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地万物
1976年,新中国的缔造者们相继去世。地震灾害又使国家和人民雪上加霜。
我15岁这一年,中国人口为9.3亿。全年粮食产量2.86亿吨。虽然没有饥荒,但计划供应无所不包。每人每月半斤猪肉、半斤食用油。妈妈每次炒菜用的油就那么“几滴眼泪”。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代虽然贫苦,却没有当今这么多癌症!当时所有家庭梦想的“大件”就是最出名的“永久”、“凤凰”牌自行车和“蝴蝶”牌缝纫机。那时候,穿着最时兴的灰色咔叽布中山装出去走走,都觉得挺有精神。
伟大的先知们认为:万象为我生。意思很明确:每个人活着,大千世界是为你存在的。在古罗台,这位天赐的姐姐引领我跳出了小天地。
艾如冰对我说:“Pip,从现在开始我们学习词汇。英语有10大词类:名、动、形、数、代、副、介、连、叹、冠。”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分10大词类呢?”
“10大词类好比是砖瓦灰砂石,把它们整合在一起就成了建筑物。房子好比一篇文章。”艾如冰讲得绘声绘色。
我抢着说:“明白了。跟学汉语一样。字,就是要会写会念;词,各有各的作用;句,由词排列组合而成;段,由句子组成;章,又由段落构成。”
“对。我爸将词类分为‘替换型’和‘工具型’两大类。”
我预感到担子沉重,问道:“那要记多少词啊?”
艾如冰说:“没有一个人一生能够记住所有的字词。词汇多得浩如烟海。”她安慰道:“不过,记单词应该从常用词汇入手。”她指着书架说:“《毛泽东选集》四卷用字百万,但不重复的常用汉字不过3000左右;《红楼梦》不过4000。”她拿起《王子复仇记》,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说:“英国戏剧大师莎士比亚一生创作的作品中常用词汇也不过一万几千。这说明任何语言,以常用词汇为根基。这样一来,初学者的方向就很明确:牢记‘常用词汇’,在‘常用词汇’的不断重复中逐步增加新词。”
许多想学英语的人都不知道从何处入手:先干什么,后做什么;怎么因人而异,如何循序渐进。艾如冰得其父衣钵真传,思路非常清晰。她的“注重成长,遵循规律”的理念成为我后来英语教学生涯的航标灯。
艾如冰告诉我:“我爸常说:学会了拼读法后,不应急于接触句子。首先要了解各类词的基本功能,学词的同时语音又得以巩固,岂不是一箭双雕!”
名词是万事万物的总称,上自日月星辰,下至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名词在词库中所占比例是46%,数量几乎是英语总词汇量的二分之一。艾如冰首先从名词着手,帮助我了解和走进这个庞大的王国,颇费了一番脑筋。
有一天,她好似漫不经心地对我说:“我们现在住的村子叫‘罗家台’。”她边在纸上写出Luojiatai,边说:“‘罗家台’是中国的地名,所以用汉语拼音。”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罗家台’在哪个公社呢?”
“Guluotai.” 我回答道。
“古罗台又在哪个地区呢?”
“Xiaogan.”
“孝感又在哪个省呢?”
“Hubei.”
“湖北省又在哪个国家呢?”
“China.”
“中国又在哪个洲呢?”
我答不上来了。艾如冰说:“Asia(亚洲)。”
与其说是教英语,倒不如说艾如冰在教我学英语过程中,开阔着我的视野。她用几个地名在我的心里建立起了一个广袤的世界和浩瀚的宇宙。
她说:“你现在知道,除了我们眼前的一块地方以外,还有更远、更大的地方。你能不能用英语说出你所认识的一些人?”
我想了想,说:“Estra,grandpa, parents, uncle, aunt, sister, teacher, classmate, friend, 哦,还有Chairman Mao.”
艾如冰哈哈大笑。她说:“看来,你的熟人并不多嘛!你听说过Beethoven, Galileo, Columbus, Leonardo da Vinci, Washington吗?”
“I don't know.”我摇摇头。
“他们是世界著名的音乐家、科学家、航海家、画家和总统。”艾如冰端详着求知若渴的我,说:“仅仅知道你身边的一些东西,学英语有何用?”她顿了顿说:“我们住在汉水河畔。汉水河流入6360公里长的长江。中国的长江是世界第三大长河。非洲的尼罗(Nile)河是世界第一长河,有6690 公里。南美洲的亚马逊河(Amazon)是世界第二长河,有6570 公里。”
就这样,我跟随艾如冰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小乡村,在无限的遐思中环游着知识的海洋。
到了晚饭时间,我问父亲:“世间万事万物的名词是谁取的呀?”。他说:“根据《创世纪》记载:上帝要亚当给一切水生物和飞禽走兽取名字。”
“那,除了动物以外呢?”
我母亲发话了:“古人见到一样东西,就把它画下来。后人一代一代进行简化,就从象形文字演变到楔形文字。约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腓尼基出现了字母。腓尼基是黎巴嫩的一个海滨城市,后来沉入海底,消失了。”
父亲接过话题:“对。象形文字简化到楔形文字,楔形文字又进一步简化成字母,实际上是把人们眼中的图像抽象化了。明朝末年,西方传教士来中国传教,为了学习汉字,他们开始用拉丁字母来拼写汉语。1958年,中国政府吸收了字母优势,颁布推行《汉语拼音方案》,为汉字注音。”
我刨根问底:“那,为什么同样一个名词,外文和汉语在写法、读音上不同呢?”艾如冰打趣地插言道: “只有上帝知道。”
又到了学习时间。
“名词可以用数目来计算,称为可数名词。数不清的东西,称为不可数名词。”艾如冰似乎讲难了些。
我急忙插言:“怎么个可数和不可数?举个例子吧,Estra!”
“比如说水、空气、牛奶、咖啡、沙子、头发等就无法用数目计算。你能数清你的头发有几根吗?你能说出一桶水有几滴吗?”
“喔!”我似乎有些明白,却也没有完全领悟,问道:“那就不用去数它们啰?”
“那也不是。”艾如冰又在纸上比划起来:“我们可以请可数的名词来帮忙。比如:a glass of water.其中,a glass说明玻璃杯是可数的。of表示‘的’。不过这个‘的’字要倒过来念,即:水的一杯。虽然‘水’不可数,但用可数的杯子去盛它,我们就清楚地知道‘水’有多少了。”
艾如冰似乎想起什么,说:“还有,在英语中,时间(time)和钱(money)也属不可数名词。”
“啊!”我惊愕地站起来,争辩道:“咱们的手表和钟上面不是清清楚楚有数字吗?钱不是也有一分、两分、五分和一块、两块、五块、十块之分吗?”
“Pip,别急,别急。”艾如冰轻轻地把我按到凳子上,耐心地说:“这是个逻辑问题。一般初学英语的中国人无法理解。”
她指了指墙上的世界地图,说:“人类的地球就像一粒沙子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漂浮。整个宇宙从时间上讲,可谓无始无终。所以,人类无法知道它的起始。至于你所说的钟表上的数字,那只不过是人类为了统一安排日常活动而制定的一个统一标准而已。”
艾如冰真是“牛”。在一旁的我,听得眼睛一眨不眨。
“世上本无钱。人类的祖先以物换物。比如,拿吃的换用的,或拿用的换吃的。可是,食物放久了会变质,而贝壳、动物的皮、骨之类的东西却可以长期保存。这样一来,谁积累的贝壳、皮毛越多,谁就越富有。人们可以拿它们去交换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是最原始的‘钱’。后来,人类发现了金属,便铸出了金银铜铁币。但金属太重,直到中国人发明了纸。纸很轻,又便于携带。所以,钱一直延用着现在的纸币。”
艾如冰停下踱步,说:“钱是什么?它是获得所有权或使用权的有效凭证。凭证可数吗?”
我站起身,为她精彩的演讲热烈地鼓掌。这时,罗水生突然推门进来,阴阳怪气地问:“你们真开心啊!”仿佛羊群里闯入一只狼。我俩被吓了一大跳,谁也不愿与他搭腔。
罗水生装腔作势地说:“听了广播没有?周恩来总理在京病逝,你们还有心情学外语!”
“啊!!!”艾如冰和我惊得目瞪口呆。
“还呆在那里做什么?”罗水生命令我道:“快回去叫你妈找些黑布做袖章。”我慌忙跑回家去了。罗水生见我走后,一定会纠缠艾如冰。
这时,我妈拿着艾如冰的衣服走进去,说:“哟!罗书记也在呀!真是稀客!”她把衣服递给艾如冰说:“我把你的衣服缝好了。你看看,满不满意?”
“谢谢阿姨。”艾如冰央求道:“您能不能帮我做个黑袖章?我吊唁周总理时要用。”
“这还用问。反正我们明天一起去公社。”
罗水生在一旁没趣地说:“你们忙。我先走了。”
那时,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年难得放两次露天电影。这种环境,迫使人们必须耐得住寂寞,在希望与艰辛中熬过漫长的岁月。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岩石中的萌芽是多么艰难。但在恶劣的条件下,它最终还是茁壮成长。
为了保护艾如冰免受罗水生侵扰,我妈时刻保持警醒,不敢马虎。收拾完碗筷后,我们擦净桌子,铺上一张报纸,拧亮灯芯,艾如冰为我辅导功课。
万籁俱寂的时刻很短暂。生灵们好像约好了似的,一会儿叫一叫,又歇一歇。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树叶沙沙作响;微风吹来,裹挟着浓浓的清香。
艾如冰边喝茶边说:“可数名词变复数,一般在名词后加-s或-es。” 我问:“就这么简单?”
艾如冰说:“不。有10几条处理原则。”然后,她逐个解析:“通过这些方法,你以后遇到新词,先看词尾,再根据我讲的来处理就行了。”她起身给茶杯加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说来也巧,我也哈欠连天。记得有人说过:哈欠有传染性。
艾如冰给我打气,道:“一门语言是一个系统学科。要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学好,还需要我来教你吗?”她亲昵地拍了拍我的头,哄劝说:“坚持一下,今天我们把名词单复数讲完。然后给你10天背这些单词,再不教新东西。10天后报听写,错一个词,罚抄写20遍。如果全对的话,予以奖励。怎么样?”我立刻打起精神,说:“好!”
我回到父母屋里时,正准备睡觉,忽然,Jack狂吠起来。父亲看了看手表,说:“这乡下9点多钟大家都歇息了。怎么还有人走动?”母亲暗示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该不会是那个人吧!”父亲心领神会:“别瞎说!隔墙有耳!”
母亲压低声音说:“哎!我听说生小丽的时候,他妻子难产,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他们父女俩。而且,他还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
我心里明白,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