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只铸一剑,一剑断山河,一剑了执念。——将无铭
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不经意间的落雨撒花,跃然伞边,顺檐直下后的熙熙攘攘,打响了村口的青石板路。一面油伞,银铃三声,提酒一壶,手伴柑橘,灵越动人,第一次见到三儿,确实有些乱了方寸,不然怎会撞翻了铜壶,误了杯中清茶。
“噗~家父常夸村口匠铺老板手艺精细,打出的菜刀落重起轻,着实省力,今日有幸一见,确实不凡,小女子鲁莽,带了一壶粗劣的清酒,些许刚摘的柑橘,请先生过过味。”
眼前虽然女子言辞得体,叙事简洁,但那一声噗,着实有些......
“不必了,我......”
“那先生,小女子告辞了,柑橘要快些吃,不然过段时日可就不鲜了。”
望着雨中油伞渐行,铃声远去,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杯中清茶终是见了绿,铜壶冒出的水汽,把旁边的橘皮冲的更加香甜了。
嘉陵五户村,地处中南,四面环山,村子不大,却设置的极其考究。东边李家,事裁衣。西边黄家,事医药。北边赵家,事屠猎。南边王家,事种植。中有陈家,教书育人。我姓将,来自江城,父亲平日里叫我无铭,母亲唤我铭儿,生而无铭,死亦无名。
【十年前-江城】
“父亲,何为剑灵?”
“剑。”
“那剑灵何得?”
“铸一世之剑,得一事之灵。”
“知道了。”
匠铺不大,父与子,铸铁谈话不知疲。
“铭儿,樽哥,吃饭了。”
粗衣劣布,一家人,淡饭无茶亦得欢。
“樽哥,铭儿,今天江城有烟火祭,饭后出去转转吧。”
女子花信年华,面容虽有倦态,却不乏姿色,尽管衣着简洁,饰带无珠,却也难以掩饰那一抹素雅,三分妩媚。铭儿很喜欢自己的娘亲,因为娘亲生的好看,哪怕是全江城的烟火都比不过娘亲的一个笑容。娘亲还很贤惠,清炒的豆腐味美似珍馐,浣洗的衣物穿在身上,十里留香。
“婉儿,跟着我这些年苦了你了,今天我们一家人好好逛逛吧。”
铭儿也很喜欢自己的父亲,父亲身材魁梧,背若青松,一身神力,更为难得的是父亲极为俊俏,与铸剑这一行完全不搭边的那种俊。平日里虽木讷,却很是细致,无论是对我们还是所铸的器具。
饭毕,落筷,娘亲洗碗,父亲理铺,我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银眸黑瞳,甚是妖异,蓬乱的发,像极了铺里的毛草。
“走了,铭。”
“走了,铭儿。”
“是,爹,娘。”
那日,江城灯火通明,我拉着爹娘的手,一时间竟看花了眼,绚烂的烟火,奇异的糖人儿,还有......漆黑如墨的长剑,待到我回过神来,周围一片血海,慌乱逃窜的人群中有人大呼:“怪物啊,杀人啦~”,我很害怕,可是爹娘不知哪里去了,慌忙之中,我逃也似的向家跑去,并没有注意到百姓们的异样眼光。炽热,火焰,升腾,呼啸。我呆在了一处繁华的街道,感觉心正在逐渐死去,唯一的家,没了。此后的日子,日不升,月不现,我欲随风而逝,却犹枯木残根一般,只知冷暖,不道死活。直到两年前我误打误撞来到五户村,看见了村前的这座铁匠铺。
【十年后-五户村】
吃完手中的柑橘,我继续铸剑,那是一把漆黑如墨的剑,虽然并未成形,但它的结局已然明了。
叮叮叮~每日只锤三锤,这是父亲告诉我的。剑不同于其他器,铸成之剑的器量便是铸造之人的器量,依父所言,我这一生只铸一剑。三声毕,便起身,缓缓走出匠铺的我,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清新,雨后的村口,竟是如此的别致,露草带珠迎,石板流光映,伴着缕缕清风,着实痛快。
蹬蹬蹬~含草少年座下驴,背后拉车全是酒。
“先生,来壶好酒不?”
“此酒怎么卖?”
“二两。”
“好。”
我接过少年的酒,掏钱时才发现银两忘带了。
“先生,我的酒可是不退的哦。”
“稍等,十步之内便是我家,我去取钱。”
少年听后,抬手探望,摇头晃脑的样子很是可爱。
“哪呢?我怎么没看见,只有一个破屋啊。”
我想,少年大概是不想要银子了,稍微压住心中的不快,我缓步走向匠铺,欲取钱。
“天啦,你真住这里啊,算了算了,酒送你了,回见。”
话音刚落,少年座下小驴儿一阵小跑,青烟似的跑远了。
“还有这等好事?刚小姑娘送了一壶,现在又有小伙白给一壶,好事成双啊,等等,这酒......”,自言自语之际,我已进入匠铺,手中提着少年刚给的一壶酒,眼光注视着桌上小姑娘给的一壶酒。土瓦瓷盖,红布边料,釉色发暗,酒盖上方小小的一个【竹】字,同款啊。
我永远也会记得那天,那新鲜柑橘的香甜,那雨后碧草的清新,那芊芊少女的“笑靥”,那爽朗少年的“慷慨”,以及那两壶同款“好酒”的......
“两个小兔崽子,拿假酒逗我玩呢?”
随着辣到喉咙的刺意袭来,我完全明白了这就是辣椒兑白酒,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然后,然后便是疯狂的找水喝。不远处,一男一女早已笑的倒地不起。
“哈哈哈哈嗝~,童九,这可太好玩了,你家里知道会骂你不?”
“不会,谁会信一个邋遢大叔的话啊,而且,本来我就是回家带原酒去江城的,没事。”
哈哈哈~
两小无猜,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夕阳渐沉,柑橘味已淡,我坐在炉旁,把玩着手中余有大半的“好酒”,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果然还是不明白。”突然,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手腕稍一用力,酒壶便飞出铺外,半晌后才听到一声清脆,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盖。“竹......么?”
【翌日】
“呼~又失眠了。”
叮叮叮~
早早地铸完剑,我披上墨色大衣出了匠铺,天还没有明透,四周稍显昏暗,一路前行的我,像极了一团黑影。没多久,一片新绿出现了。那是一片竹林,地儿不大,却难得清静,是一个练剑的好地方。等等,剑呢?忘带了......
“咦?这支竹子长得真巧。”
原本因为自己粗心大意,而表情略有沉重,眼前一支翠竹让我顿时心情大好,苍劲直挺,立而不喧,神萤内敛,这简直是天生的一把好“剑”。说时迟那时快,我赶忙上前取“剑”,竹刚入手,生机盎然,我不由得眉舒肩展,险些叫出声来。趁着这股舒爽,我意念一动,手指拨弄之间,一把竹剑悄然成型,碧体通幽,无刃自锋,轻盈的剑身,只需手腕稍微一动,便能划出新月般的剑弧。我把玩着手中竹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流苏!”这么高颜值的竹剑,怎么能少了流苏,环顾四周,除了竹子就是草,无可用之物啊,不对,我记得兜里好像......
一抹阳光照下,原本清幽的竹林一下多出了几分明媚,右手竹剑绿意盎然,左手酒盖闪闪发光。回到匠铺,将墨色大衣斜挂于墙,衣摆处几缕落丝极为显眼,我淡淡的看了自己这件唯一的大衣,提上一包农具,出了匠铺,头也不回的向村子走去。
五户村,村如其名,五户即是一村,东边李裁缝,样貌凡凡,却生的一双巧手,裁衣织布,极为精致,可惜收费太贵了。西边黄老头,性格古怪,却是难得的医者仁心,一套银针治天下,价钱还公道。北边赵大莽,虽长得吓人,却老实憨厚,是我的忠实客户,跟他做生意偶尔还能吃着几个野味,这次进村主要也是给他送刀具的,南边王大叔,平日里带个草帽,鼓捣鼓捣庄稼,一个村的稻米都是他承包的,属于大户人家。村中有着一个庙堂,陈先生在那里开办了一个学堂,教书育人,受人敬仰。锅碗瓢盆,砍刀锄锯,一会功夫便分到了四家手里,最后只剩下陈先生要的菜刀了,来到庙堂前,我将换来的粮食、肉辅、针线、药品放入袋中,然后想也没想便拿着菜刀进入了堂中,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一股书香墨语。
“不是吧!!我上次逗你玩的,你还入室行凶了,酒是假酒,其他东西可都是好的啊,救命~”
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满堂惊恐的眼神,我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菜刀。
“何事大声喧哗,影响学堂秩序。”
随着威严之声一出,满堂皆静,唯有一人。
“父亲,有强盗。”
“胡说,人家是来送菜刀的,哪是什么强盗?”
听着父女两的对话,我不好意思的把手中的菜刀往背后捎了捎,的确,我手提菜刀,蓬头垢面,提一大包,腰间还别一竹剑,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强盗了。但是啊,这小姑娘明显是在胡闹,因为昨日我们才见过。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先生,这是你要的菜刀,给。”
无论如何,我手中这玩意儿是在不敢再拿了。
“哦,原来是无铭先生,小女调皮,请勿见怪啊,三儿,快给人赔礼。”
我丝毫不诧异眼前这个鬓角微霜,一身儒气却又不失威严的中年男子会知道我的名字,反而感到很亲切。原来她叫三儿啊。
“对了,刚刚你说又见面了,难不成你们之前见过?”
我和三儿对视一眼,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将她和少年的恶作剧说出去。
“是这样的陈先生,昨日三儿姑娘怕我冻着,带了一壶‘好酒’来帮我暖身子,三儿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不愧是书香门第啊。”
“哈哈哈,让你见笑了,来,这些银两你暂且收下,多的就权当是为今日之事给的说法了。”
看的出来,陈先生听后很开心,不过旁边这位小姑娘听后可就很不是滋味了,谢过陈先生后,我便转身准备离去,突然间,我感到腰间一股外力传来,等回过神来,腰间的竹剑已经被三儿拿在手里,拿剑的姿势看上去还挺标准的。
“三儿,不得无礼。”
看到此情此景,陈先生赶紧挡在三儿身前,并且欲夺走三儿手中竹剑。
“无妨,陈先生,三儿姑娘会使剑?”
“当然,你以为本姑娘好欺负啊。”
“这到不是,只不过嘛.......”
话音刚落,我便瞬身到了三儿的面前,情急之下,陈三儿出剑了,令我没想到的是,原本纤弱的竹剑竟在她手中有如此锋芒。这剑势还真有可能伤我。眼看竹剑就要刺中了,陈三儿开始慌了,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但是后悔已晚,剑势一旦形成,便收不回了。今日的风儿略带喧嚣,吹响了学堂的庙门,吹开了满满的墨香,也吹动了少女的裙摆,翠绿的竹剑静静的倒在地上,似乎沾上了一抹灰尘,变得接地气多了,三儿拿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似乎是我方才打曲池穴时下手颇重了些。
“失礼了,三儿姑娘,情况危急,不得已下了重手,半刻之后,手就不麻了。”
“陈先生,刚才多给的银两还你,这不,把爱女伤着了。”还了银两,拿上竹剑,轻拍剑上尘土,欲出堂门。
“等等。”
“还有事吗?三儿姑娘。”
我转头不经意间问道。
“左一个三儿姑娘,右一个三儿姑娘,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哦,好的,陈姑娘,还有事?。”
“你.......”
“好了好了,三儿,你也消停点,无铭先生别见怪哈,小女性格直爽,难免有些失礼。”
陈先生似乎从刚才的情景中缓过了神,赶紧过来打了个圆场。
“没事,陈先生,是我刚刚鲁莽了,想试试她的剑法如何,陈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了不得啊。”
说罢,便准备回去了,毕竟时候不早,人们该吃饭了。
“不许走!”
“三儿,你还说!”
陈先生似乎有些动怒了,抓住女儿的手便开始往后拖,一时心急,不经意间弄疼了三儿使剑的右手。
“哎呀,疼。”
看得出陈先生也是个爱女之人,听到女儿喊疼,就赶忙放开了手,但陈三儿毕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刚一脱手就冲到了我面前,抓住了布袋。
“你刚刚想说什么?”
“哈?”
“就是,就是你说的......我会使剑,后面那句。”
看着眼前涨红了小脸,说话轻声细语的少女,我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几分,虽然这并不真实。
“你说这个啊,我刚刚是想说,你的确好欺负,哈哈哈....哎哎等等,别咬人啊。”
本只想逗逗这个小姑娘,没想到竟被咬了,嘿,牙口真好。我终于在满堂的哄笑之中出了门,临走时,三儿说要跟我学剑,我问她为什么,她沉默不语,我答应了她。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她的母亲。三儿七岁那年,母亲生了场重病,黄大夫医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把她给救过来,黄老头还因此自断了一根手指,大家都知道,老黄都医不好,那便是没得医了。那一天,三儿没有哭,因为母亲希望她不输男儿,顶天立地,能文能武,从那以后,三儿便拿着母亲留下的细剑,日夜练习。陈先生心疼女儿,总是悄悄把剑藏起来,但每次一藏剑,三儿不哭也不闹,就是不吃饭,没办法,最后也只能随着她了。直到后来,三儿遇见了从江城过路的酒童-童九。那天童九来给陈大夫送酒,恰好遇见了练剑的三儿,两人不知怎么,话都没说两句就开始打起来了,一路打到了村外,到了晚上才回来,回来后,三儿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开朗多了,虽然还是要继续练剑,但也懂得了劳逸结合。
回到匠铺时,太阳正烈,我放下手中的布袋,既不生火做饭,也不修补衣物,就只是看着炉边的黑剑发呆,不知不觉间,夜便深了,我突然想到明日要去竹林教三儿练剑,于是乎,便歇了。夜里,我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个英俊的男子和一位貌美的女子,他们有说有笑,男子打铁,女子浣衣,他们很般配,他们也很爱我......
【竹林】
“剑为何物?”
“凶器。”
陈三儿年纪不大,说话倒挺有气势,看着她那双炽热的双眼,我竟有些不敢直视。
“剑是器,但不一定用于行凶,剑的器量就是用剑之人的器量,器量在于心,下面让我来看看你的器量如何吧,接剑。”
三儿手握竹剑,步履轻盈,脚边铃铛,更显灵动,虽然并无招式,却气势十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她没少练习基本功。几个回合下来,三儿有些累了,我便令她稍作歇息,此时的竹林略带寒意,三儿身着黄裙,难免单薄了些,加之方才练剑出了点汗,迎了风是会铁定会着凉的。
“来,我给你演示一套剑法,看仔细了。”
说罢,我左手解衣,箭步出前,侧身取过少女手中竹剑,并顺势将墨色大衣披上了她的身。风过,竹响,在少女瞪大的双眼下,感受着鼻尖传来的阵阵幽香,我开始了舞剑。剑法不难,一共三式,却胜在变化上,剑起似新月,冷艳肃杀,锋转似山岚,刺骨寒临,落剑如泰岳,势不可挡。
“这套剑法,单字【剑】,你看的如何?”
我转头看向三儿,只见她紧紧的裹住大衣,面露桃色,小嘴微张,却一声未吱。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行至三儿跟前,食指微曲,轻弹少女玉额,然后......
“别别,松口,松口。”
“我说陈姑娘,你牙口怎么那么好,吃铁长大的啊?”
“哼,谁叫你戏弄本姑娘,活该。”
眼前这位小美女可实在时候太凶残了,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妙吧。
“臭流氓,你干什么!”
突然间,一个黑影从竹林外窜了过来,直奔我的左腿,然后......
“我去,现在的小孩怎么牙口都那么好?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慢慢将“黑影”拎了起来,相比三儿,他可惨多了,额头都被我给弹肿了。
“原来是你啊,我是不是还差你二两银子?”
“没有,没有,那个......一场误会。”
透着初升太阳的光芒,我可算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童九,你怎么来了?”
“这不顺路过来看看你嘛,练剑累不累?”
“不累。”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对活宝一本正经的闲聊,不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你快把童九放下来。”
眼看着三儿又要动口了,我赶忙将童九放下,并很疼爱的帮他理了理衣服,然后便退到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童九你没事吧?”
“没事,三儿,给,刚摘的果子,练了那么久的剑,也该饿了吧。”
“哇,谢谢你童九,来分你一个。”
无缘吃了一波狗粮,我略感忧伤,但是别说,跟前这两小孩还挺配的,男似风,女像竹。
“先生,你也吃点吧。”
“算你有良心。”
接过三儿递来的果子,我戏说道。就这样,我们三人在不大的竹林里边吃,边练剑,转眼间,三年就过去了。
三年足以发生很多事,比如李裁缝娶了媳妇,黄老头归了西,赵大莽养了两头熊,王老板发明了新型水稻,陈先生的学生考上了江城的学堂,童九年前回了江城继承酒铺,还有......三儿要嫁人了。
“先生,明天我就走了,今天最后陪你练一练。”
三年时光,当日的小小少女,已经出落得十分秀丽了,依旧是一袭黄裙,脚响银铃,眉目间少了几分调皮,却多了一抹风韵。
“好啊。”
清风竹林,师徒论剑,一枝一竹,共舞月轮,漫天纷飞的竹叶,极像是在给我们作陪衬。
“起剑还是太急了一点,这里需要缓一缓。”
“是,先生。”
“刚刚用力稍过了,如果对方借力,很容易摔倒。”
“知道了,先生。”
“还有,修剑如修心,记得时刻保持心静。”
“明白。”“去了江城,少练剑,多帮衬下童九,他一个人也挺苦的。”
“先生......”
“替我给他带个话,你们大婚那天,我要一壶上等的‘好酒’,没有我可要跟你们急了哈。”
“好。”
“对了......”
竹剑落地,感受着怀中少女的芳香,一时间,我竟说不出话来。拥抱过后,三儿转身离开,我连忙捡起地上的竹剑。
“陈姑娘,你的剑。”
“叫我三儿。”
三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接过手中竹剑,对我说道。
“先生,这剑还没有名字吧,就叫它【竹取】,怎么样?”
“好名字。”
三儿走了,我知道,她去了江城。
“竹......么。”
【江城】
江城小巷入夜时分,三儿开窗对着明月,若有所思。
“三儿,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说日子咋就过得这么快,我都来江城一个月了。”
“傻丫头,你一天怎么那么爱胡思乱想啊,不适应啊?”
“还好啦,对了,童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不?”
“当然,那天,我第一次去五户村运酒,路过你家,看见有个女孩在舞剑......”
“然后呢?”“然后我觉得她就像一只三脚猫一样,哈哈哈。”
“讨厌。”
三儿欲伸手打向童九,却被童九的大手抓住,童九的手很暖也很干爽,让人很安心。月光下,一对年轻男女抱在一起,开始回忆儿时点点。
“记得那天,你追了我半天,一直追到村边的小塘儿,最后实在追不到了,便坐在池塘边大哭了起来,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童九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三儿,继续说道:“然后我便主动走了过来,正准备安慰你,谁知你突然起身,当面给我就是一剑,幸亏当时躲了一下,不然,可就没人疼你了。”
三儿听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了童九怀中。
“后面,我的左臂被你刺中了,流了很多血,当时我们两个都惊到了,我赶紧就近找了点草药嚼碎了抹上止血,你倒好,在一旁又哭又骂,说什么你就不应该羞辱我之类的,看吧,快死了吧。搞得我是真心无语。”
幸亏是在晚上,不然此刻三儿那红得不行的小脸一定会被发现。
“再后来,为了不让事情被家里人发现,我们特地待到晚上等血凝住了才往家走,也正是因为待到晚上,才看到了那美妙的一幕。”
“是啊,童九,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是,谢谢你,哈哈。”
“童九。”
“嗯?”
“谢谢你~”
仲夏的夜,漫天星河,荷塘边萤火虫翩翩起舞,天上星河,地上萤火,河边两小孩童,笑容像极的天边的月,男孩的爽朗,大度,成功将女孩带出了阴影。对女孩来说,男孩就是她的太阳,她想护着他。江城的夜,两人相视一笑,床帘缓缓滑下,窗外月光明媚,床前的【竹取】仿佛更加青翠了。
【一年后,江城】
江城,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地方。古朴厚实的城门,宽敞的街道通往远方,沿街都是小贩,商铺、酒铺不胜其数。我骑在毛驴上,嘴里含根竹叶,一头卷发随意的束于脑后,满嘴胡茬却干净整洁,一身玄色布袍低调而不失档次。
“这李裁缝真的贪,今天三儿童九大婚的日子,也不知道给我打个折,心疼死我了。”
座下的驴儿似乎表示认同,咧了咧嘴,当年童九把它留下的时候,还是一头小驴,不知不觉,都快成老驴了,就只驼我一人,都显得有些吃力。我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是个好日子。
“走勒~”
随着一声吆喝,座下老驴儿一阵小跑,街市热闹非凡,五彩的面具,香甜的酥饼,还有......漆黑如墨的长剑。
良辰美景奈何天,街边的美景,终成了一场空。驴儿如死去般的停下脚步,我陡然间从驴背上摔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快要被捏碎的请帖,它是多么红艳啊,像极了眼前的这团火。
“哎,真可怜,多好的一对小夫妻啊,怎么会招惹上了山贼。”
“是啊,是啊,还偏偏是西边大邑山上的悍匪,连官兵都不敢去的呢。”
“那人是他们亲戚吧,谁快去扶扶。”
“算了吧,别跟他们扯上关系。”
自古闲言多碎语,事不关己高挂起,火势汹涌,飘来的火星点燃了我嘴角那根无助的竹叶,转眼间,它就没了,没了。落雨滴答,忽而成针,转眼已是帷幕,一场雨,浇走了行人,浇灭了大火,浇凉了我的心,虽然我没有心。我倒在雨中,视线模糊,这时的我,似乎看到了一壶酒,很熟悉,却又很悲伤。
“小女子鲁莽,带了一壶粗劣的清酒,些许刚摘的柑橘,请先生过过味。”
“天啦,你真住这里啊,算了算了,酒送你了,回见。”
“替我给他带个话,你们大婚那天,我要一壶‘假酒’,没有我可要跟你们急了哈。”
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一个个再也不见的笑脸,一场场美丽的邂逅。
大雨中,一个奇怪黑影在街道上缓慢的行走,他时而抢过归家鱼翁的斗笠,时而解开头上的束发,时而喝上一口手中的好酒,跌跌撞撞,看似浑浑噩噩,却始终往西边走去,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墨色长剑。
多年以后,人们每当看到西边那道骇人的沟壑,依然会感到后怕,不过令人愉悦的是,江城周边最凶悍的盗匪窝恰好就在沟壑出现的那个位置。盗匪死没死不知道,但是江城已经近十年没有受过匪患了。
【五户村】
“三儿,你看,有个破铁锤耶。”
“嘘~别乱说,父亲告诉我,那是一个灵物,上次从它旁边经过,听见了三声脆响呢。”
“哦~还有这等怪事。”
“可不嘛,然后村里人每天都来,都能听到,似乎是在敲打着什么。”
“然后呢?”
“然后就给它搭了一个草棚啊,在放上一些炉具,这不,咱们村现在越来越富庶了。”
“好吧,我一个外来户还真不知道这些。”
两小孩童,来到草棚前,双手合十,虞城祈祷,临走时,放上了些许柑橘和一壶烈酒。一阵微风吹过,远处传来了银铃清脆的回响,还有一路的欢声笑语。
铁锤默默立于棚下,在这平凡的世界中,显得冰冷且温暖。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