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呀老李,近来几个月不曾联系你还怪想的。可是拿起电话又不知道拨通后该说些什么,反反复复好多次,也就放弃了打个电话的念头。总觉得叫你老李有些大不尊敬,你同我父亲一般年纪,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该叫你李叔叔,或者称呼你李老师也好。可是我又忍不住想叫你一声老李,我觉着老李亲切,我和你的关系,像父子,是同事,但更多的应该称之为忘年交。对的,老李,我们是朋友,我还记得你欠我一顿酒,来了大西北别忘了小酌几杯。
老李你是我刚刚试探着触摸社会时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们相遇在台州这个多雨的海滨小城,在我第一次踏上教育岗位,内心诚惶诚恐之际,你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我们相聚的时光满打满算就四个半月,我对你的了解谈不上透彻,知根知底,但是从你身上学到的东西,够我用大半辈子消化。
老李,我很庆幸我们能在同一所民办学校共事。我是师范类本科生,实打实的科班出身,内心的骄傲注定这小小的民办学校只是我匆匆的驿站,我只是来这里学学本领,取取经,“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是有鸿鹄之志的,我虽然只是从燕雀学起。可是老李,你不同,你是真的民办教师,干了一辈的民办教师。我知道你是这个学校“科学学科”的骨干教师,可是从专业角度来说,我们是师兄师弟,我知道你是武汉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函授学生,你的教师资格证上有烫金的“小学语文”四个大字。函授文凭,这对于当下的我们来说,大抵是嗤之以鼻。可是我知道对于父辈的你们所处的年代,这张文凭是要比我们这本科文凭珍贵的,有了这,你就光明正大的当起了教师,你就脱离了农民的身份限制,你的生活就比我的父母要过的滋润。“民办教师”这是中国社会发展过程中一个特殊的产物,你们以民办教师的身份在公立学校里教书育人,你们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按理说国家不会忘记你们,在新时代的今天应该给你们转正,让你们堂堂正正的教书育人。国家也确实这样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能入编,反而被从公立学校排挤出来,民办教师从此成了你一辈子的烙印。你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民办学校林立的南方,在这里继续你的事业,也为自己讨口饭吃。
老李,我知道你是不开心的,你总是想念你的妻子,想你那还不满一岁的乖孙子,可你却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坚守在孤寂的江南。我觉着你的悲哀,也是当下我们这些师范生的悲哀,我们都是立志想要成为人民教师的,我们拿着高级中学的教师资格证,可是我们却连小学、幼儿园都进不去,我们有着作为教师的所有资质和技能,却眼巴巴的游离在教育的大门之外。你可能会说,来南方,或者去新疆,可是老李,背井离乡的苦楚你体会的最为深切。不过老李,我已经成不了一名教师了,我苦苦想要考进教师编制却屡战屡败,浑浑噩噩的,误打误撞的,即将成为一名服务基层的大学生村官。我把我的教师资格证收了起来,我突然觉得在学校执教的这半年,是我执教生涯的开始,也是我执教生涯的结束。老李,你是我唯一的教师朋友,你我都该为此庆幸。
老李,我对你的敬重不仅仅因为你出色的教学水平和在教学、班级管理中给我的帮助,更因为你是一个好父亲,一个不一般的父亲,一个同我们西北父亲有很大差异的父亲。你老家在湖北,对于大西北的我来说,我一直觉得湖北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地区,那里的农民都是“财主”,我想我太主观和理想了,农民始终是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那里的农民都是用辛劳的汗水在换取微薄的收入,都深深地陷在生活的家长里短,生计的捉襟见肘里。你们家除了你这个民办教师,都是农民,你的两个儿子也是,其实一定程度上你也是,现在连我也是了。你常给你提及你的两个孩子,你家大儿子和我同岁,在日本人开的一家电子厂打工,大儿子至今没有未婚是你的心头病,以至于咱们学校和我同龄的女老师都成了你关注的对象,连平常的玩笑都不忘给儿子找对象。你家小儿子到是婚姻先行一步,现在孩子都快一岁多了,也在哥哥的电子厂上班,每次看到你和小孙子视频时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我也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你不知道,在我们大西北一家有两个男娃娃,这家人的负担会有多重,一到长大成人,两个儿子的结婚彩礼钱都足以把一个富裕的家庭搞得倾家荡产。你能想象到我父母的愁苦吗?我和我弟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三,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老李,我的父母都不易呀,这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压的我也要喘不过气来。你到还好,你们老家彩礼不是很高,听你说,两个媳妇彩礼加起来还没我们这边一个高。按理说你身上的担子不是很重,可是我们相处这么久,你却比谁都拼命的挣钱。你说小儿子结婚时,你给两口子买了楼房,又买了车。现在又努力挣钱,还要给大儿子置办一套车房。老李,我对你的做法很是不理解,两个儿子都在挣钱,你想帮助儿子,买房付个首付进行了,车子让孩子有钱了自己买,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承担的,你是一个小小的教师,又不是大老板,两套房和车,你拼命一辈子,值吗?可你看我却只是笑,说这是你的责任,孩子的钱养活他们自己就好了,房和车还是自己一力承当。老李,到现在我还是不认同你的观点,你也年纪大了,该是攒点钱给自己和老伴养老的时候了,孩子大了也该自己养活自己,挑起生活的担子了。我劝你多次,你估计都当做耳旁风了,你又不知道你欠了多少外债,这多半年挣得两万多块钱还不够你还债的零头。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你对孩子的这份爱却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不知道将来我会为自己的孩子付出多少,但是你的父子之爱我会把它发扬光大,教给黄土地上的父亲,因为你的无私也换回来了两个孩子的孝顺,不像我们老家,许许多多的父母为孩子倾其一身,最终却落得个老无所养,被儿孙唾弃的结局。
老李,我还是想劝劝你,多点时间给自己,人老了不能再拼命了,怕你吃不消,虽说是脑力劳动,可是耗费的心神一点不比体力劳动少。补习班的工作就不去了吧,有多苦我们都心里清楚。说到这里,我又回忆起我们一起并肩战斗的日子,我们每天在学校里上完七八节课,又匆匆的赶到补习班辅导,晚上十点多回来又忙着改作业、备课,我记得我们每天吃晚饭就像打仗,三两下解决战斗。每天似乎没有在零点之前休息的。每到周末、假期,别人都去购物旅行时,我们还奋战在补习班的教室里,一待一整天。
老李,现在想起来那几个月,我感觉自己真的像打了鸡血,我知道,要是没有你,我肯定早就撂挑子不干了。补习班的那帮“小爷”有多难伺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呀。可是你已经坚持了快十几年,是时候歇一歇了。我从书上看到人心神的耗费比劳动更让人容易衰老,钱啥时候能攒够呀,只要你尽力了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要相信你的两个儿子。我觉着你该听听我的劝告,我可还等着你到西北了,一起喝酒呢。
听说现在你把老婆和孙子接到了台州,我想你心里肯定乐开了花,不用再整日的唠叨了,每天可以抱抱你那乖孙子,节假日带他们去石塘看看海,回家吃一碗热腾腾的饭。老李,这才是你现在该有的生活,人生真的越活越少,以后日子一定要认真的过。
老李,我毕业了,没当成老师确实遗憾,但是我不后悔。我希望在陇东这块土地上干出一番事业,你知道我恋家,还偷偷抹过眼泪,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在家乡工作了,不会离父母很远,也离我女朋友更近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已经不再迷茫。老李,这要谢谢你,让我懂得如何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努力奋斗,让我知道一个好的父亲要无私的付出,让我明白人这一辈子唯有爱和家庭才是一个人的全部。
老李呀老李,记得我的酒,我在大西北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