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25

第  二  章

谢家昌聚会弟兄,商讨黄福华之事。张叔谋建言道:“我观黄某举止神态,骁果粗猛,乃一铮铮汉子,不可以力威迫。当动之以情,晓以大义,使其倾心相投;若得首领,余众皆可招纳归附。”家昌称许道:“兄弟所言极是,我欲亲往河南,倾心结纳,共谋大事。”忽一农民革命党党徒来传信,称其党首欲解两家之怨,在村中设下宴席,特请谢家昌赴会。家昌大喜,欲舍些财资收拢黄福华。遂备厚礼,奔河南而来。薛英明内怀怨恨,不愿同去。家昌道:“不容乡人,何容天下!为我等之大计,望英明勿计小节。”薛英明无奈,怏怏同行。

方才过江,却见黄福华等人在村前候着。家昌甚喜,拱手道:“家昌来迟,请勿怪罪。”黄福华讥笑道:“小白脸,有一天仙,对你仰慕久矣,今特来相会。”其党徒哄然大笑。家昌狐疑,环顾四周,见一硕壮女人从屋角转出,其貌虽不似夜叉,若与馍母相较,足与比肩。家昌懔然,转身欲避。那女人啧啧称奇,大叫:“好一个美男子,恰是我梦中杨宗宝!——谢郎勿走!”家昌听了,如临大难,失魂落魄,拔腿就逃。家昌逃到河边,回头看时,却见村前大乱,两家党徒混战一处;那女人虽高大粗壮,却捷如旋风。眼看就被追上,家昌跑下河滩。那女人纵身跃下河堤。河中有个积水潭,家昌仓皇不知所为,不管深浅,只望水中扑腾。那女人迅如饿虎,腾身直扑家昌。两人在水中周旋,一个要捉拿,一个要挣脱,难见分晓。

家昌未曾遭这般窘境,毕竟心虚意怯,不敢恋战,摆脱女人后,急往岸上跑。跨上河堤,心慌急促,但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家昌仓皇回顾,急道:“你是何人?”那女人看着家昌,笑道:“我是你持家娘子,命中克星。你纵然逃到天涯,却仍在我之掌心!”家昌颤声喊道:“你胡言乱语,我不明了,你勿再追,我亦不究。”那女人笑道:“你娶我便罢。”家昌又恼又怕,说:“你这疯女人,白日发春梦!”女人笑道:“倘我捉住你,便是我夫君。”家昌大惊,舍命奔逃,不料被土埂绊倒。女人飞扑而至,骑在家昌身上,得意道:“谢郎,你攀梯上天,挖洞入地,亦逃不出我之手心。韶关谁人不知:穆姑娘所要之物,绝无落空之理。”家昌绝望求道:“今日且罢手!你所要之物,我都应承,只求放我。”穆姑娘大喜道:“明日你便娶我!”家昌气道:“你且将我杀了!谢某绝不应承,逼人做老公,羞耻心何在!”穆姑娘大怒,扬手作势:“谢郎脸如美玉,若姑奶奶不慎,一掌打成花脸,岂不毁了谢郎?”家昌求道:“天地之间,岂有将人按在田中而逼婚者?婚约之事,你且待我起身再说。”穆姑娘大笑,扶起家昌。家昌乘势逃脱。穆姑娘跺脚道:“姑奶奶不收服你,今生不再为人!”家昌逃到河南村前。忽地冲出数名警察。家昌筋疲力竭,束手就擒。

家昌既陷警局,未见警官提审,且又无人相探,因忧弟兄吉凶,不觉心急如焚。天渐昏暗,院中寂静。月亮升起,越过树梢,皎洁如玉,照进监室。家昌饥肠辘辘,看着明月,百无聊赖。忽监室开启,数名警察至,俱全副武装。家昌大惊,问道:“警官欲何为?”警察道:“片刻便知。”家昌六神无主,心想今夜休矣。警察架着家昌,出了南门,过河往南塔而来。任由家昌如何求问,警察皆默然不应。众人迤逦上了塔山。家昌蓦然回望,但见乐昌城如睡熟一般,灯光疏点其间,偶听夜鸟惊鸣,仓皇扑腾而去。家昌双手被缚,脚上亦有镣铐,纵是猛虎,亦难逃脱。家昌颤抖不已,不觉惶恐绝望。

忽塔角转出一人。此人身影瘦长,军人装束,行步无声,举止若定;月光之下,审视家昌。家昌见了,狐疑不定。那人赞道:“果真生得英姿勃勃,伯陵兄眼光不虚!”家昌惊喜道:“敢问长官何以识得伯陵兄?”那人道:“故旧至交,何止认得!”家昌道:“敢问阁下是何人?”那人笑道:“在下龚楚,字福昌,乡下长来人,现为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特派员。”家昌大惊道:“闻兄大名久矣!只是家昌命贱,无缘与兄相交。今夜一见,莫非梦中?”龚楚大笑,亲为家昌释缚,又命人抬上茶几,摆上酒菜,而后执家昌之手,对月坐下。龚楚笑道:“龚某自穗归乡,遍视山僻之隅,无人知吾之志,无可吐心腹者。伯陵言昌儒豪杰,可共谋大事。因欲登门拜访,又惧小人猜嫌。今夜特备薄酒,请兄弟登塔山,于月下吐肺腑,以表仰慕之意。”家昌作揖道:“小弟受宠若惊!”两人相视大笑,抵掌而谈。龚楚道:“伯陵兄言兄弟乃乐昌豪杰,今夜就于月下畅言胸中之志如何?”家昌谦逊道:“家昌岂敢在英雄面前言志!今夜能在此拜会福昌兄,已数豪情之事,为我平生之幸。”又举头对月道:“似幻是真豪情事,天上明月全看清!”龚楚道:“明月不知人间事,一任在天照到明。今国势衰微,列强虎视,国内乱如散沙,兵寇纵横,我中华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群雄相争,胜负不分,未知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家昌道:“国人之得天下,不外乎贵族篡位、农民造反、国家相伐。古人言: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今天下扰攘,民皆苦于战乱,农事荒废,若有智者出,策动农人暴乱,天下必变色。”龚楚趋前道:“请昌儒详陈所见。”

家昌闻言,慨然道:“今夜得遇英豪,弟愿坦陈所见:昔日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今日你我且于月下共论天下事!家昌虽厌读书,却甚爱读史。家昌发现:中国五千年历史,不是直线向前发展,仿佛江河中之旋涡,总是在旋转中前移:比如西岐乃贫瘠闭塞之地,相对殷商而言,不可同日而语,然武王却能战而胜之,此是远古之事;宋朝时,我中华经济文化之发展水平,与蒙古相比,可谓云泥之别,可我大宋朝却被处于原始社会的、野蛮无知的化外之种族推翻;中华民族发展到明朝时,经济文化又到一个新高度,却也被野蛮无知的、尚未教化的民族所吞并,使我遭受两次亡国之辱。可谓‘文明’总被‘野蛮’欺!家昌以为:一种制度,一个政权,如果不思进取,不去革新,必将趋于僵化,直至腐朽,便无力量抵抗新生力量之打击。今华夏凋敝,群雄争霸,拥兵自为,各欲统一国家。家昌愚见,北方苦寒,自古民性淳朴,刚性好斗,若是打仗,南方必不是对手。历史上从无南方统一北方。”龚楚道:“朱元璋自南而北,驱除蒙人,创立大明,又当何解?”家昌不屑道:“朱明既据华夏,然敌国环伺,夙夜兢兢,何言统一!”龚楚笑道:“当今局势,广州无力统一北方乎?”家昌道:“北人虽能战,然北方政权衰落,必不是广州新生代之对手。若广州政权驾驭北方民力,则足以观成败。”龚楚仰天对月笑道:“局势变幻无常,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然当今乱世,却是英雄用武之时。华夏之内,必有英雄出,一举而定乾坤。古人有金石之言:良禽择木而栖,人择明主而事。识实务者为俊杰,请兄弟将此话置于心底。”家昌道:“多谢福昌兄,家昌知了。”

龚楚起身,俯视武江,慨然叹道:“今年粤北大旱,乐昌尤烈,农民失收,乡人取白泥充饥。灾民面如菜色,民无食必反。此时若有英豪举臂呼,应者必踏破街巷。我欲与陈德钊成立乐昌农民协会,愿兄弟倾力相助。”家昌慷慨应承:“只要是利民之事,家昌在所不辞。”龚楚不经意地问:“听言昌儒是共产党员?”家昌道:“前几日刚成立。”龚楚道:“与上一级有联系么?”家昌道:“何为上一级?我就是上一级!”龚楚大笑,意味深长道:“兄弟乃纯良之人也!与昌儒结识,乃龚楚之幸。——共产党之事,勿为外人知。处世应用智,圆若用智,唯圆善转,遇事随机应变,切勿浮躁浅露。当今官场,多有圆滑诡谲之人,兄弟应克己慎行,勿为奸人所乘。”家昌道:“福昌兄之教诲,家昌谨记于心!”龚楚道:“我欲组织一支农军,由你来领头,未知兄弟愿意相帮否?”家昌大喜道:“我亦有此意,我决不负福昌兄所托。”两人聊至深夜,酒尽而归。


原来当日两党相斗时,警察突现河南村。警察却不抓人,只是驱散了事。警察潜伏村中,专候家昌到来。此时张叔谋寻机向黄福华致意,并代家昌呈上礼物。黄福华后悔不迭,即带人到警局探视家昌。警察局不许。众人袖手无策,只得告知家乐。家乐惊谎失措,不敢隐瞒,即向父母禀报。谢德声大怒,责骂张叔谋等人。两家党徒无地自容。黄福华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当向警长求情。”谢德声道:“阿黄无需亲劳。昌儒羁于警局,可挫灭其锐气,助其为人持重,谋事周全。”家昌之母哭道:“昌儒年少,却羁监牢,臭名远播,如何娶亲?”谢德声应道:“桀骜小子,轻佻浮躁,屡生事端,不若借政府之威,惩戒一回。”家昌之母不敢再言,急得搓手顿脚,暗向公婆求情。谢老太爷、老太太深责德声,遂欲亲往警察局要人。谢德声无法,只得应承次日去警察局疏通。

翌日,谢德声正欲往警察局。忽见男佣名唤谢应丁者急急进来禀报:“老爷,韶关参议员穆先容先生来访。”谢德声大惊,心想与此人素无交往,对于此大员,若是从前,高攀不上,如今自来,未知何意。谢德声不敢怠慢,整容出迎。但见一身材魁梧、脸庞肥白者踏入客厅。谢德声故作惊喜:“先容兄,大驾光临寒舍,谢家蓬荜生辉!”穆议员亦大笑:“德声兄,你想死先容了。”于是双方执手寒喧一番。穆议员道:“兄弟到乐昌公干,顺道拜访德声兄,你我同为参议,互不来往,于理不合。”德声点头道:“先容兄所言极是。”穆议员道:“我观德声兄神色,似有心事,若有难处,兄弟当倾力相助。”德声笑道:“德声些许小恙,并不碍事。”穆议员道:“看你这般神态,定有心事,若把我当外人,兄弟即刻告辞。”德声不敢隐瞒,道:“小儿不肖,聚众相斗,为警察所拘,此家门丑事,让穆兄见笑。”穆议员大笑道:“芝麻小事,何劳谢兄愁忧!午后我即至警局,带贤侄归家。”谢德声拱手道谢。穆议员道:“敢问令郎贵庚?可曾婚配?”德声道:“不肖子虚长二十,不谙世事,整天胡闹惹事。”穆议员道:“今与我兄倾谈,当掏肺腑:如今世风日下,男儿实难管束:行止不知礼节,厮混不营产业,街头结帮厮斗,殃及父母家人;更兼政局混乱,军阀兵刃对峙,倘孩儿为军队诓骗,充当杀人之器,从此父母不得安枕矣!若早日婚配,使其有帷帐之娱,从此心附家室矣。”一席话,说得谢德声连连称是。穆议员道:“令郎可曾定亲?”德声道:“尚未有。”穆议员道:“令郎倔傲,非一般女子所能管束,我倒知一位女子,非等闲之辈,不知兄弟有意否?”德声道:“先容兄快说!”穆议员道:“先容有一侄女,唤名穆宝莲。可谓知书达礼,贤良淑德,又具男子胸襟。我兄现在‘五省联帅’孙传芳手下为大官,留妻儿老小在韶关居住。兄弟若有意,我愿当这月下老人。倘若事成,你我便是亲家。往后在政坛上你我亦可照应。”谢德声大喜,即时应承,对穆议员千恩万谢。


亲事既定,谢家遂备家昌之婚事。穆议员避嫌,托请同僚做媒人。家昌忙于“党务”,无暇在家。临近婚日,谢德声唤过家昌,道:“人活世上,须有一技傍身,你兄虽读书不好,却懂经营之道。然你无所作为,游手好闲,厮混打闹,不理家事,日后何以立足?”家昌道:“大丈夫立于乱世间,当从军学武,驰骋沙场,为国立功。——我欲投军。”谢德声恼怒道:“你有几斤几两?好男不当兵,过些几日,家中给你成亲,让你媳妇管你了。”家昌只道父亲说气话,遂不作声了。

隔一日,家昌见佣人谢兴民、云烟与阿凤等在装扮庭院,遂问有何喜事。云烟笑道:“二少不知么?你要娶亲了。”家昌愕然道:“我为何不知?”忽一妖娆女子从院前走过。阿凤笑道:“二少不信,可问少奶奶。”那女人突地咆哮道:“你这个死阿凤!做事不利落,人倒是八卦,下人管起我谢家之事!”唬得阿凤脸都白了,噤声不敢再言。家昌道:“嫂子,我要成亲了,我为何一无所知,家中视我为何等人!”嫂子笑道:“昌儒事繁,久不落家,成亲之事亦需家中操持,如今坐拥一娘子如何不好?”家昌道:“如今时代更新,我之婚姻大事,新娘为谁,我却不知,岂不笑话!”嫂子安慰道:“昌儒何须忧虑,乐昌第一美男,自有貌美贤惠之女子相配。女方为韶关名门,岂是谢家可比!曾闻老爷嘉誉,姑娘知书达理,又具男子胸襟。与嫂子相较,实属云泥之别。”家昌虽说懊恼,听嫂子如此夸奖,遂不以为意。

婚期将至,谢德声因虑家昌在外厮混不归,耽误婚事,遂强令其呆在家中,由男佣谢应丁、谢兴民贴身看管。大喜之日,谢家张灯结彩,远近亲朋俱来祝贺。众党徒亦凑份子来道喜。众弟兄涌到家昌住处贺喜。陈桂不无遗憾,道:“哥啊,你今娶亲成家,从此失却自由,众弟兄亦难见你一面。”家昌呵呵傻笑,道:“傻老弟,男大当婚,人之常情。我们此生为兄弟,倘得时机,众弟兄共谋大事。我们在父母眼里是不肖子弟,在外人眼里是纨绔子弟、小混混,若我们功成名就,亦如刘邦所言:‘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众弟兄轰然欢笑。时谢德声夫妇入房,道:“新娘就到,快快准备。”阿凤与云烟急忙帮家昌打扮。谢德声示意众党徒出去。众弟兄嘻嘻哈哈,挤到谢府门口等新娘。须臾,家昌头带礼帽,身着长袍马褂,披挂大红绸,被家人拥簇而出。众弟兄见了,欢天喜地。家昌神采奕奕,向众宾客致意。黄福华笑道:“兄弟,打架我不如你,喝酒你不如我,今晚闹洞房,且看我阿黄厉害!”众人大笑。忽乐声传来,送亲车队缓缓驶入东头街。气氛忽而热烈,个个翘首观望。谢应丁点燃鞭炮。谢家大小人等皆在门口迎候。

那新娘子不用伴娘搀扶,跨步下车,健若男儿。黄福华等挤过去看热闹。新娘蓦地扯下头盖说:“热死了,噫!阿黄仔亦来观礼!”黄福华目瞪口呆。陈桂调头就跑,大喊:“二哥,鬼来了!”家昌之母颤声道:“我儿命苦!”谢德声亦脸色大变:“穆贼害我!”家昌骇异不已,转身欲逃。谢德声急拽家昌之衣襟,凄然哀求道:“我的儿啊,为了谢家,委屈你了!你若是走了,我就撞死在你面前!”家昌倏然镇住,浑身颤抖,脸颊煞白,仓促不知所为。家昌之祖父母颤巍巍而来。祖母抚着家昌喃喃的道:“我的心肝!”祖父安慰道:“古人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虽娶丑妻,焉知非福?昔黄承彦之女丑而贤,孔明闻之,求为妻,而终成大功。《周易》又云:‘家道正而天下定’你娶一丑妻而大定天下,其善大矣!”德声闻言,摇头叹息,转头呼应丁扶老太爷入室。家昌如木偶一般,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在家人搀扶下去迎新娘。那穆宝莲喜滋滋的跑过来,拉着家昌道:“我说嘛,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杨宗宝。”家昌也不看她,恍恍惚惚,如木头似的,任由宝莲摆弄。谢家上下看了,俱是欷歔摇头。伴娘重新替宝莲盖好头盖,扶入大堂。堂内乐声大作,人声鼎沸。谢德声夫妇无奈进了大堂,木木的坐在桌旁。当谢德声接受家昌夫妇跪拜时,忽地看见家昌泪流满脸,呆呆地看着父母。谢德声夫妇心如刀割,异口同声说:“我的儿,爹娘对你不住!”家昌缓慢地起身,在众人拥簇下进了洞房。

时众女宾挤入洞房,孩童亦跳起争睹。伴娘道:“请新郎官撩起新娘子头盖。”家昌畏缩不敢挪步。众皆嘻嘻而笑。伴娘再三促请家昌撩起头盖。家昌颤然而为之。但见一团肥肉显现,肉中眼珠得意之极,贪婪看着家昌。家昌心灰意冷,默然而立。宝莲笑道:“夫君,上前叙话。”众皆嬉笑。伴娘即驱众人出门。家昌惶遽不安,壮胆道:“我去陪客人喝几杯。”宝莲笑道:“略饮数杯即止,若是醉了,如何应对洞房欢娱。”伴娘掩嘴偷笑。家昌快步出门,只觉魂魄皆失。

时大堂灯火通明,二十余桌宾客,举酒相敬,划拳吆喝,喧嚣不休。家昌于堂外徘徊,怅然不知所为。乐声又起,班主拉着长腔唱祝词。家昌心绪紊乱,只觉声声似鞭抽,彷徨四顾,不知所从。家昌转身至院中,忽见数人影在树阴下唏嘘不停。近前细看,原来是薛英明等弟兄。家昌跪地哭道:“兄弟们救我!”张叔谋低声道:“二哥勿急,众弟兄在商议脱身之策。”黄福华道:“龚楚亦在堂中,二哥何不求助于此人?”薛学山道:“穆家势倾粤北,龚特派员恐力不从心。”黄福华愧疚不已:“兄弟今日之窘,皆因愚兄之过!”薛英明省悟道:“二哥可曾记得,伯陵兄临走时曾言,若不如意可去投他,二哥何不夜走乐昌,去广州投伯陵兄?众兄弟纵然死,亦会守住秘密。”众兄弟皆赞同。张叔谋道:“既然二哥与宝莲拜堂,此人即为谢家媳妇,料想穆家不会寻仇。二哥只管放心去,在外闯出一番事业,往后带携众弟兄一同功成名就。”

计议已定,众弟兄分头行动:何武、丘玉华等四处放风,黄福华等搭人梯,趁着夜色助家昌越墙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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