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或许是因为网上游记、旅游攻略风靡,抑或是看了《万水千山走遍》、《文化苦旅》云云,文艺细菌激增,开始执着于寻找“旅行的意义”,寻找迷失的自我。然后矫情而偏执地把每次趁着几天假期,挤上汗味蒸腾的火车,抢打折机票,和同学挤宿舍或睡KTV包房,看遍人山人海的经历称作“旅行”。
结果却是:我非但没有寻回自我,反而亲历了堵在高速路上的怨声载道,在烈日下的景区排队的苦等焦灼,被旅行团拉去各种购物区的无奈扫兴,举起身份证强行同古迹合影,因为拨开人群挤到近前太过艰巨……就这样“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千辛万苦跑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嵌满人的海滩,长满人的山麓,全然不是文章和图片里的模样。
看着街道上人流朝我涌来,车道上轻而易举就堵成“长龙”,各个城市的建筑似乎约定好一般,混搭着国际范的City Mall和腌臜的贫民区。丑陋成风格的建筑,错落的便利店、小饭馆、家庭旅社直到洗浴中心、汽修店……人们脸上的表情也千篇一律,可以一眼就分辨出他们的社会阶层,地下通道里都有乞丐,会所里都有富豪。一切没有多少不同,不过是建筑群落更大,或摩天楼更高,所有的市镇都是一个市镇。
不禁惶惑:难道非要摇曳起民族风的花披肩,哼着不明就里的异域歌曲才能涤荡灵魂?于是,逐渐厌倦了这种劳民伤财的“放松”方式,更愿意宅在家里,刷刷黄金周人潮如洪水猛兽的新闻,嗟叹一个个被“玩坏”的景点。
最近在看何伟(本名彼得·海斯勒,一个写中国故事的美国人)的《消失的江城》,他眼里的重庆小城涪陵——这个我之前只知道是出产涪陵榨菜的地方。
这本书既没有写成观光客的游记,也没有写成学者的考究,只是从普通人最亲近的视角,把涪陵变成他的江城,他在中国的故乡。他只是忠实记录下时代变迁,不单是个人命运的起伏,还包含街道、食肆、农田、工厂、山峦、江水、风俗、情理,一个完整的时空,我们平日里熟视无睹的种种。
在涪陵的大街小巷里仿佛看到某个类似自己的背影,上演着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故事。看到他人流血的伤口,突然感到自己身上早已麻木的疤痕隐隐作痛。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彼此理解的可能。它促使你重新审视生活,并且在心理上重新建立和其他人的联系。原本乏善可陈的一切又鲜活起来,原本相似的、无价值、无意义、无从分辨的面孔重新凸显,独特而立体,我们因此看见彼此。
看《消失的江城》时我总是会想起这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在时代重压下气喘吁吁的你我,疲于奔命以至没有时间停下脚步思想。因为看到别人奔忙,所以自己似乎也得奔忙。因为别人渴望远方,所以自己似乎也梦寐远方。其实,我们生活的地方何尝不是你我的“江城”?只是我们一直视而不见罢了。找个近处走走,呼吸树下湿润、青绿的空气。看春天打疼枝头的鸟儿,惊醒河里的鱼儿,扯开天边的云儿,吹散心头的愁儿。有趣的人,新鲜的事从不缺少。
换个心情后一头扎进生活,我们或许不必刻意踏上书里描绘的远方,生活自会安排你辗转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我们也无需印证它们是否是书里的模样,因为每个人眼中的世界本来就不一样。
我们总是轻易就忽略了近旁,却执意要去寻找远方。明明自己捂住了耳朵,却说要聆听心的声响。所谓的故乡,原本都是异乡。所谓的远方,不过就是故乡。一些人笔下美得不像话的地方,不过是另一些人司空见惯、视若无睹的归途。
“书”途同归,若你不能发现你身处的地方,去到别处,也并不能怎样。“既来之,则安之。”则寻访之,体味之。哪里都有别样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