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总是过得很快。腊月一到,年味就跟着来了,家家陆陆续续开始置办年货。小时候总是盼着过年,有好吃的好玩的,穿新衣放鞭炮,既热闹又快快乐。长大后,年味愈来愈淡,过年的心情与小时全然不同。
儿时过年是有节奏的。从进入腊月到十九到二十四到年三十直到大年初一,随着每一个特殊的日前向前递进接近新年。
到了腊月十九这一天,家家开始“打扬尘”,就是大扫除。这是过年的序幕。从屋里到屋外,从屋前到屋后,各个角落都要清扫一遍。
妈妈清理灶台,家禽窝,父亲清理猪圈。我们帮着担新土,铺在门前场地和大路小路上。妈妈还要洗衣被,碗碟各种浆洗。接下来要打豆腐,蒸米粑,买瓜子,添鸡蛋,这些也是妈妈来主持操作。我们起个帮手。
小时候过年打豆腐,蒸米粑是必有的项目。而且都是自家制作。由黄豆、大米,到制作成豆腐、米粑的过程,是相当忙碌累人的。既使是寒冬九天,妈妈额上也冒出汗来。我只望着豆腐,米粑早点做好,可以喝豆腐脑,吃刚出笼的白嫩甜口的米粑,也不嫌烫,就往嘴里塞。过年前这些天,妈妈最辛苦。可妈妈只顾忙,不曾听她说过一个累字。
只要这个过程顺顺当当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儿女都在身边,妈妈就是高兴的。
到腊月二十四,老家习俗是过小年。这天有的人家会上坟祭祖,我们组的习俗是在除夕当天。小年没有大年热闹,气氛也淡些。但一家人也要在一起吃饭。兄弟多的分家了,小年在你家,大年就在我家。提前相互说一声。大家和和气气是最重要的。过年就讲个顺利吉祥的好彩头。
千万不要赌气,为了一点小事争吵,或是闷在心里过年。因此妈妈会在接近过年的日子告诫我们,不要骂人,吵嘴。
那时候钱是紧张的,有钱各方面多买些,不然紧着必须买的先买齐。比如拜年的糖,酒,过年期间招待客人的烟茶。还有年初一“出行”的鞭炮等等这些一样不能少。再是大鱼得买几条,肉买几斤。糕点糖果之类。
不过小时候家家都有养猪,都备有一头过年来杀。杀年猪时,大人会说:小孩子不能去看啊,不然会变得“猛”:笨,木的意思。所以,每次我都只听见猪的嚎叫,撕裂凄雳。直到听到一阵拍打响声,猪的哼哼声变小变弱变无。如果哪家杀年猪,一刀没有杀死的,难杀的,大人就议论说他家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这个说法,想来纯是迷信。
年猪清洗开背挂起时,还要放鞭炮,烧纸钱。不知道是祭猪,还是召唤先人?我也不太清楚。
杀猪佬在烫猪毛时,就着大桶热水边泡边拨猪脊背上的长毛,叫拨“猪粽”,是可以卖的。剩下的猪毛,家里人捞起来,放在粪箕里,也会有人上门来收的。
中午,或傍晚,拾掇好了,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和杀猪佬,大家围坐一桌,吃新鲜的猪肉,喝热酒庆贺。农村自家养的猪肉,甭提有多香了。
忙到二十七八,年货差不多置办齐备。到了三十这天,常想起来有某件东西忘了买,比如蜡烛,烟花,对联。家离街边近,跑一趟也便宜。或者还顺带买点菜回来,一般是返季节蔬菜。腊月的菜出奇的贵,到了三十这天大概可便宜些。
日子一天一天接近,终于到了年三十。一早起来,饭后父亲带着我们去上坟烧香,有祭祀,看望,召唤先人过年的意思。在慢慢燃烬的香灰火苗中,炮竹响在山野,我们齐齐给先人跪下,三磕头。这一拜,那一刻,就是在此时此刻,心里都有别样的情感,眼眶发热。
岁月流逝,曾经的亲人永远离我们而去。父亲总不忘在这时对着爷爷的坟头嘀咕:要保佑您的儿孙啊,保佑您的家人哪。一家子身体健健康康的,来年搞到大钱,过上好日子之类的话。
上坟回来,就可以贴春联了。把旧残的撕下来,换上鲜艳的红红对联,顿时有了喜气,新年的味道弥漫开来。
妈妈在家里准备年夜饭。荤素搭配,案台摆满着菜肴,原料。厨房散发出热气,香味。妈妈的身影在其间穿梭。我回来在灶后添柴,妹妹们帮切,洗。其乐融融,这大概就叫人间烟火,天伦之乐吧。
在没有彩电之前,年夜饭吃得晚,吃的时间长。有了彩电,八点要看春晚,年饭就逐渐提早了。年三十的晚餐,在一年中,有着十分特别的意义。
忙了大半天,各色各样菜肴端上桌,碗筷添上,拿来酒,开饭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回年”,就是在堂屋对着供奉祖先的案桌再次祭拜,告诉先人们回家一起吃团圆饭。纸钱鞭炮过后,大家各就各位,年夜饭正式开动。
只有在这个时候,一家人团圆了,都围坐在一起,没有分离,没有牵挂,平安健康,平平常常。父母长辈,妻子儿女,一起来度过这样一个祥和美好的夜晚,这就是过年啊。
实际上,这样的体会只是很小的时候才会有。
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和爷爷一起过年的记忆。大概那时太小了,不懂事。尤其是在除夕的晚上,和大年初一的早上,不记得和爷爷在一起的印象。
年夜饭后,男人们要挨家挨户到同族的人家去辞年。妈妈守在家里,招待来辞年的同族人。大人带着孩子,打着手电,拎着红灯笼。乡村的除夕夜,路上一拨拨,一群群,笑语夹杂着不时响起的鞭炮声,一派热闹有趣。
到了每家辞年,都会给一盘瓜子,意寓会搞钱,来年发大财。小孩子没经验,口袋都装满了,后来就带个方便袋来装。瓜子就让大人拿着,我们只关心糖果,炮竹。
少年时过年,说守岁也是假的。当晚与同龄伙伴早约好了,去谁家通宵玩扑克牌,天快亮时才散场回家“出行”。
“出行”是新年大事,开门第一要目。出了行,新的一年才算真正开始。“出行”是老家俗话,实际上是以大年初一起床后,一家人穿戴齐,一起出大门来,在屋外场地放鞭炮为实际行为作为象征。
出行放鞭炮有个讲究,一般不会抢着放,而是挨家挨户次第按顺序放。离街近的人家先放,看上家差不多燃放结束了,立马接着点上自家准备好的鞭炮。常是绕在长长的竹杆上,擎着它让炮竹在空中炸响,开门红冲天炮跟伴着冲上云霄,脆声声迎接新年。
初一的早晨,千门万户,左连右接,前呼后拥,炮竹连天,震耳欲聋。炮竹红色的纸屑洒遍门前大地路上。再看那樱桃枝上,桃树枝头已打着花蕾,含苞待放。啊!春天近了,到处一片喜庆欢腾,鼓舞人心的新年就这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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