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是个挺美丽的姑娘,米粒当然不是她的真名字。
她说:“没听过老鼠爱大米,那只歌吗?所以我就叫米粒。”
我没有猜到这其中的联系,我没有米粒聪明,所以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快递小哥。
米粒和我们不一样,老板让她穿上红色露脐紧身装和包臀短裤,手腕上系了一根打了一个蝴蝶结的红色长飘带。
老板说:“米粒,你像一条发情的电鳗,出发吧!”
米粒在地铁车厢里里挤来挤去,有好几个男人,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米粒挤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屁股还是看到了,就凑上去友好地蹭了蹭米粒,米粒也很友好,她笑着说:“先生,您能扫码关注我们公司吗?”那些屁股都泄气地垂了下去,假装没看见米粒。米粒放了一圈电,但是没电到一个屁股转身。米粒心里算过好几遍了,扫一个二维码加关注,老板答应给她五块钱,她一天需要扫30个才可以刚好够她的房租和三顿饭。米粒看到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正在玩手机游戏,米粒想,他银灰色羽绒服和楼下冒菜的店大海碗的碗边一个颜色。米粒走过去前,笑了两次才把嘴角的僵硬笑软。
后来的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那个男孩让米粒滚开还冲着她的脸骂了那个最惊心动魄的字眼:“我*!”
米粒还是个姑娘呢,米粒吓坏了,她知道那是一件很隐秘的事,不能当众干。从那天起米粒怎么照镜子都看不到自己的脸了,她的脸变成了手机屏幕上大家的屏保,很多男人都义愤填膺地说:看,就是这个女孩,被当众*了!太过分了,竟然准许发生这样的事!必须惩处那个男孩!”
到了晚上,那些男人们的老婆都睡着了,那些男人们就对着手机屏幕上米粒的脸想入非非,他们觉得自己当时要是在场就好了,那个男孩很瘦弱,英雄救美,然后抱得美人归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于是,第二天,他们在网上谴责的就更加强烈了。
米粒的老板高兴得都要疯了,我的公司出了一个网红,这是多么巨大的不可估量的财富!
老板对米粒说:“你一定要还击,狠狠地还击!现在正好有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也可以扬眉吐气地明目张胆地理直气壮地骂:"我*!"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地回击!”
米粒算了算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存款,还只剩下可以交三天的房租钱了,自从没有脸以后,米粒再也没法去地铁扫码了,地铁里禁止乞讨和扫码,这是有明文规定的,凡是做了有明文规定不能做的事都是很严重的错误。所以上次警察找到她和那个骂她的男孩,两个人都受到了教育。那个男孩口头道歉,保证以后不公开*,她写了好长的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在地铁扫码,再去地铁里扫描要被罚款。那么多人的手机里都有她的脸,她不敢冒险。可是别的地方都没有地铁里人多,米粒只好每天吃一顿午饭,取一点点存款。
米粒听了老板的安排,站在热闹的大街上和其他几个女孩拉横幅,横幅上写着好粗好粗的毛笔字:“我*!××国人滚出中国!我*!我*!”
老板说:“过瘾吧,一下回击这么多我*!”
一开始很多人说:“骂的好!让这些挣中国人钱还打中国人耳光的龟孙滚出中国去!”
但是很快有一个男人发现了问题:“怎么是女人打横幅?”“我*”明明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于是,越来越多的男人围了过来,开始抗议,女人不能使用男人的专利!这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所有的男人都捂上了脸不忍目睹。这次,所有男人的手机屏保都换成了米粒的身体,他们指点着米粒的身体各个部分说:“就是这个女人居然敢在公开场合使用男人的专利!”米粒于是连身体也消失了。米粒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的脸和自己的身体,米粒很着急很伤心。她想,怎么办才能要回自己的脸和自己的身体?
有人给米粒出主意,说:“只要守脑如玉就行了。”可是什么叫守脑如玉呢?脑子照镜子也是看不到的,你知道它是果冻还是玉石,是白色的还是黄色的?米粒这样想了好几天都想发烧了。
我把米粒的事讲给了石非,石非是著名的社会学砖家,他每天晚上吃饱喝足就在自家的阳台上向外面丢碎砖头,锻炼自己的手腕,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忍不住摸了一下暗恋女生的屁股,没想到那个女生从小就练过柔道,一下就把他的右手腕给柔道了。从此他一到阴天就手腕疼,平时就得丢碎砖头多活动,通络舒筋。石非的名言是:“都是屁股惹的祸,要是没有那么多屁股就没有那么多纷争。”越来越多的人同意他是砖家,不同意的多半都会在惊诧中,一次一次被他那运行弧线超出想象但又绝对无懈可击的碎砖头砸中脑袋,;如果有人叫骂当然就更好了,这样石非就有资格到处去讲怎么才能一夜成名。所以石非越来越喜欢丢砖头的游戏。也越来越喜欢像我这样没事满大街给他捡碎砖头,给他送碎砖头的哥们。“这是横幅后遗症,得这个病的人现在越来越多,不用着急。你去告诉她,就说我石非砖家特意给她的建议,根据我的社会观察经验,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乖乖地回来了,它们现在不过是招摇地长在别人的眼睛和身体里,只要有新的奇特的横幅,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脸和身体替换它们挤掉它们的。米粒越彻底地忘掉自己的脸和身体,它们回来得越快。”石非这样告诉我。
我赶紧跑去告诉米粒,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彻底忘掉自己的脸和身体?所有我听不懂的话,我都觉得特别珍贵。
米粒听完我的传话,(这会的米粒我能看见她,她正在为从自己的镜子里看不到自己苦恼)沉默了一会,说:“我明白了。女人是男人用自己的肋骨——男人的肋骨就是男人的理想——制的。”(说完这句话,米粒就像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拉扯坏的木偶一样,被拉掉一个一个的零件,手指,手,手臂,脚,腿,脖子,脑袋,掉了一地。手法熟练轻巧,安慰了我的恐惧,我觉得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游戏,所以我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站起来想个办法阻止,我只是饶有兴味地观看着,直到它们堆了一地)。然后,我听见卫生间里传来米粒的欢呼:“哈,我又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了!”)
我觉得她说的话很荒谬,荒谬的话只有很聪明的人才能说的出来,所以我说米粒是个即美丽又聪明的女孩,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