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可这白纱茫茫,前不见光亮,后不见归路。
【1】
我和亮在高二分班时认识的。人以类聚,我俩有共同的爱好——吃。
每次调换座位,靠近后门的角落是我的必争之地,尽管班上有几个壮汉对这片领土虎视眈眈。因为这里距离食堂最近。
每逢上午第四节课,饥饿吞噬着我的胃,那种抓心挠肺让人坐立难安。我紧握抽屉里的饭盒静待铃声响起。
踏着铃声,我总能冲到最前面。扑面而来的风中夹杂着烧饼,白米饭和各种炒菜的香味。女孩的矜持与我擦肩而过,但这无所谓,遥遥领先的我能够以最短的时间饱餐一顿我心爱的食物。
亮做了我的同桌,我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从此,奔往食堂的路上通常可以看到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的画面。有时他转身给我一个鄙视的笑,可纵使我颤抖着全身的肉还是跑不过的他大长腿;
有时他会等我,我们讨论风中有哪些菜香,然后一路喊着,烧茄子,炖粉条,炒香芹,我们来咯!
我主动提出和他搭伙吃饭时,他直接拒绝。因为,我无意间看到他碗里的麻辣豆腐比我多得多。随后我留意到食堂阿姨给女生打菜时会多抖两抖,这是巨大的损失啊,我必须说服亮。
看,你又高又帅,要个儿有个儿,要样儿有样儿,食堂阿姨看到都得多打点菜给你,给我分点儿呗?我用尽了赞美的词汇,耗干了口水,可是亮无动于衷。
“行,你只管打菜,饭和饼都我来,这样你总该同意了?”亮满意地点点头。
一块米饭四两我用碗装五块,然后迅速跑到二楼买烧饼。你问我为什么饭后还吃烧饼,我也不知道当时胃口会这么好,嘴巴馋,肚子总也吃不饱,需要很多东西去填塞。
我们在一楼汇合,搭伙吃饭。虽然累点儿,但我能吃更多的菜还能节省不少时间。
瓜果上市的季节,我们饭后除了吃烧饼,还会钻到后厨挑拣洗干净的香瓜,西红柿,把肚子吃得滚胀,扶着墙一路慢悠悠回到教室。
我和亮越来越有默契,赶着出板报来不及吃饭时,亮会拎一袋装了各种口味的饼到教室给我啃。
高三的冲刺阶段,大家都争分夺秒地刷题,吃饭的时间弥足珍贵,我们改变策略。端着饭盒一路走一路吃,回到教室,饭刚好吃完,商量一人一天轮流洗碗,但亮总共才洗了三次。
如果说高三是曲紧张急促的乐章,那我们奔往食堂的脚步是最为舒缓的一段;如果说高三是一幅单调的画,亮和食堂就是最明艳的部份。没错,亮是我世界里全部的光。
我问亮:“如果在大学遇见,你会和我在一起吗?”亮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还没高考呢,可别分心啊。”
嗯,这是高考后的事。仓促的表白像投进大海毫无回响。却激起了我心湖的涟漪,也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2】
我一路穷追猛赶,终于拿到了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高考成绩没有辜负我的努力拼搏,这让我信心倍增,爱情路上,我也想试试。
亮选择的中文专业女生很多,为了避免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必须先下手为妙。
我想了千万种表白方式,最终过滤后剩下三种。
第一种,目前在媒体上比较火的,女生摆蜡烛,穿婚纱在男生宿舍楼下告白。亮比较内敛,他一定不习惯别人用喇叭喊他的名字,也不会喜欢一群凑热闹的人,何况我这样的体格恐怕也塞不进婚纱。
第二种,适合校园恋情。当他坐在图书馆,翻开书本继续昨天的阅读,一阵幽香扑鼻而来,书签上娟秀的字迹吐露着女孩的心事。清新浪漫是亮喜欢的。可我会更加被动,也不易揣摩他的心意,不符合我的个性。
第三种,明天亮的生日,我私下送一个他喜欢的哆啦A梦,它会播放我提前录制的歌《是非题》,在你眼中我是什么关系,你的呼吸藏在我的爱情里,还能顺其自然说出那句“我爱你”。这种既展示我声线优势又缓解告白紧张,充满情调的方法让我激动不已。
我可以想象亮微微点头深情注视我的样子,我们一路走来,彼此太了解。
大学里,拿奖学金,当学生会干部,愿望一点点实现。可我最大的心愿是:做亮的女朋友!我想他身边的位置是留给我的,否则他不会对围绕着的女生视而不见。
梦中,我还是摆了一个大大的心形蜡烛,大声喊着亮的名字,可他一直没出现,一场暴雨浇灭了火焰,雨水冲打着狼狈的我,流进我的耳朵眼睛和鼻子,接近窒息的我从睡梦中睁开眼,因为过于紧张,我失眠了。
来为他庆生的同学挺多,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发现哆啦A梦被抱在一个女生的腿上,我冲过去一把拎起它冲出门去。
我抱着哆啦A梦回到宿舍,里面的录音不见了,我坐在床上哆嗦,是愤怒是羞涩是嫉妒或绝望,五味杂陈。
【3】
我害怕见到亮,又渴望他来找我,问我。因为他欠我一个解释。
所幸大家对此时只字不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偶尔吃饭时问我怎么不和亮一起。
我提前吃饭,去自习也换了教室,在图书馆从不坐原来的位置,我怕碰到亮显得尴尬。可我又习惯在落座时看看那个位置,他的身影让我安心,甚至走在校园里我也左顾右盼寻找他的身影。
最让我绝望的是,他和一位身材苗条的女生并肩走入图书馆。后来,在食堂,田径场又陆续看到过几次,虽然不是同一个女生,我已无力追查他是恋爱还是与普通同学的相处。
我在痛苦等待中心灰意冷,后来竟变成了麻木。我们偶尔迎面遇见会打声招呼,可有女生陪伴时他会巧妙的回避我。
【4】
熬到毕业,他终于来找我了。我们一起去食堂,我俩谈起吃还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依然是那个浪费粮食怎么吃都不胖的家伙,我还是他嘴中那个喝口凉水都长肉的多肉植物。
他笑着说:“其实,你唱的歌很好听,当时没有接受是因为你家庭条件挺好的,我们不合适。”
他的解释竟让我死灰复燃,我把他退还我的录音器塞回他手中。
就像他从不嫌弃我胖,总会把红烧肉让给我一样。物质和外貌这些条件还抵不过这么多年的感情吗。
【5】
给点阳光就灿烂,吐点口水就发芽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我抱着渺茫的希望义无反顾跟随亮所在的队伍踏上了一线城市求职路。
白天,我们穿梭在都市的繁华中,晚上摊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像堆烂泥。几个同学陆续找到工作搬了出去,因为这里环境太差。
一间出租屋男女混住,晾晒的各色衣服掺杂在一起,除了角落丢弃着一堆用过的餐盒和垃圾,什么都没有。
今天面试很顺利,找到工作了。因为手上还比较宽裕,我决定尽快和亮确定关系,找一所环境好点的房子搬出去。
我回去,没有见到亮,也许是参加应聘还没回来吧,我心情愉快地等着他,听到楼道里传来了他的声音,他和另一个系里的女孩一起回来了。
我激动地把我找到工作的事情告诉他,他高兴地拉我们出去喝啤酒吃烤串,酒过三巡,我把烤串往他碗里夹,他往女孩碗里夹,肉越吃越不是滋味。
女孩不仅面容姣好,也玲珑剔透,她找个原因先回去了。
我夺了他手中的酒瓶子,借着酒劲儿把他的脸拧过来郑重其事地宣布:亮,我们在一起吧,明天我们搬出去!
一句话说完,心突突直跳,这句话埋藏了数年,终于冲出了喉咙。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亮的眼睛有些醉意,他推开我的手:“我们不合适。”说完这句熟悉的话他起身离开。
“你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疯狂得失去了理智,一句话说出去像泼了的水再难收回。我只想挽留,发酵数年的感情燃起熊熊烈火,如果失去他我会不顾一切。
他整个人摇晃了下转过身,看着我把酒瓶举在空中,信誓旦旦地站在窗边,旁边的客人诧异地望向我,他终于返回来,拉上我走出了店门。
想了千万种告白方式,最终却是这种狼狈的方式,惨败的结局。
他说:“现在工作还不稳定,感情的事以后再说”。我说:“行,你想恋爱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我在等你。
虽然知道不会有结果,可是我想给自己一个能够做朋友的理由。
我搬出去不久,因为周末不上班,我准备找亮陪我吃麻辣烫,听见里面女孩咯咯的笑声和他的说话声。
还是那个女孩,他们亲热的镜头像一记耳光打得我面红耳赤,我听到追过来的亮说: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因为,因为出来工作了也该考虑成家了。
选择什么时间恋爱,愿意和谁在一起是个人自由,他的解释对我毫无意义,在他眼里我灰头土脸极其廉价,他又怎么会考虑我,一直以来我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6】
所幸上个月遇见了他,我毅然把他从心底连根拔走。
我们在餐厅门口偶遇,他身体有些发胖,可依旧像学校时叫我多肉,执意请我吃饭,他点了我曾经爱吃的菜。
等菜时,我们四目相视,我紧张地躲开,把目光放在桌子上,他的无名指戴了一只戒指,我问:“结婚了?”他点点头。
“你怎么瘦这么多?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彼此需要化解尴尬,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切入点。
是啊,我瘦了三十斤,现在体重不过百,我的脸型也因此改变了不少,加上精致的五官,同学们赞叹我蜕变成了一枚女神。
如果放在从前,这一定是我们聊不完的话题,可是现在我不想说,我的消瘦,是在那段感情破灭后,我日夜颠倒把身体熬坏送入医院开始的。
“你瘦了真漂亮,如果我还没有结婚,一定会追求你。”他把我曾经喜欢吃的菜夹到我碗里,不管他是玩笑还是认真,我放下筷子说:“对不起,我已经不喜欢吃这些了,还有事,先走了。”
我出门的那一刻,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他头上扣一顶“渣男”的帽子了。终于可以找个理由让我迷途知返了。
对不起,这个时间我们不适合谈恋爱。
对不起,你的家庭条件这么好,我们不合适。
对不起,现在工作还不稳定,感情的事我想以后再说。
他所说的种种不合适,只是因为我还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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