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曹星宇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路上大大小小的车辆与行人似乎像展开一场比赛，一个个争分夺秒地行驶着，一会齐头并进，一会你追我赶，一片繁忙景象。
曹星宇左突右闪，小心翼翼地在车流中向前行驶。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曹星宇拿起电话看了看，是一个本市的陌生号码。他看看路口正在指挥交通的警察，犹豫再三，按下接听键。
对方在确定接听电话的是曹星宇后，说：“我们是省医院。请问你是不是在医院登记过肾脏捐赠？”
曹星宇想起前年有一阵子突发奇想，为增加人生中很多不同的经历，做过许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当时特地去医院捐了一次血，并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劝说，科普下，登记签署了肾脏捐赠协议。
听完对方的询问，这才想起此事，回答说：“是的，前两年的事情。”
对方听闻，说：“曹先生，是这样的。你的肾脏已与一位病人配对成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愿意捐赠？如果没改变主意，请你尽快来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曹星宇哦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开车，我考虑一下，晚点回复你，行吧？”
对方回应：“哦，不好意思，你先忙，晚点等你回复，再见。”
“再见。”说完，曹星宇挂断电话。
一路走走停停，赶在六点十分到家。打开门，一阵饭香冲入鼻孔，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关上门，换上拖鞋，走进厨房。妻子欣欣正把锅里的排骨冬瓜汤盛到碗里。看到曹星宇，说：“回来啦，洗手吃饭。”
曹星宇洗洗手，拿了两双筷子，跟着欣欣走出去，来到餐桌边，坐下，把一双筷子递给欣欣，说：“老婆，吃饭。”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各自公司里发生的趣事，一顿饭不知不觉吃完了。曹星宇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了。
欣欣去客厅拿本书，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
曹星宇收拾干净厨房卫生，擦着手，走到沙发跟前，坐在妻子旁边。
几次张嘴都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深呼吸一口气，说：“欣欣，跟你说件事。”
欣欣放下书，转过头看着他，说：“什么事？这么正式。”
曹星宇如此这般地说起捐肾的事情，说到一半时。
欣欣腾地站起来，一脸严肃地说：“你赶紧回绝。我不同意。”
曹星宇解释：“正常人一个肾足够用了。医院都是这么说的。”然后拿出手机，找出相关资料，递给欣欣，说：“你看看网上都是这么说的。”
欣欣没接手机，大声说：“别说这些，你才多大，以后路长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转身向卧室走去。
两人一夜无话，各自怀着心事。一早，曹星宇主动示好，欣欣并不理会。洗漱完，各自上班去了。
路上，曹星宇向领导请了假，直接去了医院。
医院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再次确定捐赠协议后，给曹星宇做了一次更全面的检查。
最终得出结论，两人完美配对。一个像是领导模样的医生过来接待曹星宇，商议最终的手术时间。
曹星宇看着报告，想到欣欣的态度，跟医生商议：“我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会尽快给你们回复的。”
医生看着曹星宇，微笑着说：“可以，这必须要捐赠者百分之百同意，才是合法的。不过，也不能太久，毕竟病人时间不多。”
曹星宇点点头，起身与医生握手告别，开车去公司。
欣欣到办公室后，分别给曹星宇父母和自己的父母打去电话，说明曹星宇捐肾的事情，让他们一同做作曹星宇的思想工作，让他别逞强。
婆婆和自己的父母都表示马上打电话，劝劝曹星宇，但公公曹怡峰却和儿子说了相同的话，表示儿子已经是成年人，由他自己决定。
欣欣打完电话，却更加地忐忑不安，不确定能不能阻止丈夫，如果丈夫执意要捐肾，自己会怎么办？真的离婚吗？
一天时间，满脑子都是此事，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曹星宇分别接到父母和岳父岳母的电话，电话里曹星宇又是理论又是举例，到是把母亲和岳父岳母说得无话可说，觉得阻止他去捐肾，好像间接地杀死一个人似的。
父亲本就持中立态度，这下到有些支持儿子这么去做，毕竟能不顾自己舍身救人，是很光荣的事情。
下班前，曹星宇给医院打去电话。医院表示一个月后，安排手术。这一个月时间，需要去几次医院做检查和身体的调理。
曹星宇都一一答应。挂断电话，心里想着还是要说服妻子欣欣。
下班到家，欣欣和平时一样，已经做好饭，等着。曹星宇说很多甜言蜜语拍妻子的马屁。但妻子一脸严肃，也不给予回应。
两人默默地吃完饭。曹星宇就更加勤快，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见缝插针地科普捐肾的知识。
几天以后，欣欣的态度有所转变，偶尔会回应曹星宇说的话。
一周后，欣欣把曹星宇叫到跟前，说：“你捐肾，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但我们本来说好再过两年要孩子，现在不能等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等我怀孕后，你在去做移植。”
曹星宇看着妻子，无言以对。对于捐肾自己不是没有担心。虽然现在医疗很发达，但还是会有一些风险的概率。对于妻子这样的要求，除了同意，自己能说什么呢？
欣欣这一阵子利用上班时的空档，偷偷地上网查阅资料，除去一些医院的科普之外，也有一些人发出另外一种言论，。说是，捐肾影响体力，不能干重活，捐赠者以后不能有肾脏方面的病……
可是看着丈夫执意要去做，自己规劝不了，难道真的选择分开吗？说到底，丈夫此举也是舍身救人的壮举。
虽然看了很多资料，也了解捐肾对捐赠者没有大碍。但是，想到丈夫躺在手术台上，被拿走一个器官，心里还是非常担心和不安。
与丈夫商定要孩子的计划提前，便开始为备孕做准备，买来叶酸和孕前补品服用，每日更是要运动半小时。
曹星宇看妻子态度有所好转，更加的殷勤了，频频向妻子谄媚。打电话把此事告诉了父母。
曹怡峰得知儿媳妇准备要孩子，到是特别地高兴。本来两口子退休后，整天没事可做，早就让儿子生个小孩，说愿意帮忙照看。可小两口非要等几年要孩子。
如今，儿子儿媳把生孩子的日程提前，正合老两口的心意。
计划有所变动。曹星宇上班的间隙联系医院，推说工作有变动，希望把移植的日期往后延延。
医院方面回复，要与主刀医生商议一下，然后在回复曹星宇。
临近下班时，一个自称严医生的人打电话过来，询问曹星宇具体情况，他说：“曹先生，目前的时间对病人来说，是最佳的移植时间，如果延后，就没有移植的必要了。”他顿了顿，说：“曹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有，请你务必说出来，病人方面愿意给予经济方面的支持。”
曹星宇听后，有些不快，说：“我没什么困难。就是工作有些问题，我跟领导协商一下，明天给确定的回复。再见。”
听到对方回答：“哦，好。再见。”曹星宇挂断电话。
回家的路上。曹星宇闷闷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妻子说此事。左思右想，决定暂时隐瞒。同时抱着妻子也许会先怀上孩子的希望。
第二天，曹星宇回复医院，按原定的时间进行。同时询问自己要怎么准备，手术后恢复期大概多久等等……
然后，打电话给父亲曹怡峰，说明情况。特别说明此事暂时隐瞒了欣欣。
曹怡峰听完儿子的话，有些担心抱孙子的事情，又得往后推。但也不好明说，只说：“这事最好和欣欣商量好，以免以后影响夫妻感情。”
一个月后，曹星宇住进医院，做最后的检查。如同体检一样，大大小小的检查足有几十项。检查的空档，曹星宇来到医院后院闲逛。
后院种满花草，几天纵横交错的小道，为病人到户外活动提供方便。
曹星宇漫无目的地在小道上来来回回地转悠。“你怎么在这？”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传入耳朵。
抬起头看去，一个弱不禁风，脸庞消瘦沧桑的女人，推着一个坐在残疾车上，更加瘦弱，苍老的男人，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曹星宇心里一动，走到女人旁边，说：“你怎么这么瘦了？”
女人没回答，说：“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曹星宇笑笑，说：“已经四年时间，走在路上估计都不敢认对方了。”顿了顿，说：“来看亲戚吗？”
女人这才扶着轮子上的男人，介绍说：“这是我爸爸，去年被查出来得了尿毒症。折磨了快一年，总算与一个捐赠者配对成功，准备做移植手术。”
四年前，被前女友甩掉。曹星宇想过很多次与前女友再次相遇的场景，也曾狠狠地咒骂前女友，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当真的面对想象很多次的事情时，曹星宇看着前女友与几年前大相径庭的样貌，心里却没有看到敌人落魄时的快感，反而心里有一些酸楚。
曹星宇听完，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这么巧吧？”对女人说：“就你自己照顾吗？”
女人摇摇头，说：“家人都在病房，我推爸爸出来透透气。”然后，看着曹星宇的眼睛，说：“你在医院干什么？”
曹星宇说：“我呀。我来看看亲戚。”说着，指指住院部。然后，看了看女人，说：“我先上去了，再见。”转身向大门走去，感觉到后颈有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盯着。
曹星宇直接来到主刀医生的办公室，威逼利诱下得知，接受肾脏的正是前女友的父亲。这会曹星宇的心里终于泛起一些报复的快感，当下走出医院直接回家了。
路上手机不停地响起，曹星宇视而不见，把电话设置成静音。走到半路，把车停在路边，心里砰砰狂跳，忐忑不安。
平复一下心情，这才慢慢启动车子，向小区驶去。将车停在地下车库，曹星宇拿起手机，锁上车门，走向电梯。此时手机恢复平静，屏幕上显示有四十八个未接电话，九条短信息。
电梯里，曹星宇拿起手机，翻看短信息。都是陌生号码，短信息的语气，前两条是医院发来的，让曹星宇看着信息，尽快联系医院方面。
第三条信息很长，上面写到：“星宇，能再见到你，看到你还和以前一样，我很开心。阴差阳错，没想到我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话。我知道，没办法要求你什么。如果你选择拒绝移植，没有人会责怪你，也不要心怀内疚。这一切，或许都是上天的安排。”
看完，曹星宇连同后面的信息一起删了，怔怔地走出电梯。
回到家。餐桌上照例摆放着三菜一汤。欣欣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看着一处，没有焦点。
听到门响，欣欣起身来到餐厅，对着曹星宇，轻声说：“洗手，吃饭吧。”
曹星宇嗯了一声，去厨房洗洗手，回到餐厅坐下。
欣欣已经盛好米饭。两人各怀心事，食之无味，象征性地吃了点东西。欣欣先去卫生间洗漱了。
曹星宇穿着睡衣，进卧室。欣欣靠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下午，回到家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对方询问：“你好，这是曹星宇家吗？”
得到肯定答复。对方接着说：“你一定是星宇的妻子。请你安慰星宇，让他别有心里负担。他这个人心太善良，但就是什么话都不愿跟别人说。”
欣欣挂断电话，一头雾水，打电话去医院询问，才知道丈夫瞒着自己去了医院，然后又失联的事情。
听完，欣欣又气又急，急忙打电话给丈夫，几次拨错号码。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是那么在乎丈夫会不会回来。相比于此，其它的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吗？她问自己，放下电话，呆坐在沙发上。
看丈夫走进卧室，莫名地感觉到特别安心。定了定，对曹星宇说：“老公，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
曹星宇一愣，突然眼泪溢满眼眶，走到妻子旁边，拥挤地抱着妻子。
手术很顺利。欣欣看着病床上昏睡的丈夫，突然，感觉一阵反胃想吐，急忙起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窗台外面，一棵小草像是撑开墙体似的，露出尖尖的绿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