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此生为猫情系大白)
我是谁?
这个问题要从二十年前讲起。那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我出生在一个漂亮的猫舍里。母亲是一位伟大的花猫,可惜的是我还没有享受够,她温暖的怀抱。就被小主人送给了一位叫做“大白”的孩童。
其实,几天前我就注意到他对我起了觊觎之心。他跟小主人时常来看我,每次来都会粗暴的将我单手抓起,然后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当然,我会拼了命地叫喊,母亲也会愤怒地抗议。但,他们竟全然不顾我们的感受。只会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命令我“小老虎,快过来。小老虎,快过来。”
“小老虎”这是我从他们口中听来的,似乎是叫我的名字。“老虎”这个曾经背叛过猫族的物种,用它来做我的名字简直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他们满怀期待的眼神并没有换来我应有的回应,我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相较与母亲的怀抱和兄弟姐妹们相互紧贴的身体,我恨透了冰冷的地面和他们戏耍我的嘴脸。
不愿意与人亲近的我问母亲,我是不是算不上一只合格的猫。母亲还没来得及回答我,我就被讨厌的钱大白带到了一个叫做下西的村庄。
正月里的寒风依旧刺骨,钱大白想用一件破棉袄取代我早已习惯的怀抱和兄弟姐妹们相依相偎的温暖。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我叫嚷着对他说不。
他个榆木脑袋竟然不明白我的用意,好在他有一位跟我妈妈一样慈祥的母亲。是她,给我加了半截毛毯驱散了寒冷。
睡的问题刚刚解决,吃的问题便接踵而来。对于一只刚满月还未断奶的小喵咪,我对人类吃的日常食物实在是难以下咽。
饥饿让我心理变得脆弱,思念母亲的情绪伴着孤独向我紧逼。我开始垂头丧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钱大白对我的担忧不断加深,他不停地问我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我哪有心思理他。
终于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意志消沉的我听到了他跟他妈妈的对话。
“妈妈,我的小老虎怎么都不吃饭啊?”钱大白的声音跟我一样稚嫩。
“可能是她太小了,还不会吃饭吧。也可能是想妈妈了。”大白的母亲一语就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可又能怎么样呢?没有母亲的喂养,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维系我的生命。我挣扎着想翻出简易猫舍,四肢却软弱的毫无支撑力。
“那怎么办啊?她不会饿死吧!”钱大白担心地问她母亲,我听着对他的厌恶减去了几分。
“这样啊……要不我炖鸡蛋给她吃,看能不能行。”她有些不舍,但最后还是下了决定。
大白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女主人,至那日起一天一个鸡蛋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其实,我是明白的,这样的伙食连大白跟他妹妹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对于她们我自然是感激的。
这种感激让我与大白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我们无话不谈,虽然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每次他都能默契的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打闹着,嬉戏着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样子。我以为,这种美好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彼此渐渐老去。像是太阳西沉的时候,我们一起安详的闭上双眼。
九月的第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有些慵懒地睁开双眼。一缕阳光透过老式木窗,不偏不倚刚好打在我的脸上,我弓起整个身体,学着被拉满的弓,伸了个懒腰。瞥了眼不远处,大白的床铺早已空无一人。我轻盈地跳下猫舍,从门缝里钻到了院子里。
大叶子的梧桐树,遮蔽了半个院子的阳光。早上八九点,平日里这个时候大白会跟她妹妹坐在院子里吃早餐。可今天,家里门锁着,厨房跟院子里都没人,就连大门也紧闭着。
我有些失落,前两天就听大白的妈妈对大白说,他到了要上学的年龄了。大白哭嚷着要带我一起去学堂,被他母亲严厉训斥了一通。
我在院子里渡着步,想着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眼瞅着太阳从东头爬到了南头,梧桐树的影子从院子西头跑到了院子北头,他们的影子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门里头。
从来没有离开钱大白这么长时间,我心里开始有些发毛,一股莫名的烦躁不安让我脾气变得暴躁。我将这些不好的情绪全部发泄到院子里回来下蛋的母鸡身上。
她咯咯地叫着,拼了命地扇动着它的翅膀。我竟然第一次见她,托着肥胖的身体飞越过了墙头。我有些好笑地冲她远去的方向叫了两声,心情也稍微有些好转。
为了能第一时间,见到大白回来的样子。我借助梧桐树,爬到了墙头,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村口的塘埂,那里是回村的必经之路。
夕阳几近西山,高中矮三个熟悉的身影方才跃入视线。我兴奋地站起身,差点跌下两米高的墙头。按理说猫有九命,我不应该畏惧这个高度。但,此时因为激动的缘故我身体是颤抖的。这样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冒险,我选择了原路返回。
静静地守候在门板后,等待着亲人推开的一刹那,不比远远地迎上前去情意浅薄。
吱……院门刚被推开一条缝隙。我就迫不及待地哼着小曲钻到大白的身边,亲昵地在他脚踝处转来转去。
第二节(情深方知人猫殊途)
大白并没有因为我跟他的难分难舍而荒废一天学业。在他上学走的时间,我也渐渐熟悉了我所在的村庄。结实了一些新的朋友,白猫星弟,老猫康惜和黑猫老黑。
他们的身份跟我一样,却又比我年长几岁。理所当然的他们成了我的人生导师。我跟他们一起捕鼠,爬树,追落叶……生活过的倒也自然惬意。
在我一岁半的时候,桃花开的正当鲜艳。星弟找到了我,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迷离。我感觉他有些奇怪,试探着问道“星弟,你今天是哪里不舒服么?”
“小老虎,其实我……”他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样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搞的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我有些爷们儿地撞了撞他厚实的肩膀。
他想用脑袋抵我,我本能地躲开了这个亲密的动作。他显得有些尴尬,退到了桃花树下。开启了他作为一只雄猫的求爱模式。
不得不说在猫的世界里,星弟高大威武,毛发纯洁靓丽,就连这求爱的情歌也被他唱的宛转悠扬余音袅袅,绝对的偶像派。怎奈我却心有所属,岂是他所能动摇分毫的。
一曲落罢,月光下星弟踏着落红矫健地向我走来。他此时信心满满,我却在想着怎么拒绝他。
“小老虎,我爱你!让我们在一起吧!”他晶亮的眼神满怀期待地注视着我。
我有些为难地说“星弟,你很优秀。十里八村,喜欢你的猫比比皆是为什么选择我这样的母老虎?”
他想靠近我,我呲牙向他发出警告。他以为我怒了,向后退了一步。
“我喜欢你,始于第一眼的感觉,那时候你单纯善良;我喜欢你,加深于我们相处的时光,那些美好的记忆我一生都无法抹去;我喜欢你,不得不说于看到你和你主人的亲昵。那时,我是妒火焚身的,你也许永远都不明白那种感觉!”星弟越说越激动,整个村庄都回荡着他的怒吼,有几户人家的狗也跟着起哄。我开始有些心虚,但我又不能去承认我爱着我的主人钱大白,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情啊。
“你在胡说什么啊?难道你没跟你的主人互动过。”我有些底气不足的反驳他。
“别装了,就算那是互动吧。现在是春季,就该我们猫类谈情说爱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身体,你在闪躲什么?”星弟对我步步紧逼。
我不停地往后退着,耗尽脑汁才想到一句勉强的说辞“我……我还小,不考虑这些事。”我说完,转身顺着狗洞逃回小院,头也不回地跳上窗台,钻进大白的卧室。
尽管月光有些昏暗,我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熟悉的脸庞。心底的不自在不知不觉地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低声哼唱着,竟有些恍惚失神。也许是这夜色太美好的缘故,我有种想做他新娘的冲动。我舔了舔周身的毛发,将它们整理的一丝不苟。
我壮着胆子,学着人类的妻子的样子钻进了他的被子。我想象中的嫌弃,一顿暴打然后将我踢出被窝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相反的,他竟然抱住了我。我们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他睡的更加香甜了。
也许是喜欢我柔软的毛发,也许是一个人睡觉着实太过孤单。至那以后,大白总爱搂着我入梦。
可是好景不长,作为一只正值青春的母猫。不思传宗接代,整日里与自己的主人厮混在一起,终将会引起众猫的不满。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我拒绝星弟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我像往常一样,游荡在村后的竹林里,迈着微不可闻的脚步,眼睛闪着星辰般的光亮,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是的,我正在搜寻可恶的家鼠。它们狡猾无比,总爱在夜晚出现扰人清梦。
竹林的四周有预谋地聚集来七八只家猫,领头的正是白猫星弟。他们将我围在中间,不给我丝毫突出去的机会。
老猫康惜德高望重首先开口“小老虎,做为下西村的头猫,我今天不得不为猫类的将来站出来。”
“对,早该到了给她清算的时候了。”众猫起哄到。
我环顾一周,下西村的家猫野猫全都到齐了。我有些心虚,想逃离现场。可却苦于他们猫多势众,终没有得逞。
“你就别费力气了,我们这么多猫,你是逃不掉的。”康惜拍了拍地面,淡淡地说道。
“你们想干什么?”我感觉万分不妙,心想你们总不能杀了我吧。
众猫奸笑着,一个个露出平日里不应有的猥琐表情,一只数面之缘的野猫笑的最为淫荡“干什么?小老虎,你瞅瞅你自己,柔软的毛发,性感的身材,勾猫心魄的声音。既然你不喜欢星弟,不如跟了大爷我可好。”
野猫骨肉嶙峋的身体上,毛发稀疏脏乱,一张口腐肉味的口气熏的我差点没晕过去。我又气又恶心的同时,星弟也不高兴了。他走到野猫面前,三拳两脚就将对方打蒙了圈,对他连连求饶。众猫见识到星弟的强壮霸道,也都安静了许多。
康惜清了清嗓子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作为猫族,我们的使命就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只有每只猫都参与进来我们的种族才能长盛不衰得以延续。”
“康惜说的对,讲的太好了。”众猫齐声附和。
“所以,小老虎。你今年都两岁了,却总拒猫于千里之外是不对的。所以,我以下西村头猫的身份宣布,将你判给星弟,并就地执行。”
“就地执行?什么是就地执行?”
康惜说完转过头去,我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能力。四只大猫上前,控制住我的身体,不给我丝毫挣扎的机会。
星弟从我身后跳上我的身体,前肢抱着我拼命扭动的脖子。我恼怒地嘶吼着“你们这帮畜生,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啪”康惜转身给了我一巴掌,语重心长地说“孩子,醒醒吧。我们本来就是畜生!”
我含着泪,感受着身体里发出的疼痛感,竹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星弟完事后依然意犹未尽地抱着我的身体。
我冷冷地暼了他一眼,厌恶的将他的手掌推开。虽然我已无力改变事实,但是骨子里的清高让我有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我幽怨地扫视一周,落寞地从猫群里走了出去。
我在院墙外,久久地徘徊始终没有回家的勇气。这是我猫生涯里第一次恶心自己,甚至有些绝望。
第三节(了无牵挂独孤一猫)
痛苦的记忆让人难以忘记,却总不愿意提及。那几天,我无精打采水米不进,眼瞅着身形渐渐消瘦,即将行将就木的时候,我发现我怀孕了。
起初我有些慌乱,紧接着就被本能驱使着要我做一名合格的好妈妈。我终于开始了疯狂进食。
不久后诞生的一儿两女彻底改变了我的心情。我不再心灰意冷,感觉生活又重新有了希望。
为了更好的养育他们,在暴风雨后的田沟里我抓过活鱼;也爬过树顶颤颤巍巍地掏过鸟窝;当然也在凌晨两点寂寞的寒夜里蹲守过老鼠洞。
我一路欣喜地打怪带他们成长,小家伙们也很争气个顶个的健康壮实。然而,幸福并不久长,老天像是很嫉妒这种美满。他们三个很快就被女主人送了人,我自是不甘,寻着他们的气味儿找了两天三夜终不得见。
大白劝我做一只听话的猫咪,命运不在自己的手里,我只能报以呲牙咧嘴,负气离他三丈以外。
冬日将近,大白试图与我重归于好,他主动抱我上床,我却再难拾旧爱。冬去春来,他始终没有轻言放弃。怎不知,经过之前两件事我心已死。与他只剩得寥寥主宠情份。
他的这种行为,弄得我不胜其烦。终于有一日,我心生一计。当着他的面,将一条菜花蛇抓回了家里。
我将那条死透了得菜花蛇丢在他面前的时候,清晰地目睹了他的眼神由恐惧转为嫌弃的全过程。我心想,叫你还强猫所难,这下你再睡觉就该防着我了吧。
不得不说我的计划很完美,自那以后我落得清净。春日追花,夏日弄蝶,和秋天的落叶一起忧伤,在冬日的雪地里留下并不能久长的足迹,有时也谈一场不疼不痒的恋爱,生一窝不再那么留恋的崽子。我以为我活成了最像一只猫的样子。
可是,大白一家却在我最像猫的日子里离开了我。他们举家搬离下西村,卖了刚买的电视机,送了崭新的木沙发,就连我也被托付给了邻居胡奶奶。
按理说我不该伤心,不过是换个人家继续过日子。天上的太阳照样会升起,村子里的老鼠从来都没有绝种过。
我望着紧闭的房门,一把铁锁孤零零的挂在门鼻子上面。一天,两天……一月,两月,终究是不再回来了。
胡奶奶又来到大白院子里,给我送吃的。泡了鱼汤的米饭,能有小半碗。我索然无味地吃了两口,心里下定决定,还是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我穿过竹林,与不堪的往事挥手。五年前康惜和老黑相继去世,不久后星弟也死于一场车祸。下西村的猫几乎换了一茬了,我做为村里的新头猫,已经没猫敢提十年前的那件风流事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也不会有猫记得我这只自命清高的猫。
是该离开了,我竟有些怅然若失。漆黑的夜色,没有月亮和星星为伴,曲折的小路在脚下越走越长。死寂的深秋,连风都懒得发出声音。我像一只幽灵,闪着鬼火般的双眼与下西村渐行渐远。
(PS:文章灵感来源于《我睡过的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