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爸爸我怕……”
“别怕。爸爸在呢。”裕和对儿子多多说。
裕和心里也怕,但能有什么办法呢。
早上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他现在不至于大清早地拉着儿子跑到这个地方,留下妻子和女儿在家里疑惑不解。
女儿欣欣九岁,上二年级,多多六岁,人小鬼大,现在上幼儿园大班,明年才上一年级。妻子平惠是专职家庭主妇,平时负责管理儿女的衣食起居,花在裕和身上的时间却出奇地少。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裕和的公司蒸蒸日上,这两年在家的时间越发少了,平时早出晚归,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见到醒着的妻子和儿女。有时候回来晚了太累,怕吵着睡觉的妻子,直接就在大厅沙发睡了,第二天早早又出门了。父亲经常不回房睡,儿子女儿又特别粘妈妈,虽然各自有自己的房间,但总是没事就跑去跟着平惠一起睡。
昨天晚上裕和忙着应酬,回来特别晚,打开门,屁股刚沾到沙发,眼皮就没再抬起来过。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妻子平惠的身旁。妻子面对着他侧睡着,手臂环抱在他的背上。另一边欣欣趴着睡,一只脚压在他的腿肚子上。
自从小儿子多多出生后,裕和下决心要给妻子儿女更好的生活,他和朋友辞掉了五百强公司的高薪工作,合资开办了一家公司。这公司顺利经营三年,第四年也就是前年刚刚上市。公司业绩蹭蹭上涨,裕和陪家人的时间也陡然减少。平惠有时忍不住也会在心里抱怨,但看见裕和如此疲劳,一心为着公司和家人,也就只好一人默默在背后支持了。
当裕和睁开惺忪的睡眼,躺在床上回忆着这几年的点滴,感受着这久远的幸福时,突然听到自己的哭泣声在大厅响起。他感到莫名其妙。
02
裕和的啜泣声从大厅传来。
平惠迅速起身,往大厅奔去。
“裕和你怎么了?你在哭?”平惠一下子冲到客厅。
面前站着惊慌失措的裕和。
“妈妈……”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很震惊。
“你叫我妈妈?你不都叫我名字吗?”平惠一脸疑惑。今天的丈夫非常奇怪。
“我怎么变这样了?你叫我裕和?”他更惊讶了。突然回过神来,一下子冲进了厕所。
落地大衣镜照出了他的面容。裕和的面容。爸爸的面容。
镜子里接着出现了平惠不解的脸。她跟进来了。
“裕和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惊一乍的?你是不是病了?”她正要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他突然躲开了。
“多多在哪里?我要找他。”他边往卧室冲边说。
多多站在了卧室门口,和他一样目瞪口呆。
“爸爸……”裕和对着卧室门口站着的小男孩多多囔囔自语。门口的多多不知所措。
“多多你……”多多看着冲过来的高大的裕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平惠看着眼前这对父子,这对太久没有正面相对,不知所措到称呼颠倒的父子。
“我们出去一下。”多多拉起裕和的手,冲出门去。
“哎,天气冷—”平惠还没把话说完,这对奇怪的父子已经跑下楼去了。
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景。冬天的早晨,一个穿睡衣的六岁男孩牵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在晨曦中奔跑,他们跑啊跑,终于在离家不远的公园停了下来。
“你是多多对不对?”稚嫩的小手指着面前高大的男子说。
“爸爸……”高大的男子怯怯地看着这个出生后都没有时间陪自己多少次的小男孩说。
“我们互换了灵魂!”小男孩说。
“什么是灵魂?”男人问。
“灵魂就是,灵魂就是决定我们是谁的东西。灵魂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小男孩解释道。
“爸爸我怕……”男人拉住小男孩的手。
“别怕。爸爸在呢。”小男孩握紧了男人的大手。
“怎么办?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今天你妈肯定要送我去学街舞了。”小男孩补充道。
“爸爸别怕,这是暑假的最后一节课了。”男人安慰小男孩说。
“我们拉钩,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妈妈和姐姐好不好?我怕吓着他们,我们互相帮助好不好?”小男孩着急地说。
“好。但是我怕……”
“别怕。爸爸会陪着你的。我们拉钩。”
小男孩伸出小手的小指,男人也把自己有些皱纹的小指伸了出来。
多多过四岁生日时,裕和第一次教他拉勾,告诉他这是男子汉的约定,要说到做到。但说好的要多陪多多,裕和自己并没有做到。
小男孩的手有些颤抖。
“我们回去吧!千万不能漏馅,我们互相帮助。”小男孩又重复了一遍,拉着男人的手朝小区走回去。
03
转眼到了小区楼下。小区的保安都换人了,电梯里也贴上了裕和说不出名字的年轻明星的宣传照,这些他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他们快走出电梯时,有位老爷爷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小男孩不舒服地扭了下肩膀逃开了。
按响了门铃,桌上早餐的香味扑鼻而来。平惠责备地看了男人一眼,蹲下来双手搓了搓小男孩的手。
“多多,冻着了吧。走我们去洗脸。”平惠牵着小男孩的小手走向卫生间。
平惠帮他挤好了牙膏,等他刷完牙,又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裕和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吓得平惠一直问是不是毛巾太烫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妈妈真好。”小男孩说着成熟的话,倒是把平惠逗笑了。
“走我们快去吃早餐。”
平惠和小男孩很快回到饭桌上。男人还呆呆站着,小男孩突然走到他面前说:
“爸爸我们去刷牙洗脸。”然后在欣欣和平惠的惊讶中,小男孩牵着男人的手往卫生间走去。
“妈,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多多陪爸爸去刷牙洗脸?”欣欣不解地反问妈妈。
“我也觉得这爷俩今天有点奇怪,不管了我们先吃,我待会还要送多多去街舞班呢?最后一节课千万别迟到了。”平惠说着拿起面包吃了起来。
小男孩一个人在卫生间刷牙洗脸。男人站在身后看着。小男孩突然想起来什么,跺了一下脚。
“爸爸你怎么了?”男人问。
“我今天还要上班呢?怎么办?我要请假,但是我的声音是小孩的声音,让你讲电话你又讲不来,怎么办怎么办?”小男孩急地直挠头。
“有了!我发邮件给助理,告诉她老家有事要请假几天,你爷爷刚好要过生日了。”小男孩补充说,嘴里满是牙膏的泡沫。
“等一下你跟我去书房发一下邮件,免得你妈妈和姐姐怀疑。”小男孩追加道。
于是,陪爸爸刷牙洗脸后的多多,又在妈妈和姐姐疑惑的眼神中,跟着爸爸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小男孩赶紧拿起电脑,开机、登陆邮箱,没几分钟就写完了一封简短的邮件,发到了助理邮箱。又给合伙人发了信息,说自己老家有事要去处理一下,这几天事情委托他处理,合伙人马上回了条短信:“去吧,早该休息了你。”
工作的事情解决了,裕和和多多来到了饭桌上。
“妈妈,姐姐,爸爸这几天不用去上班了。”小男孩说。
“真的吗裕和,你这几天不用去上班?”平惠非常意外。
“哇爸爸真的吗?那你有没有时间带我去游乐场?”欣欣开心地离开了座位。
“我要在家看电视。”男人说。
“哦。”欣欣有些失落地坐回椅子上。
“那你待会送多多去一下街舞培训中心。”平惠松了一口气。
“妈妈我要你送。”还好小男孩机警,不然男人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好—那还是妈妈送—”平惠笑指着儿子的额头。
吃完饭,平惠开车送儿子去培训中心了。
04
上了车,平惠想打听一下他们今天早上的小秘密。
“多多,今天你和爸爸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妈妈,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
“哦哦好,你们还有秘密。”平惠笑着摇了摇头。
转眼间到了街舞培训中心。平惠带着小男孩到了目的地,就一个人先走了。她趁着儿子练习的空儿,还要去超市买一些菜回去,再买一些保健品,明天公公过生日了,要回裕和老家一趟。她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平惠走了后,裕和一个人在街舞中心不知所措。首先,里面的小孩子他一个也不认识。但好在听到他们叫一个男人“张老师”,他也就明白这就是他们的教练了。
他坚持要站在所有小朋友后面,张老师有些不解,多多平时都爱站在前排。但没有办法,别说街舞了,让他扭个腰都会要了他的命,这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跟着其他小朋友,乱舞一通,等中场休息,张老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问他今天怎么动作全忘记了。
“张老师,我……我生病了……我身体不舒服,但妈妈一直叫我来……”他撒了个谎,张老师竟然相信了。
“那你可以在旁边休息,看着我们做就好。只是这是最后一节课了,你竟然把所有动作都忘了,老师有点伤心。”张老师皱了下眉头,继续去旁边教其他小朋友了。
裕和有些感慨,以前上学那时候,自己总是很羡慕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同学,他们唱歌跳舞,活跃在各大舞台上,总是能吸引同学的目光,让人心生艳羡。后来他和妻子约定,以后也让孩子去学一些可以拿上台面的技能,后来欣欣和多多报名参加了很多兴趣班,最后欣欣选择古筝,而多多选择了街舞。
没想到阴差阳错,一大把年纪了,反而来六岁儿子的街舞班,跟着这群还是奶声奶气的小孩子们一起跳街舞。这几年事业繁忙,别说街舞了,就是路过广场看看大妈跳广场舞的兴致都没有,这一下却要亲自来跳街舞,想想特别可笑。
他只好坐在边上,看着张老师帮所有小朋友纠正动作,快到中午,平惠才买完东西来接他回家了。
张老师告诉平惠多多的训练情况,平惠有些不高兴,但听说多多生病了,又赶紧带着他回家了。
看着平惠焦急的脸,小男孩有些难过。
05
平惠开车载小男孩回家。
上楼后,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地就听到大厅里欣欣和爸爸抢遥控器的声音。
“爸爸您别看了,一早上都看那些幼稚的动画片。给我看女团。”欣欣不耐烦地抢着遥控器。
“不给不给。”男人执着地抓着遥控器。
门开了。平惠牵着小男孩的手进来了。
“给姐姐看吧。”小男孩发话了。
男人愣了下,欣欣趁机把遥控器抢了过去。
“妈妈您不知道,爸爸看的都是弟弟爱看的动画片。好幼稚。”欣欣抱怨道。
“欣欣,爸爸好不容易在家。”平惠打个圆场。小男孩握着平惠的手,更用力了。
平惠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说:
“裕和,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爸生日,他打电话给我,让我们明天回老家去呢。说想见见孙子孙女呢。刚好你休假,多好啊!明天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吧。”
“好。”沙发上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怎么去啊?”小男孩自言自语道。
“开车去啊!爸爸好不容易休假,当然是爸爸给我们当司机了。”平惠摸着小男孩的头笑着说。
沙发上的男人终于想起了他需要拯救爸爸。但一切都晚了。
这一晚,小男孩拉着爸爸一起去他的小房间睡。平惠很意外,但想着这爷俩今天一整天都腻歪在一起,自己难得讨个清闲,一个人带着欣欣早早就去睡了。
夜深人静。眼前的男人睡熟了。小男孩却失眠了。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苍老、瘦削,才四十多岁,皱纹却早早爬上了眼角。儿子出生后,他陪他的时间屈指可数,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他一起睡,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是一种惩罚吗?他伸手摸了摸熟睡男人的脸,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这一夜他彻夜未眠。
06
第二天,门口早早就停着一辆他连夜租来的SUV,里面还有一名司机。他以这是公司接待外宾的免费专车为由,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去老家给老人祝寿去了。
到了目的地,刚下了车,裕和的父亲就迎上来抱起了小男孩。
“多多,爷爷好久没有抱你了。”小男孩感受着老人干巴巴的手臂,心里一阵酸楚涌来。
“哎呀看见爷爷眼圈都红了。”裕和的母亲跟着迎出门来,牵着欣欣一起往房里走去。
男人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做什么。只好跟在提着大袋小袋的保健品的平惠后面。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帮儿媳拿行李,责备儿子怎么这么不体贴。平惠反而不好意思了。
小男孩一直坐在裕和父亲的膝头上。裕和父亲拉着欣欣也坐到身边,拿盘里的零食给他们吃。裕和坐在老父亲的膝盖上,特别安心又特别不安,这样的时光好遥远,已经不记得多久了。记忆中父亲一直是那种严父,对子女总是容易苛责,他也想不起来他小的时候,父亲有没有这样抱过他,把他放在膝头上。父亲越发老了,裤腿里空荡荡的,皮肤皱巴巴的,坐在他腿上都没有感觉到有多少肉。但父亲的胸膛是那么温暖,笑声依然那么爽朗。
“多多,今天怎么见到爷爷一直呆呆的啊?”裕和父亲的声音打断了小男孩的思绪。
“爷爷,我想下来。”
“哦哦好,爷爷放你下来。”
“裕和,你今年怎么有空来,往年都是平惠带孩子们来的。”裕和父亲往男人的身上看了一眼。
“爷爷,爸爸放假了。”小男孩赶紧回答。
“哦哦,爸爸放假了。”裕和父亲也没有注意到男人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一声不吭。或者他早已习惯了儿子和自己一样,沉默寡言。
平惠已经去帮婆婆做饭去了。欣欣低头玩着平板电脑。
“爷爷我带爸爸去看奶奶做饭。”小男孩坐不住了,找机会拉着男人跑掉了。这样子下去,他们两个人都要招架不住了。
平惠在往灶膛里添加柴火,母亲在炒着菜。思绪再次涌上裕和的心头。母亲是童养媳,从小操持着这个家,任劳任怨,这几年自己工作忙,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的爱已经变成了电话那头的唠叨,和平惠带回来的梅干菜、萝卜干和腊肠……母亲最拿手的菜是梅菜扣肉,小时候家里穷,每逢有人家杀猪,只要手头有些小钱,母亲总是一大早就跑去买回来一大条的肚肉,给他做他最爱吃的梅菜扣肉。
“多多,你怎么跑来这里了,烟很呛。”裕和母亲说着,指着呆呆站着的男人说,“快带多多去玩,饭好了叫你们。”
于是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出门去了。
裕和想带儿子去河边玩,那条小时候他捞过鱼、摸过螺的河,那条他总是玩得忘记吃饭时间,直到父亲拿着小树枝追着他跑回家的河边玩。多多很听话地跟着他走着。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一个小男孩走在前面,对着四周的山山水水比划着,后面的男人频频点头,偶尔还摘一朵路旁的小花,拿到鼻子前面嗅着。突然,远远走来了一个牵着小女孩的女子。
她看到男人,径直朝这里走来了。
“那是米蓝。”小男孩见躲不掉了,赶紧回头提醒男人。那是米蓝,那是从小和他一起玩,他曾经觉得会娶回家的女子,如今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裕和,好久不见啦。”女子打招呼。
“叫舅舅。”她指着男人对小女孩说。
“舅舅好。”
“你好。”男人走过去,伸出手要和小女孩握手。
米蓝笑了。小男孩定定地看着她笑。
“跟舅舅握手。”
小女孩把小手放在男人手里,握了一下,“咯咯咯”笑了起来。
“她是哥哥。”小女孩指着男人对米蓝说。
“你在说什么,这是舅舅,什么哥哥,没大没小。”米蓝责备了一下小女孩。
“他就是哥哥嘛。”小女孩撇着嘴。
男人吓了一跳,童言无忌,但他不明白小女孩是怎么看穿他的身份的。赶紧拉着小男孩,说爸妈在等吃饭,灰溜溜跑了。
米蓝疑惑地看着男人和男孩走远,也牵着小女孩回家去了。
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裕和的心绪总是轻易跑回以前的时光。那时候的生活是多么简单,不需要考虑明天,不需要担心未来,没有责任,没有恐惧。但现在,他越发担心起自己的未来,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这是上天的一种惩罚吗?
和米蓝的突然相遇,让裕和临时决定不再带多多去河边了。以免遇到更多熟人,这样下去迟早会穿帮。
07
回到家里,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平惠和母亲做好的饭菜。父亲作为寿星,在其他亲人的簇拥下,坐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好在裕和平时沉默寡言,又长期在外上班,还有了自己的公司,亲朋好友对他更多的是敬重,所以也没有怎么想着把他灌醉。特别是小男孩一开始就跟大伙声明“爸爸不能喝酒”,把亲朋好友给逗乐了。如果有人往男人面前的酒杯倒酒,小男孩就会抢过去,做出要喝酒的姿势,大人赶紧制止住,一来二去,大伙也不再叫男人喝酒了。
饭快结束的时候,平惠预定的生日蛋糕上来了,这下男人突然变得特别兴奋,第一个抢上去许愿,把平惠给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来没有见到丈夫这么童真的一面,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四十多岁了,却还在众人面前抢着许愿,着实让她颇感意外。
饭后人散,一家人洗漱完毕,一起睡在左侧的大房间里。平惠依然面对面抱着这个他觉得是儿子的小男孩睡着了。
裕和感到心酸,这两年,和妻子聊天的时间算起来都没有半个月,记得她还没有嫁给自他时,自己是如何承诺“嫁给我,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的,难道真的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吗?这两天,平惠以为一直陪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多多,她给他挤牙膏、给他洗脸、给他洗澡,带他去培训班,还牵挂着要去买菜做饭,牵挂着家里还没有吃饭的丈夫和女儿,担心着女儿的学习,担心着丈夫的工作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这次回老家,也看出了父母对这个儿媳的满意,看出了自己的媳妇对父母的孝顺,他突然觉得特别对不起她,忍不住抱紧了她。
欣欣依然喜欢趴着睡,她的脚总是不自觉放在弟弟的腿肚子上。一转眼,欣欣已经九岁了。多多出生后,平惠把自己的心力更多地放在小儿子的身上,而自己又忙于工作,都没有把心思放在欣欣身上。欣欣也从不说什么,但他的身体变成多多的这段时间里,他却总是能感觉到欣欣对弟弟的爱,她总是把遥控器让给弟弟,让他看他爱看的动画片。但裕和怎么会想看动画片呢?当他把遥控器推给欣欣的时候,欣欣总是说“多多你看吧,姐姐还要学习呢!”这两天欣欣还和他吐槽,说爸爸不上班尽在家里看动画片,还捂着嘴偷笑呢。
裕和想着,轻轻地抬起了女儿的脚,又挣脱妻子的怀抱,一个人坐了起来。
那个真正的儿子正熟睡在妻子的身后。他有点担心儿子会掉下床,虽然现在儿子的身体是裕和的身体,但裕和依然忍不住担心。他很意外,自己除了工作,竟然还有关心的东西。员工背地里都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他费力地搬了个椅子,爬上去,坐在熟睡的男人旁边。抵抗不住困意,他趴在床沿睡着了。
08
“裕和,裕和,快醒醒!多多去哪了。”平惠睁开眼睛,怀里空空的。
裕和转了个身。
“他在这啊!”裕和看到趴在床沿睡着的多多。突然坐了起来。
夫妻俩手忙脚乱,下床把多多抱到床上。
“爸爸,您回来了。”多多睁开惺忪的睡眼囔囔说到。
“什么我回来了?”裕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许的愿望实现了。爸爸你回来了。”多多说着又睡着了。
裕和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多多的身体,一下子明白了。
“是的,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他几乎哭出声来。
“平惠,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裕和激动地抱过妻子。平惠一脸茫然。这爷俩这两天实在行为诡异。
“爸爸,我还睡呢!你们一大早激动什么。”欣欣睁了睁眼睛,不耐烦地抱怨道。
“欣欣,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裕和冲过去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女儿转了个身,撇了下嘴,继续睡了。
裕和又冲出门去,看到了正在喝早茶的父亲。
“爹,我回来了!”
父亲歪了下头,磕了磕手指夹着的卷烟上的烟灰:
“怎么现在才说,昨天来又不说。”
“妈,我回来了!”裕和又冲过去抢下正在扫院子的母亲手上的苕帚,一下一下扫起地来。
昨天回来,母亲一直觉得裕和沉默寡言,总担心他过得不好,看到媳妇那么孝顺,孩子们都那么乖巧,又觉得他过得好。但心里总是不踏实,这下,他觉得他的裕和是真的过得好了。
母亲想着,笑容爬上嘴角,她念叨着:
“回来好,回来好。”
转身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