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大吃一惊,回过头来,见山洞口站着一个白须青袍老者,神气抑郁,脸如金纸。
《笑傲江湖》里,田伯光快刀碾压令狐瓜子,一心逼他去见仪琳,还大言炎炎地说:“你终究是斗我不过的,虽有你风太师叔不断指点,终归无用。你还是乖乖的随我下山去罢。”
一句话刚讲完,风清扬突然现身,岂但令狐冲大吃一惊,田伯光说话也打颤……
可是,风太师叔原本就住思过崖后山,在山洞石壁上刻下过名字;更早已蒙面来访,当着令狐冲的面,以手作剑,将“玉女十九剑”一气呵成演示一遍,数十招快如一招。
种种铺垫,都为风清扬出场蓄势,勾起悬念,也消解了传统小说中“无巧不成书”的刻意。
《倚天屠龙记》,谢逊在王盘山出场,先是喀喇喀喇把天鹰教、巨鲸帮、海沙派等帮会的座船全部拆毁,再把前去打探消息的人一个个杀掉……
等到天鹰教的一个舵主身带重伤、血肉模糊地逃回来,惨声叫道:“金毛狮王!金毛狮王!”不是猛兽,竟是个人,现场众人的疑惧之情达到顶点。
就在这时,老爷子反而不再渲染恐怖的气氛,轻描淡写地让谢逊出场。
忽听得有人咳嗽一声,说道:“金毛狮王早在这里!”众人吃了一惊,只见大树后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咳嗽一声再说话,又缓步而出,分明是个读书识礼的秀才公。
白龟寿请教姓名,他更彬彬有礼地说:
“不敢,在下姓谢,单名一个逊字,表字退思,有一个外号,叫作‘金毛狮王’。”
谢逊文才武功俱佳,倘若让他披头散发,十指箕张,气势汹汹地来抢屠龙刀,竟不如淡淡地说一句“不敢”,人物形象瞬时立体起来。
狮王文武双全,蝠王则是桀骜乖张,居然夜中裹着一块污秽的毯子,屁股翘得老高,鼾声如雷,在峨嵋派诸人身边呼呼大睡。
白眉鹰王殷天正出场很迟,但前文多处铺垫,侧写他是一代豪杰,连张三丰也论为“慷慨磊落”,加之天鹰教称雄东南,读者自然认为他是个顶尖的奇男子。
等到第二十回亮相,鹰王与张松溪比拼内力,轮斗六大派高手。连殷天正也陷于困局,天鹰教无计可施,明教局势危殆,不言自明。
《射雕英雄传》写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出场各个不同,煞是好看。
黄老邪,连用四句十六字: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直是从《世说新语》中走出来的,容止超绝的魏晋名士。
欧阳锋,在桃花岛上出场时,以郭靖的视角去看,但见他身材高大,也穿白衣,只因身子背光,面貌却看不清楚。再是说话铿铿然有金属之声,十分刺耳。蛇杖狰狞诡异,两条活蛇上下游动,令人厌恶、不适。西毒的阴险、毒辣、不择手段,仅从开场的几段文字,就能真切感受到。
洪七公,亮相时,一心要吃黄蓉烧制的叫化鸡,开口就说:“撕作三份,鸡屁股给我。”望着蓉儿手中的肥鸡,喉头一动一动,口吞馋涎。写吃货,难有比这更传神的文字了。
一灯大师,身穿粗布僧袍,两道长长的白眉从眼角垂了下来,面目慈祥,眉间虽隐含愁苦,但一番雍容高华的神色,却是一望而知。文笔简白,但人物特点抓得全而准,慈祥、愁苦、雍容高华,与之后的情节结合丝丝入扣。
《碧血剑》里,程青竹的出场极是幽默有趣。
山东恶虎寨、杀豹岗等七个黑帮寨子,计划抢劫袁承志、温青青等人的“红货”,地盘在河北的青竹帮大佬程青竹带着阿九亮相,美其名曰:“先来瞧瞧货样成色。”
昔年泰山大会,山东、河北的黑帮定下条约,互不到对方地盘抢劫,程青竹一来,沙天广等群盗大怒,纷纷喝骂他不讲规矩,不要脸。
结果,程老爷子云淡风清地说了一句:“大伙儿乱七八糟的说些甚么?老头儿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听不清楚。山东道上的列位朋友们,都在赞我老头儿义薄云天吗?”
第一次看这段,差点把我笑岔气了。
当然,更让人笑出腹肌的,还数韦爵爷在《鹿鼎记》的出场。
清军列队已定,后山大炮开了三炮,丝竹悠扬声中,两面大旗招展而出,左面大旗上写着“抚远大将军韦”,右面大旗上写着“大清鹿鼎公韦”,数百名砍刀手拥着一位少年将军骑马而出。这位将军头戴水晶顶,身穿黄马褂,眉花眼笑,贼忒兮兮,左手轻摇羽扇,宛若诸葛之亮,右手倒拖大刀,俨然关云之长,正乃韦公小宝是也。
他纵马出队,“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学足了戏文中曹操的模样,只可惜旁边少了个凑趣的,没人问一句:“将军为何发笑?”
可惜,索额图索大哥不在行伍之中……
《天龙八部》里,萧峰在松鹤楼亮相自然极为精彩,但更加豪迈绝伦的,还是少室山的出场。
燕云十八飞骑先上山,萧峰后随,蹄声如雷,人似虎,马如龙,奔到近处细看,三十八只马蹄蹄铁竟由黄金打就。
来者一共是一十九骑,人数虽不甚多,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前面一十八骑奔到近处,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中驰出。
看似简单的文字,实则力有千钧,极为符合回目所言“奔腾如虎风烟举”!
特别是,未上山之前,听得星宿派弟子胡言乱语,一声喝破:
谁说星宿派武功胜过了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这声音也不如何响亮,但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众人耳中,众人一愕之间,都住了口。
遥想大战聚贤庄,传进去“乔峰拜庄”四个字,即令满庄豪杰噤声失色。
萧峰,实乃金书第一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