没有别人精致。但她很会做田地里的活,挖地出力之类的粗活,家里菜种得很好。
老人说,养儿才知父母恩。人到中年的我,回忆起母亲,都是揪心的疼痛。她真是苦难坎坷的一生。不管外婆还是妈妈,都没想到母亲嫁过来十年,父亲就去世了。命运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讲。
母亲远离自己的娘家亲人,在他乡生活,又不认识一个字,受尽冷眼,语言暴力。哪怕我们家每一次杀猪,都热情地喊小队长屋里人过来吃饭,尽力用好酒好菜招待。哪怕母亲把缸豆种子主动送这,送那家。
我们姐妹懂事晚,又不是男儿身,看到母亲被人骂都不知道如何替她出头,那时候人的脑子像浆糊糊的。
大约我都10来岁了,有人骂我母亲,你怎么不滚回到舒城去,还在老齐家呆着?还说要把我们家大门给下了。
有一次对面队里了人家的鸡鸭吃了我们家田里的稻谷,母亲去找人家理论,结果还被那一家人打了一顿。
有次放学回家,我看到母亲在床上躺着睡觉,我很奇怪,因为她平常都是在忙碌,她说身体不舒服。后来听奶奶说才知道这事,奶奶嘱咐母亲以后不要去别人家门口去闹,免得自己吃亏。
此刻,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到隔壁村那人说过的话,天高皇帝远,最怕地方一些农村欺负人的人,又没犯啥法,说也说不清了……
最让我悔恨的就是自己懂事太晚,最喜欢跟母亲唱反调,特别叛逆。放学回家看到妈妈饭没烧好也是发脾气顶嘴,也不希望母亲去我的学校,担心她不太会说话,让同学老师笑话。
母亲很会种菜,我老说你就爱种这些东西,又赚不了啥钱,白忙活。
五年级周末我去隔壁的堂哥厂里打零工,一天能赚8元到10元左右。母亲非常骄傲,因为我可以达到中年妇女同样的收入,甚至还多,因为母亲不认识字,干不了那份活,家里忙也没有时间。
那时母亲每天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好吃的送到厂里让我吃,以便节省时间,我好多干点活儿。周末我是第一个到厂里,傍晚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有一年屋后人家,也是因为地里的事情和母亲争执,打了母亲一下,隔壁大爹家有一个叔叔听到后气愤地说,我要上去问一下,凭什么这样欺负老实人。大婶按住他,让他不要多事。大叔转而对我说,你以后一定要争气……
那时候去村庄交公粮,都需要低声下气的求人借板车。有时候想搭别人的摩托车都是要说尽好话。
母亲最大的委屈痛苦还是村庄里有的的人家对她的语言暴力,得不到尊重爱护,唯独奶奶对她还可以,可是奶奶能力实在有限,自父亲去世后,奶奶眼睛哭瞎了,她只能从言语情感上安慰母亲,然后把大伯塞的零花钱钱从牙缝里抠出来分点给母亲。
记忆里,母亲总是喜欢拉着我们和比身高,希望我们快快长大。她爱自言自语地说,再过几年你多大我多大了,小二子,三子多大岁数时,我那时多大……
母亲记忆力惊人,别人都说我的记忆力也不错,或许这点遗传了我的母亲。我们姐妹小时候割稻插秧,干这些活的速度都能达到近乎成人的速度。
母亲最开心的事情应该是听到别人在面前夸,你这个几个孩子长得齐整,很聪明能干,你以后会有福的。在艰难贫瘠的岁月里,那应该是对母亲最好的精神安慰吧!
也有一些隔壁队的人路过我的村庄拉着奶奶也这样说,你这二房里的三个孙女儿真不错,眼睛黑溜溜滴,看起来就很能,做事也很麻利,可惜你眼睛看不见,恐怕以后比她父母要强100倍。
每次这样的时刻,奶奶都会抹眼泪地说自己儿子没福,痛骂老天没长眼,咋没把自己收走?留在人间饱受折磨,我这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吃饭有什么用?别人多活一天是福气,自己多活一天是孽没做得满,阎王爷还不肯收,若做了孽那是上辈子做的,我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有一年我们家死了两头猪,那一年母亲老了好几岁。还有次,我读小学回家,家里的鸡圈里的鸡丟了14只,放学看到母亲坐在门口痛哭。
有时候我在想外婆外公为什么把母亲嫁这么远。大姨小姨都嫁在当地,会遇见母亲的那么多委屈吗?
我母亲是家庭的牺牲品。她的一生就是付出的一生。她用他们全部的爱全部付出了给我们姐妹,供养我们姐妹。
我的发小上学早饭是要自己烧,吃好了她到我家门口喊我一起读书,而我都是母亲做好了饭喊我起来吃饭。我居然心安理得地享受,还抱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这么无能。我真想穿越回去把那个时候的自己痛打一顿。
我们一个村庄人都说我母亲太宠爱孩子了,儿女心太重,穷人家养娇子。
那些年为了交公粮,交任务是我们家最头痛的大事,又得四处求人帮忙,家里没有板车和拖拉机。别人去粮食站交稻谷一次性能顺利交掉,我家总要被罚再晒几次。
我的母亲在2002走完了她艰难的一生,从此星河永隔。希望天堂里没有贫穷,没有欺凌,没有病痛,没有劳累。
只要母亲多活一两年,国家政策已改,不用再交农业税,交公粮和任务了。2004年我们那边田地统一承包出去,也不用再以前那么辛苦劳作,我们姐妹陆续辍学打工,家庭逐渐宽裕起来。液化气,电饭煲、冰箱、洗衣机已逐渐普及到农村,而我的母亲却没有看到这一切。
人间最悲哀的事不过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心痛,心痛,心痛。
或许是上天看她承受的苦难太多太多,已经没有能量再去承受,让她去休息了。
有一年我在漯河做生意,无意中在隔壁摊位前翻到一个相书,看到我出生的时辰就是克父母,心里一惊,赶紧放下。难道这世间真有一种冥冥注定还是巧合?
我想起奶奶母亲都和我说过,我出生的时候是“站马生”,把母亲活活折磨三天多。在医学不发达的年代,那时农村就在家里接生。遇见“站马生”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我出世时先出来一只脚,我都不敢想象这一切,母亲生我亦是一场死里逃生。
佛教说世间一切都是一种轮回,希望来世能继续做母亲的女儿,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儿,好好的孝敬报答她。
我的小舅现在是上百人的工地包工头,正月一大桌人吃饭,提起我的母亲,他顿时泪流满面。因为我家里那年盖房,母亲特意去舒城找他借钱,他没有借,母亲说从此以后再也不来舒城了,我没有娘家,你从小都是我带大的……
哪知道那真是最后一次见面。这是命运深不可测的威力。一语成谶。
那时候小舅刚刚在工地带组长,门口老乡们都说他发财了,也许他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厉害,他也有他的难处,也许有诸多考虑。如果小舅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母亲,我相信他再难也会借点给母亲。
我的大姨直到我母亲去世才第一次来我家。她身体不好,晕车,不爱走动,路又远。
内疚,自责,遗憾才是对人最狠的惩罚与折磨。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姐妹能够热爱生活,积极向上,宽厚乐观,人缘都很好,与我母亲给我们充足的爱有关系,同时我爱阅读和文字,也让我精神心灵得到了自我救赎。
一个人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对抗如此贫寒苦难的一生?
这是一个女人39年的风雨人生,属于她的半部史诗。那些心酸沉重的种种过往,一篇文章又如何安放得了?
唯愿文字能吸收我内心的伤痛,化为明亮的珍珠,陪伴我前行的路。承受命运所给予的苦难,也要努力配得上命运的恩赐。
(小妹初三辍学,自考了本科,自考了日语二级,又自考了司法。二妹正在自考二建)
作者:齐帆齐,中国网络作协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多平台签约作者,已出版《追梦路上,让灵魂发光》《人人都能学会的写作变现指南》等书籍。
我大姨家的小表哥(79年人)最近八九年条件搞好了(卖猪肉)已定居杭州。在我们小时候特别需要帮助的时候,大家也都很艰难又隔得远。大姨家在2000年前是草房子,直到表哥外出打工后才盖了房子。
不管是我小舅还是小表哥,他们都是30岁+才慢慢好转。都源于家庭环境不好,起点太低太低,没学历,都是后天靠自己拼搏向上,以及整个社会的进步所推动。他们勉强只读了小学文化…
记得有学员伙伴曾给我留言,齐老师家族里的人逆商不是一般的高。没有伞的孩子要靠自己拼命奔跑。
我要用文字记录我们认真生活过的痕迹我的奶奶,外婆,母亲等,他们都是苦难深重的一生,她们很用力认真地生活,却依然充满着无力感,被命运的多次无情捉弄。我奶奶说是人强命不强。他们所处的时代也没有给他们多少机会。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本书,只是命运把有的装订得极为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