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情非常糟糕的时候,整理屋子是焕新自我、重整旗鼓的良方。这样的认知早有共鸣,远比山下英子那本著名的《断舍离》来得更加久远。即使不出三天,屋子又会回到凌乱不堪的状态,然而在整理的过程中和整理完的一刹那,我们已获得了饱满而确切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这种感受如同神赐一般,是无可取代、无法磨灭的。
我们的坏心情永远来自于对自己无法掌控现实的愤怒,对学业的沮丧,对薪水的不满,对同学同事乃至陌生人的无法控制走向的摩擦和冲突。然而在整理屋子的时候,我们都像《白手成家》里的三毛一样,就是这间屋子的造物主。每一只杯子,一本书,一层架子,这些坚硬牢固的材质都被仔仔细细用抹布擦得干净明亮,审慎地放在最适合它的位子上。我们重新赋予了它们整洁鲜明的外表,亲自指定了它们应当处在的位置,使它们从肮脏杂乱变得清洁有序。
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钦定了刑狱、民事、商贸、婚姻的法则,而一间屋子的主人,亲手抚摸屋子里的每一样物件,并思考它的有用性,这是这间屋子的造物主,在钦定这一样物件的存在的意义。
任何经历了我们双手的触摸和大脑的思考的物件,都成为了我们的子民。我们通过触摸和思考,熟知它的长处和短处,过去和现在,从而赋予了它们应有的未来。我们知道这一本《瓦尔登湖》字字珠玑,却因为主人的拖延症而躺在书架一角落满了灰尘;我们知道那一封前任写来的情书曾被如何珍重,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如今的它却再也撩不起内心半点波澜;我们还知道不知何时落在床单下的那一枚观音牌,是奶奶亲自去了老家的老庙里磕头求来,又亲手赠与,祈祷平安。
我们的子民里,镌刻着我们来时的意义,而来时的意义却未必总是有意义的,总有一些东西需要丢弃。整理的过程总是伴随着思考,这迫使我们不得不直面曾经的自己。
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而以己为鉴,是在与曾经的自己的灵魂对话,认知真正的自我。经营自我如同治理一个王国,即使在别人眼中这个王国如此贫瘠渺小,那也是我们此生所能唯一拥有的,不假诸于外物,不因贫病饥馑而生厌倦鄙薄,永生不离不弃的唯一确切的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通过与自我的对话,获知这个王国的执政状况与兴亡盛衰,用自我的决策和行动,决定它今后的命运。
塑造自我,在这个宇宙中普遍而又神奇。我们的生命不能回溯,但是我们竟然可以知道时间轴上,此前存在过的思想和行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此后可能的发展。科技到了今天如此发达的地步,仍然不能穿越时空,而从几万年前基因就已定格了上限的我们,竟然能对三维时间法则做出小小的抗争,这是多么伟大的意义。
而这一切,都不过源于整理房间的瞬间,我们用双手去感触,用心去思考。
神奇的光辉,藏在时光的小小的碎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