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刺杀案

1.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2.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除非命令与第一法则发生冲突。

3.在不违背第一或第二法则之下，机器人可以保护自己。

                        ——阿西莫夫

这是未来城一年难得一遇的大雨，石子般大小的雨珠打在派出所的窗户上，派出所内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上，几只蚊虫围着白炽灯打转，翅膀拍打的声音不时使警官烦心，他不耐烦地走出了门外，嘴里叼着烟，右手不时挡着风以便左手抬着打火机点燃手里的烟——烟草绽起些火星点子，黄色的烟草慢慢沦为灰烬，枯黄的残体变为灰白，躯体也随风消散在空中，而点亮的火光在警察的眼中灼灼燃烧着，天上的雨滴不时地被风吹到警察的身上，雨滴慢慢地汇聚成一块块小溪流如同身体上的血液向身体的四周流去，而对面一座座巍然耸立的高楼大厦将远处的风景遮住仿佛在人的脊背上盖上了一座座高山，而对面大厦的广告牌上，广告牌上正播放着生物模拟机器的广告，里面的机器人变换着各种不同的物种和不同肤色的人种。

“Welcome to the City-for-the-Future.”警察不禁一声冷笑，读出了对面广告牌上最底行的文字。

“查尔斯警官，我们接到报案，在13区B大道236号发生了一起命案。”查尔斯的耳麦突然响起。

“是，我马上到。”查尔斯掐掉抽一半的香烟，摸了摸警车钥匙，一路小跑到警车旁，打开车门前往了案发现场。

236号的房屋由于是在13区，在未来城13区是最为偏僻以及未经开发的区域，也因此一路上的道路会慢慢从用钢筋混凝土铺成的柏油路变为肥沃鲜嫩的土壤，查尔斯一路上不免磕磕绊绊的，花了比以往更久的时间。等查尔斯赶到时，屋外已被黄色的警备线团团围住，几辆警车的车灯在黑夜下红蓝变换着。周围的环境一会儿是红色——渲染着鲜红的人性，一会儿是冰冷的蓝色——透着冷淡的理性。

“安伯，现在案情什么进展了？”查尔斯扶着车门，长时间的颠簸路程使他不适，走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这样的情形使他觉得每一步都走在棉花上一样，一时间不免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走了几步，缓了几口气，勉强凭借着职业的本能嗅觉，眼神慢慢地转了起来如同野兽寻觅猎物时的那般雪亮，锋利。

“死者名叫A，尸体腐烂了有段时间了，从尸体初步判断是由利器所致，居住在未来城不久，四个月左右，从公司离职也有两个月左右，理由不明，我觉得我们需要等法医和技术人……”安伯披着棕色的大衣，低头用手指划动着手里黑色的平板上的人物网状图。

“不，试试新设备吧，现在的法医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手了，国家已经通过了生命模拟工程的相关法案。”查尔斯打断了安伯的说话，又从警车后备箱里提出了一个箱子“说实在的，人工之类的在未来城迟早会有被代替的一天，毕竟工具什么的，早点适应也好。”

“我们和AI一定有些区别，而且我认为人一定在灵魂上比AI……”安伯还想和查尔斯辩论些什么，可查尔斯为了查案提起箱子就一股脑地冲了进去，安伯只得欲言又止，一个人在大雨中戴着帽子被雨水侵蚀着，他的身影在车灯下红蓝变换着。

与城里的高楼大厦不同，房屋是典型的两层楼的民居房，在13区这个环段的房子大多都是这样的，简约，狭小，便宜，不管是中介还是客户都只为了一个理念“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大厅里的灯还没开启，户外的大风不时拍打着窗子，查尔斯打开箱子——一款AI智能眼镜。

“好的，小家伙，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吧。”查尔斯取出AI眼镜，戴上后对自己喃喃自语说了一番，在他的世界里慢慢地渲染上蓝色条理的氛围，所有的事物在他的眼中都铺上了清晰的金属纹路，而一个个似电脑上的任务窗口也浮现在物体上面。

“欢迎来到未来城。”AI冷冰冰地念起开启的语音。

大厅里的瓶瓶罐罐扔的到处都是，厨房的窗户嘎吱嘎吱地作响，A君的尸体在大厅的地板上，身上的血迹浸染在白色的衬衣上，雨夜下的月光照在A君那张腐化的脸上，反映着金属的光泽，不知是见到人还是怎么的，尸体在被察觉发现时，脸部的骨头井然有序地重新排列着表情，那种近乎腐烂的脸上重新出现类似“神态”的东西，那种场面几乎让人作呕。

“真恶心……那脸上是什么东西！”查尔斯手捂着嘴巴，强忍着呕吐感，只得小声支支吾吾地对机器说道。

“生命模拟公司的新产品，面具系统，主要用途是处理人际交往和控制生活情感，通常留有记忆芯片……目前应该无法拆除。”

“帮我扫描该身体，那张记忆芯片和所有的网络通讯设备。”

“是的先生。”AI回应道，短暂的时间加载过后，寥寥无几的任务窗口弹出“死者:A君 生命模拟公司的前职员 尸体腐烂约为一个月左右 通过身上的血迹和身体的还原，伤口的创口较小，两创角为锐角，创缘整齐，无表皮剥落，即凶手应手持刀具，且刀工锋利，但凶手并没有捅向致命部位……sorry,sir，记忆芯片和网络通讯设施仅记录事发当天的事件，其余的天数均被人删除。”AI边解读着，查尔斯的眼镜里，一条条的蓝色线条模拟着事件发生的过程——自己的视角随着镜头不断地聚焦于尸体还原后死者的伤口，而一旁拟着人形的蓝色线团正模拟着这一搏斗。

“播放当天录像。”

录像中的A摇摇晃晃的，时不时需要扶着一旁的桌椅，他在模糊不清的录像中，不停地在和对桌的女士争论……最后以A的死亡告终，女士也仓皇的逃跑。

“女士的名字为C，近两个月以来，任何一则消费记录或消息，IP地址均在1区，且并无往来的记录。既只有一种情况……”

“仿生机器人刺杀案！可是，这不可能，它们仅仅是工具，一定是程序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哪有逮捕工具的，但……算了，这种事情必须先问安伯，再向警队报备。”查尔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不停地发颤，腿不停地打哆嗦，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而手上的青筋如同丛林中浮现的蟒蛇一般暴起。

外面的大雨倾盆而下，从刚开始的雨滴变成了大面积的狂轰滥炸，漫天的大雨使得天空与大地之间在灯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几道闪电劈下，从空中划出一道口子，也使人在这一场令人窒息的大雨得以呼吸。查尔斯神色凝重的从房子里走出，忍不禁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卷，打火机的光亮照亮了他那苍白的面孔，过了许久，脸上又浮现出血色。

他走出屋子，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地衬托下，查尔斯远远望见远处的安伯，他撑着伞在雨中低着头，看着手中平板的事件线索图，不时用指尖整理，查尔斯神色凝重地说“安伯，这是起机器人刺杀案。”

“你的AI眼镜与警队的数据是共享的，第一时间我就向上级反映了。”

“上级怎么说？我们是去找那个公司负责人，总不可能是……”

“抓那个机器人。”

“荒谬，太荒谬了！”查尔斯听到后一脸不可置信，一手捂着脸苦笑，面部的表情十分的狰狞，正如麻花一般扭曲，而刚有些红润的脸又苍白了些许“那只是个工具，那只是个连基础的情感都没有的……”

“你得明白，查尔斯，有的时候，有的时候我们也只是听命于类似程序的命令行事的，负责人会出面的，可未来城需要人工智能，需要新的规则，瞥见光明，并不意味着能不顾之后相应的代价，而我们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不要想那么多。”安伯安抚着一旁已经对事件不敢置信的查尔斯“机器人的编号为G12531，全城监控网络系统会在24小时内逮捕归案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大雨磅礴而下，而两人在这雨中冷冷对视着，在车灯的照射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之间的距离甚远，沉默许久过后，不知是哪一方大笑，紧接着双方都开始大笑，深深浅浅的水洼中倒映着笑声，一种尖刺般的笑声。而影子呈红蓝相间的。

未来城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里都装着微型摄像头，这项计划被称作“天眼”，无论通缉者在何方，在何处，只要出现在摄像头的面前，你的外貌就会被直接匹对，之后便是信号坐标的锁定逮捕。而G12531在被通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从机器人的信号源锁定再到天眼的监视，抓捕它仅仅花费了2小时。

《震惊！未来城发生第一期机器人刺杀事件，相关负责人是否该出面？》《法庭将在今日开庭，机器人是否该接受法律的约束》《未来城的将来又在何方》……今日的报纸头条纷纷将该事件镶嵌在自家报纸中那浩如烟海的文字堆中最显眼的地方。

法院的路口拥挤着各色各样的记者，他们从报刊上新鲜的油墨打印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如同雪地里冒出来的黑色蚁群驻扎在法院外，各种机型的摄像机对准法院的门口，静候着庭审的结束，各种冷色灯聚焦于大门的位置，正如在雪中静候鸟兽踏入陷阱的猎人，门外的记者都争先恐后地报导，外面一片人声鼎沸：

“荧幕前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AAC……”

“您好，这里是环城日报……”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未来城日报，生命模拟公司的负责人G先生已进入了法院，作为被告的作案机器G12531已被押入法院，生命模拟公司为了应对此次事件找到了本市最好的律师李作为辩护，到底事情会如何发展，让我们转载到法庭内部的时况。”

镜头转向法庭内部，未来城的法庭墙上刻着图灵的肖像，黑石为眼，白石为鼻，灰石为衣，半身像搭着灰色大理石造成的西装，栩栩如生展示着自己的威严。而法庭两旁的帘子半掩着窗户，今日未来城的天气尚好，大多归功于昨日的大雨，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若以更准确地说是在湛蓝色的幕上多天了几丝棉白，白璧无瑕，多也大概可以形容这一景象，西方画家所画的油画大体可有这一番韵味，唯一有所区别的是画上精致短小的小木屋被一座座钢筋铁骨构成的金属怪物所代替，四方形的阳光透过一层层玻璃与金属落在法院的窗下。

而法院内的两盏灯在高处照着，锋利的白光打在处于被告席的机器人G12531的脸上，G12531从外观上看确实与人类并无什么差异，深黑色的头发，被雨水浸洗显得杂乱无章，土黄色的皮肤略微的反光，脸上的皱纹在土黄色的肌肤上正如黄土高原上一道道沟壑一般，人工在脸上深一道浅一道地勾勒而出，唯一与人类有区别的就是那一双黑色的眼睛，她的那双眼睛如同黑色的弹珠夹杂着蓝色的纹理，无时地在转动着。

底下的旁听席位上，作为公司的负责任G坐在旁听席位上，他在旁听席上只是因为他是身为法律意义上的G12531的父亲，他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有着年轻人该有的黑棕色头发，可眼睛早已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身体驮着背，几乎是向前倾的。时不时咳嗽几声，还需用手帕来遮掩。

而A君的法律代理人站在法庭的另一侧，法官坐在法庭的中央图灵雕像的前处，苍白的头发一边被阳光照着，一边则躲在影阴里如晚冬夜里的雪，那种雪在夜里的雪朵朵连结，在风里凌落，悄然落下，在晨间被阳光照射时，暮时沉积的雪又在阳光的照射下，献出了柔和的暖色。而法官黑框老花镜下，锐利的眼，锋利的剑，时刻有一种锁着众人咽喉的凝重感。而书记员等人念完开庭事宜后，时钟摇动着命运的摆锤，这一时间的人仿佛处在凝胶里一样，时间几乎只是靠着刻度来进行着“滴答滴答”地推动着众人的心跳。

“镫！”法官重重地砸下了手里的木锤，厚重的嗓音打破了现场凝重压抑的氛围“未来城第一例机器人杀人案开庭！”

A君的法律代理人穿着一身西装，扫视了一眼手里的材料，对法官陈述道：“机器人G12531，它刺杀了我们的公民A先生，从客观上来说机器人G12531在违背了机器人三大法律中’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而其公司需要向其亲属和我们公民一个交代。而G12531的所有罪行的证据都已在警方的数据库中，请看。”法庭中央慢慢立体投影出先前查尔斯在住所中所查找到的伤口数据图，和被逮捕时机器人手中便捷式刀具上血迹的DNA样本。

律师李将原告的上述理由听完之后，迟疑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他的脑子顿时空白了一会儿，再慢慢地在脑袋里出现事件再复原寻找漏洞，可正是这片刻的迟疑使台下的G先生几乎紧张到了极点，他不时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着流下的汗滴子。G的眼睛中无数条血丝集合在那黑洞洞的交点上，而那上面透着一丝光亮，仿佛他在说着他自己的心声“反击”

律师李迟疑了片刻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材料，转身跟法官辩解道：“是的，我对A先生身上发生的事情深感歉意，也正如您所言，G12531女士确实是犯了罪。而整个作案过程，证据也被收录其中。从您的角度来说，您的核心观点无非是一点G12531女士她是台机器，她的每一个程序都是由我司编码而成，如今造成的事故需要我司做出相应的赔偿。可是，她并非只是串代码，每一个机器人在制造出来后，被植入的第一个意识就是机器人三大原则。这就类似于我们人类的伦理道德，社会法规。一个规定的存在与另一个自由意识存在时都是可矛盾且可相互存在的。这只需要一个念头，一个想法。这不是机器，这是个灵魂。”

“你就是在胡扯，它的所有念头不就是程序给予的吗……”

“肃静！”法官重重地砸下他手中的世纪之锤“原告以机器人G12531刺杀A为由而上诉，双方以公司是否该得以赔偿为基础进行辩论，原告方认为程序已经违反了机器人三大定律，被告方认为机器人已经拥有自己的意识，它能够去打破尝试。我司判决，G12531将被送往接受图灵测试，且被清理数据将零件拆除供其他机器重新组配。”

此时的G松了口气，对他来说此时真是如释重负，又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后，他的脸上终于多了几丝血气，他静静地等到庭审结束。律师李与G一同走出法院，G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款眼药水滴在布满血丝的眼球上，驼着腰往法院外赶着，几十盏聚光灯打在G的身上，沉重的身影盖在那苍白瘦小的身子上呈极大的反差，他清了清嗓子对底下的记者辩解道：“我很抱歉，我司对社会舆论造成这样的影响，我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也实属无法避免，我们公司一直都坚持机器人三大原则，但是机器人越接近人时，这也变得越难以控制。就像我们人类本身一样，工人和爱因斯坦是没有区别的，法律道德约束着我们；工人机器与光子计算机也没有区别，原始代码约束着他们。我们是相同的，我们需要新的法律。为了避免该事故继续发生，我们开发了‘面具系统’，请各位敬请期待。”

“G先生，凭什么机器人仅需要消除记忆，拆除自身就可以了，受害人又该怎么办？”

底下的一个记者冒了出来。

现场又是一场骚动……

而在未来城的警部，查尔斯看着混乱的现场，随时做好的待命，而门外出现来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的身影。

“查尔斯，这个叫大D，他是负责面具信息复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