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陈方
离春节还有几天时间,5岁的小家伙已经开始准备他出门的行李。
小家伙问我过年出门要住几个晚上。我说6个晚上。他开始嘟囔着“那我应该带7条裤子,7件外套……”出门次数多了,他已经有了给自己打包行李的习惯,要不要带玩具,要不要带书,要不要带零食,我和爱人几乎不再替他做决定,小家伙会根据行程大致为自己做好安排。比如去年春节自驾出门,他知道要在路上开很长时间的车,早早地便让我们到超市给他买零食;而今年春节,他知道要坐飞机,航程不会太长,零食的事儿他便不再上心。
春节在孩子心里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记得去年春节前的某一天,小家伙还问我“要不要回老家”,估计他在幼儿园听别的小朋友讲,过年要回老家,所以才这么问我。在成人世界里,春节往往和乡愁联系在一起。那些难以名状的乡愁想象,激荡在舆论场里,成为附着在春节身上难以剥离的话题。有时候我在想,像小家伙这一代人成年之后,他们还会有乡愁的概念吗?他们还知道故乡意味着什么吗?
5岁的小家伙能清楚地说出老家县城的名字,甚至他还能清楚地分出“姥姥家是妈妈的老家,不是我和爸爸的老家”。不过,我从没有带他回老家过过年。父母去世早,小家伙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子。老家对他来说,只是“老家”两个字而已。这样说好像也不客观,他还知道老家有一个小表哥(妹妹家的孩子,只比小家伙大几个月)。有时候我问他回老家做什么,他说“回老家可以找哥哥玩。”但他终究不会像我们这一代人这样对“亲戚”这个词有切身的感知。
记得去年寒衣节带小家伙回老家上坟,上完坟后中午我和妹妹一家在姑姑家吃饭,小家伙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姑姑”。只要看到上岁数的老人,他都统一称“爷爷”或“奶奶”,他压根不知道“老姑姑”“老姑父”是什么概念。父母去世之后,老家县城的房子租了出去,每次回老家我们都是住在妹妹家。老家村庄还有一处破烂不堪的宅子,村里曾有人想买下来,犹豫一番我还是拒绝了。我知道那处宅子存在的价值也只是一个象征而已,我希望等小家伙长大后能够知道这曾是他的爷爷奶奶住过的地方。但实际上,除了他两周岁那年,我带他在那所宅子门前合了个影之后,就再也不曾进去过。
每年春节当别人讲起乡愁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给小家伙灌输一些“根”的意识。但很惭愧,我几乎做不到。每年春节,那么多的人都要回归故乡,而我只是在春节前回老家为父母上一炷香,添几抔黄土,然后又匆匆回到我生活的城市。等到一放假,在别人的鞭炮声中,我会带着老婆孩子选择去一个不曾去过的地方,休假。对,春节对我来说,和普通的节假日没有太多区别,我只是想更好地休整一下而已。
偶尔,内心也会隐隐生痛。小家伙越来越大,他已经知道了“春节”“年味”“老家”这些词汇,而我从未有心让他去感染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很多年后,他对这些内容的回忆,他对春联、对年味的回想,会不会只停留在幼儿园手工课上的碎片上?这么看,我真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似乎我又没有真正内省过。
春节一定是和春联、鞭炮、守岁、饺子、磕头拜年等等习俗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习俗是一种传承,她甚至略带仪式感地激发着我们对时间刻度的敬畏,而春节又不仅仅是一个节日,同时也是中国人情感得以释放、心理诉求得以满足的重要载体,某种意义上她还是一种精神支柱。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这些“美好想象”正在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年味寡淡的抱怨。成人世界里,大家似乎不是在过一个“节”,而是在过一道“关”。有关春节的叙事,正变得越来越沉重。
我从来都厌恶那种不求改变的口头抱怨。不求改变的抱怨,容易令人衰老,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老去。于春节而言,有些人必须过“关”,但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过关,既然觉得年味越来越无味,那为什么不创造一种属于自己的年味?春节作为“除旧布新”的象征,她确实应该有统一的叙事底色,但是,在这种底色之上,每个人是不是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过节方式?
过了那么多个春节,除了徒增“又老一岁”的感慨,精神意义上她已不能再给我太多营养。所以,我更愿意将她看作一个能让我多休息几天的小长假,以旅行的方式来振奋我重新出发的热情和动力。
消极的人总在抱怨年味寡淡,积极的人却在创造自己的年味。我从来没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有着“一定要怎样”的模式,过年也不过如此,既然你感觉年味寡淡,你让她有味道就好了,何必纠结她一定应该怎么过呢?说到底,你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态度,你就有着什么样的年味。
我不曾对孩子真正讲述什么是故乡,但还好,我能带着他积极地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年味。如果非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寻找年味,我相信“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年味就在那儿”。
是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年味。哪怕一幅画、一行字,只要你倾注了自己的情感,那些事物里一定绽放着自己的芳香,他人一定能感受到你对这个世界付诸的热情。而你的这种热情,也将感染到在乎你的人更加热爱生活。
是的,春节到了,漫长的冬日终于过去。
我没有在冬天老去,你将在春天长大。我们终究在春天相见。我们一起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