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的流水,就注定我们的离去。也注定,他们的过来。我们就这样,毫无知情的相遇。
那两个压线快一点的人走后,过来的,是俩个汉子。(两个女的,一个暴躁大姐,一个朱玉梅)
他俩,总也是有说不完的话。线长安排他俩坐一起,群姐,他,他,红英。这样的做法显然是为了教他们我们的压板方式,一人带一个。
但是线长忽略了,他俩在一起的热闹的程度。
一晚上他们就叨叨叨个不停,当然是很热闹的那种。我隔着一个红英,听得最多的是什么丝袜大爷,和女装大佬。没所谓不提的,啥都能说出口。
当然,群姐就是一脸嫌弃,和无奈。却又好似乐在其中,从她每天都会提到的黑丝中可以看出,她中毒挺深。
产量就可想而知的高,2100左右。比起以前是只减不增,我们线的“县长”可谓是心急如焚,暴跳如雷。
嗯!当然我们的下班时间被“合理占据”,对此我却是习以为常。
而红英,早已被我黑化。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再没有下班的时候一个人在那里弄。
再不会帮线头拆法兰盘,当然是被线长批评以后。
她!于是就再也没有了那从前的那种工作的激情。
就像是上课的时候,被老师批评以后那种无心听讲的状态。
当然,我是知道的,是她明白了的。
我们这条线总是不停的换人,而新来的人又不稳定,刚熟悉一下就又走了。
这样是永远不可能达标的!而她的产量,心目中的件数是永远也达标不了的。
而我们,也永远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原本休息的二十分钟,却是用来加班。又怎的叫加班?加班应该有加班费的,我们这个叫“义务劳动”罢!
然而对面的线就坐在对面,朝着我们笑,就也聊天,悠闲着聊天。
所以,从此,红英的心就也跟着死了。
我渐渐开始明白,她那种感受。
那种,当我们已经达到一个巅峰,而再也无所突破,甚至是倒退的那种心情。
那种落差感!嗯,的确不好受。
第二天,他俩就被分开了。
他,群姐,红英,他。当然这样,是不可能断绝他们之间的爱的。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隔着山海,也断绝不了他们之间浓烈的爱意。所以当然,我们还是很热闹。
当然,起手,就是群姐口里跳出来的黑丝。坐我旁边的小哥,带着眼睛,耳朵上贴着一个土黄色的创口贴,不知是咋弄的。
他比较小,十七八岁,湘潭的,姓左。
嗯,槟榔比较出名,姓氏比较奇特,我于是就跟他说。
至于另一位,也是个人物。白白胖胖的,不算高,平头,小眼,最会活跃气氛的就是他了。
起手,98年?嗯。
我便快速的问,兄台几月。还是比较自信,可是当他说出一月的时候,我还是稍稍疙瘩了一下。因为早了我两个月份,还是情愿的叫了一声大哥。
他姓罗!嗯,我倒是跟罗氏挺有缘。我喜欢的第一个女生姓罗,我的四个好兄弟中有三个姓罗,这就确实有缘的。
这晚稍稍消停了一会,至于那些花里胡哨,卵谈还是扯不完的。
产量就也跟着上去了一点点,也就2300,事实证明只要不说话,不聊天,埋头苦干,达标是可以的。
可达标了就又有什么意义?朝着更高的产量突破?将人作机器运作?还是在枯燥的生活里安静的死去,声也不作?
左小兄弟要离开,而朝赢小弟也谋划着离开,我问了他的去处。
他说联系了两个地方,一个地方做柜子,还有一个地儿,忘了。
左小兄弟是去做客服,淘宝客服。
罗哥今晚又新晋一称号,“花臂大佬”!
起先,我还以为是我旁边的左兄弟,嗯,他看上去更要社会一些。
而罗哥,白白胖胖的,看着挺和气的。当他手臂上那黑色花臂露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有些故事。
他跟我说,我们岳阳的岳恒刺青很出名。
一副作品甚至要十几万,我才发现,原来一个纹身也可以这么贵,也是一副艺术品,从前我是不知道的。
他还说了,纹身的男人不一定是坏人。而纹身的女人,就不一定是好人咯!
至于这一观点嘛,我就得后续考察证实一下了。
他教我最经典的一句谚语是,‘不是流氓,不进厨房。进了厨房,都是流氓’。
原来,胖子从前是一个厨子,那他又为何来了这?也是体验生活么。
至于他的纹身,据说是他妈妈给带上道的。因为他妈妈信仰基督教,而他的花臂,是一朵玫瑰,然后上头刻有一个十字架。
而他,是个好人。除了,满口脏话,口无遮拦,没大没小,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还有一件趣事,就是我们的厕所,它总也是会在晚上传出恶臭。
原因是搞卫生的大爷他每次搞厕所卫生不关门,加之窗户打开着,风又大。
所以每当晚上,就是又冷又臭。这时候还得老看我们这花臂大哥,俊哥的花臂露出来的时候,那臭味竟神奇消失了,更恐怖的是居然有香味过来。
我们就开玩笑说,大哥,你这花臂牛批啊,玫瑰花香都蔓延过来了,甚至还压过了厕所的异味。
清晨八点,此刻线长又不高兴了。开着批斗大会呢!而人群里,也尽是不服。
“调过来的是什么人咯!”
“就知道聊天,说话,一晚上不停”
“本来就做事慢!”
“对啊,搞什么飞机么!线长你能调点做事利索的人过来!”
“别吵了,你以为我不想啊!”他垂丧着脸
线长也没怎么说话了,他带着个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人挺好,就是没有什么管理者的魄力。
又过一天,左小兄弟没来,他请假了。
过来的是一位大姐,和俊哥。
当然,俊哥跟大姐熟,感情也挺好。你可不要想偏了!大姐过来了,俊哥就能消停,那你就错了。
俊哥真可谓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当然,我就不能一一写出来了。这些少儿不宜的话题,我就不说了,我记得就好了。
大姐做事还是比较利索,至于面对俊哥的口无遮拦,她的选择是闭口不说。
毕竟大姐也是过来人,比我们大很多,不过脾气也是真的好。在面对俊哥那么多的疯言疯语面前,她还能沉得住气,果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而我,就尽量将话题往别的上面谈。后来,我就只跟俊哥谈论做菜了。
我拜了他作师傅,当然,仅限做菜,厚脸皮也学了一点点,当然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加了微信,他给我发了一些菜的配方,做法。他告诉我,最重要的是学会翻锅。
大姐的到来,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而朝赢却准备好了离开。
我们的产量突破了2500的巅峰,到了2600,我知道,我们可以做到2700了。
朝赢准备离职的前一天,我们做到了2700。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又一巅峰,虽然我再等那个能超越2700的人,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天。
我只知道,我们做到2700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休息了。而线长,却跑过来把我们骂了一顿。
问我们谁停的线,当然第一个骂的是朝赢,我便快速说了一句,我们前面是停不了线的。(流水线是一个轮带输送的装置,每个人负责一环,环环相扣,每个人就有自己的工作,有时候也会有一个岗位多个人)
他便快速的往后去了,而后面,就传来了狂风暴雨。他,不会骂我。而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我没有过错。
又挨过一天,这天俊哥递来一颗大白兔,他说这是他身上最后的一颗糖了。
我说最后的那就别给我了,但是它还是从群姐手上传上来了。
他说,这大白兔还是好用啊,该加的微信都到手了,所以就送我了。
我揣在口袋里,一阵温暖。
当然我知道,过了明天,他就再不会过来上班了。他,也要离开了。
我们,又不知道为何,心中升起了一阵酸楚。
一开始,我们都相互嫌弃。而正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我们又会莫名的失落。仿佛有什么地方缺了什么,而心里,似乎又有什么地方空了。
那种感觉,怪怪的,又无可奈何的感动、失落、难过,和不舍。
后来,我们建了一个群,常常在里头开下玩笑,他也会发一些菜谱。
这天,朝赢没有来上班。他以后也不会再来了,我们的“小孩子”也离开了。那个笑起来很可爱,没什么话,一股脑低着头拔法兰盘的小孩子。
过来的,是一个胖胖的小哥。
红英,说。群姐,说。没事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打着哈哈,试图调节这悲伤的氛围。
我记得,群姐,红英,都会跟我谈起女朋友,婚姻这些事情。
“小山啊!你千万不要结婚太早,还有找人啊,一定要看准”群姐教导我。
她结婚的年龄跟我姐姐很相似,而他老公也有点像我姐夫哥,挺喜欢打游戏。
而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下她。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我说。
我想起了以前暑假的时候那群阿姨,也是教我谈恋爱。
他们说,只要没拿红本本,你就还有机会。虽然当初我还傻乎乎的说,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啦,什么什么的。
当然我想,我应该不会喜欢别人有男朋友了的。
“小山啊!你找女朋友千万别找那些很漂亮的啦!太漂亮的女孩子都不好驾驭嘞,而且容易变心,还是找老实一点的啦!”红英说。
我记得,每次红英回家,都会问我需要带什么东西。而我吩咐她带的,她都会带过来,我不会提醒她,我这人很随缘。
但是她却每次都带了,我很感动。(一个人只有用心了的事,才会特别记在心上)
她总是会一下子做完自己的事,然后又帮我拆下线。
而我,总会有一段时间情绪很低,上晚班的时候。凌晨三点左右。
就有种做不下去的感觉,而正是因为她帮我拆线,鼓励我,而我才能每天仍在坚持。
作为回报,我会给她带早餐。其实,我很明白这份情谊。那种很简单的,没有什么利益参杂的情谊。
我记得有一次,我说我不想做了,要去辞职,原因是没人帮忙拆线,那线又有一个很难拆的袋子,还用箍子箍住。
最烦躁的是一袋子才十根。而每天要做2700个路由器,天线就得有5400根,换成一包一包的就得要540包线。
我于是也烦躁,也做不过来。
然后她先跟线长说,她要离职。
原因是熬不了夜,头痛胸闷。然后,谭小兄弟跑过来。“老付啊!你可不能走嘞,来来来,不就是拆线嘛,我给你拆”
她那边是,她的朋友作死的安慰她,说是因为没吃东西的缘故。
那天是不知道为何,我跟她吵架了。她没给我拆线了,我就特郁闷特烦躁,做不下去了。
到后来,才发现,她是因为我要离职了,一个人无聊,而群姐有老公陪着。不知为何,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我记着,小谭,他说他要回去。我说要不要送我什么东西留着做纪念,我害怕有一天我们离去。
那天我们一起去送一个朋友,我看着他包上的玩偶很可爱。
他就说,我有个哆啦e梦。要不要?小谭说。可以啊!我说。然后他叫我提醒他,而我,我没有提醒他。
他回去后发信息我,说不好带,他没提袋子。然后重新换了一个东东,那是一个项链,狼头的,说是什么啥啥啥周边。
他是一个宅男,喜欢动漫,游戏,和吃东西。朋友什么的,他不是很喜欢交。也不是很愿意交,我问过他有没有好朋友。
他回答,以前有,后来没有了。
对于,小姐姐。他说,他愿意等,等一个有趣的灵魂。
而所有路上遇上的小姐姐,他都不会去要联系方式,因为女性朋友,是一个他认为不可以存在的东西。
除了他在未来的女朋友,他是不会留任何联系方式的。
对于他这一点,我不是很认可。他喜欢看小说,他说他学习能力特强,就是有点傲。就是什么东西,只要学会一点点就会觉得太简单了,就不会再去学了。
他十七岁,就没读书了。我跟他是玩的最好的朋友,在厂里。
我们吃饭一起,上班会在一起。会一起讨论人生这个问题,会一起唱歌。一起开玩笑,他,是个有趣的灵魂。
群姐,说。
他的老公在他心里排行第一,宝宝第二,不,是她的宝宝红英和我排行并列第二。她说她不喜欢交朋友,还好遇见了我们。
我们很合的来,什么都可以谈,也没有忌讳。都开的起玩笑,也都没有什么坏脾气。
当我们在一个地方呆久以后,我们便会萌生感情。
无论是,人,还是物。当任何一个东西出现,还是消失,都会受到影响
朝赢的离去,导致了我们产量的再次降低。而新来的小哥,理哥,是的社会人,也是花臂大佬。
他不想着达标,在他那里,我看见了我曾经的影子。无所谓达不达标,而不同的是,我会尽力。而他,是无所谓。
故事的最后,是我们三线拆了。而我们,所有的人都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线。而我们,也就这样,这样的离去。
红英想辞职,我早就想。而群姐,她说要是她以前脾气,早就不干了。为了生活,为了他老公和她的宝宝。
很多时候,我也说不清我是因为什么而坚持着。
整个长夜,整个一天的时间。我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时间去遐想。我不知道,整天的意义是什么。
我的手上,是重复着的,永远重复着的事情。流水线!他日夜不停。而窗外,我分不清是黑夜,还是黎明。
我只是因为最初的友情,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而他们,离去。我,也将离去。
再开始,我身旁的人已经做到了产量。甚至超越了产量,但是我觉着那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意义。
我们,像个机器一样的活着,伴着永不停息的流水。
因为线长的一句话,我们会因此付出代价。再建立新的开始,我好似已经就没有了什么话。
而每天的那个低谷,没有人会经常给你拆线。而你,发现,再没有什么人,可以走近你的心里。
他们离去,而我,也是时候寻找新的生活了。
有些该经历的磨难在平淡枯燥的生活里放光,有人离去,也有人过来。
流过去的是水,亦是时间。我们在时光连成的线上相识。你笑,或者你哭,分享着。
我们的故事就在这样的短暂的相识中离去。
再见或者在见,你,我仿佛都停在了昨天。
线上的流水,就注定我们的离去。也注定,他们的过来。
我们就这样,毫无知情的相遇。就像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有怎样的对白。
图片来源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