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不需要身份,不需要婚姻,不需要捆绑,只是爱,撇开世俗,撇开道德的爱,热烈的,激情的,不能停歇的爱。”
眼前的女人这样对我说。
父亲六十五了,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样。在知道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他拜托我找到这个女人。
她很漂亮,不是精致的漂亮,是耐人寻味的漂亮。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很有韵味的美。
我带她到病房,她走近病床。父亲也看到了她。
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恍若隔世的味道。然后他们互相流下眼泪。随后又微微一笑。
她握住父亲的手,抬到自己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父亲嘴唇颤抖,举起另一双手摸她的细发。
“缘,我终于见到了你。”
似乎从未听过父亲这样的语气说话。他平时也并不焦躁,很平静地说话。只是这样的语气,柔软的像一滩水,又像一滩烂泥。
她在听到父亲唤她名字时,眼泪夺眶而出。
“罗,好久不见。”她带着哭腔说。
“你是否想念我。”
“念,从未停止。”
看着自己年近七十的父亲,像热恋时难舍难分的情侣一样,心里涌起万般感触。
我不忍打扰他们的惺惺相惜,退了出来轻轻关上房门。坐在病房外等候。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她带着双眼通红的眼睛走出来。坐到我旁边。
“你会反感我吗?”
我摇摇头。自己经历过一些细碎的、淅淅沥沥的、残残缺缺的感情后,我已然对情欲爱欲、人性表示释怀。
“或许有的人幸运,遇到纯洁、无暇的一些爱。但这是少数的,极少概率的。大多数爱并不是真挚而不参杂其他杂质的,不是经得起推敲的,不是梦幻的,不是非黑即白的,不是具有完美道德的。而是千疮百孔的,没有底线的,下流的,遭人唾弃的。人,从来都是不完美的,是有缺陷的。”
她微微点头,露出苦笑,又像一丝冷笑。
我们到医院草坪散步。我让她讲述他们的经历给我听。
“我跟他是书友会上认识的,我们发现我们爱同一部电影,看三四遍也不觉腻的电影。我们爱同一首歌,同一个人音乐人。我们爱同一本书,同一个作家。
爱情的本质一定是互相吸引,感觉到对方的磁场,互相被吸附过去。靠在一起。
我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一开始的我很纠结,很痛苦。但是这些情绪敌不过我与他在一起的快乐、甚至说是幸福。
我们像是坐在同一辆车的两个人,这辆车要经过黑暗的,无人的隧道,这条隧道很长,很长。车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紧紧的手牵手,紧紧拥抱对方,共同熬着、享受着这条隧道的道路。我们都知道这条隧道十分黑暗,十分恐怖,足以把人吞噬。但对我们来说,竟然也算是温馨。”
我问:“为什么父亲当时不选择离婚?”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反而更复杂。我们也都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处理我们感情。
这是一段迷人、上瘾、黑暗、背负罪名的爱恋。像是走进一个无人之境。
‘不敢有风,不敢有声,这爱情无人证,这爱情无人性。’
理智、自尊、骄傲都在阻止我,而内心、身体又把我不断的推下去。”
我们走到木椅边坐下来。她掏出烟抽。
吐了一口烟圈,她转头问我:“你是否恨他,或恨过他?”
“并没有,我爱他,敬他。他是个好父亲,他给了我足够的爱和空间。他的感情,不该成为我恨他的理由,即使是为我母亲,也不该。”
“但他没有给你一个好的、美满的家庭。”
“这并不是单独他一个人就能给我的,或许他也尽力过。”
她微笑,没有再回应我。
“后来呢,你们的关系维持了多久,又为何分开?”,我接着问。
“你可能不信,从我们相识到分别,只有短短四个月。
但我知道,对我们来说,是一个世纪。
分开的原因,可以说是我先跳下那辆车,从黑暗的隧道跑出来吧。
但我好像也一直在这条隧道里,他也是。
他为我在空白的墙上写诗,教我画画。我们在无人的海边奔跑,嬉闹。我们一次一次的做爱,享受鱼水之欢。我们也抱着彼此痛哭。
‘浪漫到一起惹绝症’。”
接着几天,她都过来医院看父亲。
下午,我整理完工作来到医院。
打开病房的门,看见金黄的阳光从窗户撒进来,照在两个人入睡的脸庞。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