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洲的钥匙

救护车里涌上来几个人,我应该认识他们吗?大概率不应该。车里灯光过于刺眼,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外面是什么地方我并不清楚,我只觉得身体像是一块嵌石压碾在我的身上。“至少完全被水泡肿了。”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记忆已经恢复了。手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摸索,尽管床非常狭窄,四肢的活动范围相当狭小。终于,我用右手在左边裤带里找到了那把信箱钥匙。脑海里下意识问自己为什么这是把信箱钥匙?把时光倒转在脑海之中,我才知晓它和我童年少年时期家里的信箱钥匙非常相像,于是我会把它称作信箱钥匙。

我握着它。它被我捂着,我的热量传递给它,达到热平衡之后,它便成了保持我温度的一部分。

手心开始冒出汗,潮湿的感觉令我烦躁。但曾经的我如此热爱这份潮湿的感觉。记忆中的碎片仿佛在昨天还是完整的,就好像此刻的破败的灯光在昨天还是明媚的阳光。

不对,我从来不喜欢潮湿的感觉,因为这代表着海知念的选择,随即而代表叶籽的选择。

人们围了过来,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充斥着同情、怜悯、敬畏、赞许,当然这是我意淫的,我知道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趁着他们的嘴还没吐出一些令人烦躁的话语,我想把回忆尽可能刻印在心里深处,以免被侵扰。

莎翁曾言:“凡为过往,皆为序章。”

序章指引了文脉的走向。

接受过往的一切,我才愿意走下去。

第一部

“我们曾经仰望星空,思考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而现在我们只会低着头,担心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叶籽继续叨咕着坐在座位上。电影的彩蛋已经放完了。“诶诶,羽生羽生,你等等我。”她对着前方大步离开的绫羽生喊道。黑影中,暂停了身穿深蓝色休闲裤和浅蓝色卫衣的男生。他试图掩饰自己的笑意,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假装毫无波澜地扭动自己的脖子。“快走吧,我还要回去看热统呢。你这种早就学过的大佬是无法理解我们学渣的痛的。”他痛心疾首样子地摸着自己的心。

“谁信你的话。”叶籽把3d眼镜夹摆回服务员捧着的箱子里,然后小跑着跟上绫羽生。眼前那个男孩,明明很瘦腿很细,却硬生生要穿休闲裤,衣服也是宽松的卫衣。她一直觉得这么穿很臃肿,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他们在商场门口分了手。一个人要去北京,一个人要去上海。

这是他们高考后的第一场电影,是重映的《星际穿越》。

第二部

“羽生,你知道吗,他超级有情调,超级帅,还很有理想。我很想去了解他,我想看看他的生活。”叶籽在屏幕的另一端面露喜色地分享给绫羽生她的近况。绫羽生只是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敲打屏幕,但是真正发出去的只有一行字:“那你还需要我吗?”

“这,我也不能没有你啊。”叶籽的笑容是那样甜美,两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只是苦涩地笑着,在另一个对话框里简单地回复了两句话。

然后他再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和叶籽在同一座城市。那里流淌着一句白色背景的文字:“你再这样,小心女朋友和别人跑了(滑稽)。”

他没有过多犹豫,回复道:“已经和别人跑了。”

这次屏幕那端的人仿佛在他的身边,因为不断多出的白色背景的文字和手机震动的嗡嗡声让他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就像那个人以前飞快的语速总是让旁人难以跟上他的思维。

看不到他的表情,黑夜之中只有一丝一缕的无线电波在空气中散射。独特的频率变化是他对于远方的人的思念。只是他最在意的人已经不需要他牵挂了,他只是在尽力平复另一个对此事义愤填膺的人的心情。他的生气和不满令他感动,尽管他知道最后只有自己会真正伤心。

“月色真美啊。”他的记忆中满是曾经的美好画面。所以他不准备放下过去的曾经的那些美好记忆。

和她在一起总是那么愉快,而当群星都为这月光暗淡之时,她的笑容却掩盖了月色的明媚,似一团阳光洒在这个孤单的夜里。

绫羽生在北方干燥的日子里活着,在那里追逐着自己的理想。

“请你相信吧

未来的路就站在脚下

在这迷途中的时光

也算是珍贵的宝藏

说声告白吧

因为留恋所以才要说清啊

在那深爱的彼端

一定有美好的旅段

做最温柔的梦

哪怕时间行色匆匆

在纷繁的迷蒙

在百无聊赖之中 听一听心声

一路不断拥有 一生将不断见证

看过再多不公眼眸如初清澄

爱依旧让你动容

亲爱的旅人

总有一条路无风无浪

没有孤独 没有悲伤

始终有前进的方向

亲爱的旅人

我们生长是为了什么啊

看到旧往 看到远方 看到最触动的亮光。”

之后的一天,那个朋友来看羽生。这个朋友一直很关心羽生的情况。他是曾经被羽生称为全部青春之中最为心有灵犀的人。

那天他们去吃了饭,聊了很多事情,去了密室逃脱,又在大学旁的餐馆享受了晚餐。他们看到高中隔壁班的男同学抱着新的女朋友在餐馆里甜蜜调情。羽生中途去参加了课题组组会。组会结束之后,主动提出了送这个朋友去火车站。

那是北京冬天的第一场雪,两个人在薄薄铺成的雪地上踱步。那天是十二月十二号。这个同学是个非常奇怪的存在,喜欢在奇怪的时机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本来可以来北京,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物理学竞赛和高考接连失利。

在羽生心里没有人比身边这个人更适合自己现在的这个地方。

但同学却一直不置可否。

 “羽生,你现在有想好未来做什么吗?”这个朋友问道,他在两年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候羽生还没有回答。现在的羽生也没有办法回答。

物理对他而言非常重要,因为他初中时曾经成绩一落千丈,是因为学习物理,才会想去市里排名第一的高中读书。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什么。单单读物理,又不能当作谋生手段。

他也曾经问过这个同学,这个同学的回答很简单直接:“读完本科四年的物理,我就要去学金融赚钱,嘿嘿嘿。”

羽生很羡慕这样直接的人。

两个人走到地铁站里,羽生想起要给手机充电。

同学很快拿出自己的转接头,拿他自己的电脑给羽生供电。羽生想到,眼前这个人坐了十二个小时卧铺过来,又要再坐十二个小时回去,就为了见自己和另一个好朋友一面。

而同学说是想要有一段独特的旅行体验,同时证明一下自己可以为了异地的情谊而奔波。好奇怪的人啊。

这样的情感,这个时代,还会长存吗?

可能甚至有人会嫌弃远方来的朋友占用自己的时间吧。

羽生希望,至少,可以好好守护这一段友情。

不要让它最后也逝去了。

第三部

“一个人走在雪漫过膝盖因特拉根的夜晚……”绫羽生一边轻声哼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埋汰着这首歌。这个断句如此突兀,就好像硬生生把旋律卡进自己想要的歌词而放弃了和谐和协调。

就好像他觉得自己现在处于飞机气流的颠簸中,只是自己生硬地想出现在她面前,去劝动叶籽不要转专业一样。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却或许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尴尬的默契与和谐。

“你要转去考古系?”当他得知叶籽打算放弃了延续本科四年的经济学学习时,他怀疑叶籽的号被人冒名顶用了。

“我早就成年了,我做什么决定都会对自己负责的。”叶籽在微信里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就把话题转移走了。

凌晨两点的飞机上,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月亮。月球飘在遥远的外太空,亘古围绕着地球转动。他们的距离一直在逐渐缩小,只是哪怕以人类的历程,都不可能见到他们相遇的那一天。

绫羽生觉得,他这么多努力,希望攀爬到物理学的顶峰,就可以见到另一座山峰之上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可是天穹之上那个曾给他带来数不尽幸福的月亮,在此刻黑色的躁声中让他感到一丝恐惧。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遇到那个人,因为月色太过美好,让他看不到其他星星的闪耀。

另一座山峰上的人一直都在,甚至不一定在另一座山峰,就在他的身边。可是他看不到她,她和他的距离或许会缩小,可是中间隔的离心力场,让他们依偎的速度如此缓慢。

这个力场便是叶籽,或者说是与叶籽在一起时的感觉。

那是刚进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没有什么交集。细碎的岩沙一点点从崎岖山路上扑头盖脸地掉落。一分一秒的时间,在他们的身旁伴随着字迹一笔一划地书写。但不曾强行将两个人困在一处,使得他们必须互相依靠。

那一天,叶籽在实验室里,看着仪器不知道怎么做。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没有认真听讲,她便站着,低着头但是什么都没有做。当自己手足无措时,她习惯站着低头,好像这样就能显示她在拼命思考。

然后她想到去问下别人,一抬头满眼都是羽生。

“我们要做什么?”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紧张。

羽生一边告诉她如何做实验,一边和她聊天,慢慢发现两个人都很喜欢电影,也喜欢宇宙的奥秘,喜欢浪漫。

于是他们开始在虚拟土壤和现实实际里都建立起沟通。

持续很久,每次都能说很多。他们聊物理的题目与本质,他们聊起各自以前的生活,讨论着以前的得失。但是没人提起过只属于自己两个人的得失。

总感觉,这种相处方式,慢慢地使得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变成恋人。羽生总是过于患得患失,他想给叶籽美好的体验,但是他又不愿冒着被叶籽逃避的风险。

这是一种很难得的感觉。可能人一辈子最多只会经历一次。

爱得过于沉重,会使得日后,我们都在用一种成熟的方式面对别人。

当然,对于羽生而言,其实有没有别人都无所谓。以前的他,或许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越来越了解自己,羽生其实越发感觉到,没有什么可以真正触动自己的内心。

直觉告诉他,海知念也是这样的人。

很多人自己清楚,有些事情,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结局。

只不过,没有办法去接受接受这样的自己罢了。

但是羽生现在想清楚了,他想见证一下叶籽的选择。陪着她走到不再需要自己的时候。

至于这个时候,其实也是他自己定义的而已。

既然无法逃避和包容,那就直接面对思考它,在日后,不会再次为此而感到迷惑。当然这其实也算是对自我的欺骗。人生就是一场对自我的欺骗。

答案早就都在心里了。

羽生选择保研到上海的海洋工程学院,学院老师很开心可以招到北京的好学生。

之后他们三个人经历很多事,无数次羽生都感觉自己其实是没有必要出现在她生命里。

直到理想国的出现和蔓延。身处科研前沿的他们是最后听说理想国的人,也因此是最后幸存的人。

第四部

   海知念静静地坐在他们面前。

“是的,这种情况已经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我觉得人类基本走向灭亡了。”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叶籽和朱羽生都猜不到他的心理活动。海知念的眉头突然舒展到了极致,眉毛被拉长颜色更淡了。于此同时,他轻叹了一声,浅笑地摸了摸叶籽的头。

羽生早就习惯了,但还是不自主地咳嗽了两声,“知念,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海知念看了看羽生,眼神在羽生的身上游走。那一刻,羽生感觉到一丝寒意。窗外是大草坪,草坪像个月牙型包住了波光粼粼的湖水。但湖水径直从草坪缺那一个角往外流出,流向河道,最终流向大海。羽生看到草坪上,青草反射的阳光,显得格外亮眼。可不知为什么,他一眼看见这些草根已经有些枯黄了,仿佛湖水流失也带走了他们的生命力。

海知念的话牵引回了他的思绪,“我们去南极寻找亚特兰蒂斯吧。”

第五部

他们现在处于零下五十度的地方,冰川的洁白好像在这么冷的地方可以永远保持。羽生一直有个想法:绝对零度的地方是不是和时间静止效果一样。温度和时间能否耦合,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思考过。

南极洲,是一片巨大而又危险的地方。阿蒙森和斯考特,两位人类史上的英雄,为了第一个到达南极点而展开竞争的故事至今还为人所称道。挪威人从遥远的北方,一直旅行到了最南点。他们买最好的狗来拉雪车,他们选择一个非常早的时间出发,他们的一切举动都如此卓有远见。而英国人却经常浪费自己的优势,在一种合乎规范的道路上被赶超。

至少过去了一百多年,这片冰雪世界依然如前。

“感觉越冷的地方,好像时间真的变慢了。”叶籽不经意地在羽生身旁说道,又似乎觉得有些唐突:“你以前和我讲过。”

以前的话,羽生应该会很开心。别人能记住他的话或者喜欢的东西,是他最幸福的事。

学校的考察船,是船院自己建的。曾经用来建设徐南枝老师的中微子探测工程,现在被改装用来进行南极科考。

海知念的申请很快得到了通过,刚好有其他教授准备去南极进行一些调研,而海知念的团队就这么三个孤零零的人,并不占用太大的空间。

海知念对于亚特兰蒂斯的理解和主流不同,他一直坚定要去南极寻找亚特兰蒂斯。叶籽对此一直都不是非常理解。她自从转专业到考古学之后,系统地阅读了所有亚特兰蒂斯的文献,并且从《对话录》中一字一句地去抠柏拉图的描述。她确信阿塔那斯·柯切尔神甫的理论是正确的,而且也是最为科学考古所证实的。亚速尔群岛就是亚特兰蒂斯。

但是,亚速尔群岛早已为人类所居住开发利用,古往今来这么多人都没有办法实际证明亚特兰蒂斯和亚速尔岛的关系。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海知念才会把研究重心全部放在南极上。毕竟人类对南极的探索度还微乎其微,而越是神秘未知的地方,越蕴藏着巨大的秘密。

“我们到了。长城站是我国最早建立的南极科考站,而且这附近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科考站。我们从这里出发。”

“你打算怎么找啊,我们对亚特兰蒂斯在南极的位置一点头绪都没有啊。”羽生直接了当地询问了海知念。海知念没有转过来看他,只是不断和长城站的人员对话,安排他们在长城站落脚。“你可以先和小籽去逛逛,不要太过心急。”叶籽也附和道:“羽生我们走吧,别打扰知念了。”

山脊覆盖着白雪,裸露的部分更像是白雪的点缀。水是天空的颜色,波长非常长,但是浓度又比较淡。深水波的韵律是如此沉重,但是岸边潜水波的跳动还是给两个人的心增添了一丝活跃。

大海的远处是天空,天空之上还有云朵。对比度十分低,线条柔和,唯美动人。可是两个人还是难以掩抑心中的不安,这一切静止得让人窒息。而他们又清楚,一旦开始变化,剧烈的风暴会更让他们失措。

两个人沿着岸走。一步一步的脚印,浅浅深深。他们说了很多话,字句在冰冷的空气中凝固,滴落在脚印深深浅浅的皱褶里。“你打算之后怎么办,不论找不找得到亚特兰蒂斯,我们都不可避免将会回到我们熟悉的地方。上海,杭州,或是哪里。我们终究逃不过“理想国”的蔓延。哪怕是潘安,或许都已经有人深陷其中。”

“可是我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你和知念都对“理想国”的存在感到这么害怕。”叶籽晃动着脑袋,闪烁的大眼睛偶尔会看向羽生,但视线转瞬又会回到自己面前的路面。她虽然已经亲眼见证世界上好几类群体彻底沦陷,但终究没有太清楚理想国运转的逻辑。

“哪怕社会上缺少了那些有钱人、宅男,或是其他沉醉于虚拟世界的人,又会怎么样呢?总肯定有人不愿意舍弃现实世界的,大家各取所需,在自己的选择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叶籽一直都这么想,只是如今她才真正说出来,想和绫羽生交换意见,或者说想知道这些对此没有疑惑的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理想国”的主要研发者Dr.Q是一个执着追求于潜行技术的科学家。其实在我看来,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科学家了,他的很多设想并不是为了科学的进步,他其实就是想制造一个可以让人在虚拟世界里彻底沦陷的设备。”羽生回答道,“你爸爸一直都很反对理想国的实现,一直一直,连同我舅舅一样。他们作为核心人员,负责了最重要的内容。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籽只是在理想国事件爆发后才知道她父亲和羽生的舅舅两个人是这项技术的开发人员,之前都不知道父亲工作的实际内容。“若是把理想国比喻称一个游戏的话,他们就是负责文案的工作。”羽生用了一个很精妙的比喻。

“你以前也玩过这么多游戏,基本上游戏制作就分成三部分内容:策划、美术、文案。对于理想国而言,它其实也可以算是一款游戏,我觉得。它不需要策划,或者说策划和美术是一体的,而美术只需要确保场景足够逼真就行了。文案才是这款或者说是所有角色扮演类游戏的精髓所在。”

“嗯,我认同你的观点。但是理想国作为那些逃避现实的人的归宿,只会尽可能顺着他们的心意去给他们模拟自己想要的人生,这怎么融入你所谓的文案呢?”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你在这之中见到的人、进行的对话、做的事虽然都是为了取悦你而存在,但还是需要进行设计的。你很难将一个世界完全定义得如同这个人所想的一样,因为这个人内心必定存在或多或少的自我矛盾。”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在理想国中的世界完全按照这个人自己的理想来,肯定会出现矛盾?这个我认同,那之后呢?”

“所以需要一个标准化的世界,这才是柏拉图所言的理想国。扭曲外来城邦人的人性,使之符合一种和谐的美感。”

“How come?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你当他们是小孩子吗?成年人是有自己成熟的三观好不好,他们可不会轻易被被别人洗脑。”

“你知道我老舅跟我谈起这件事的原话是什么吗?他说大人和小孩有什么区别。矛盾的存在会使得完全按照使用者思想来进行设计对于代码底层逻辑是相当困难的,因为它并不完全逻辑。是所以理想国并不是完全的按照使用者的欲望来运行的。我所谓的文案,就相当于是一种理想国度的基础设定,或者说是那个世界里道德观和是非观的基本设定。这种设定之上进行代码的运算来分析得到使用者实际的世界,相当于作为底层代码的编写。”

“所以说这部分内容变得尤为重要?”

“是的,所以你爸爸才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他的工作。这已经属于机密内容了。老朱也是理想国事件爆发后才和我说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乡下了。他和我那谈话最后的一句话是表明他和你爸爸都不后悔参与了研发。”

叶籽看了看眼前的长城站,这里的一切呼吸最纯净的空气,喝最干净的水,思想也只会在纯粹科研的海洋和大陆上翱翔。可是,人类社会的劣根性已经造成了如此严重的污染。据说南极企鹅的胃里可以发现塑料颗粒和敌敌畏的痕迹。

地球还有哪里是一片净土。

理想国最终还是会传播到这里来的。就像这段时间,它利用强行植入,让所有脑接设备使用者都沦陷。而这样的洗脑方式又会助长它的传播。

和病毒一样,但是比病毒高级许多。

他们回到了长城站的门口。这种时候,享受当下是最好的选择。

海知念在窗边看着他们两个,仿佛看到了绫羽生当初对着他大吼大叫的样子。那时的叶籽会义正言辞地把绫羽生拉到一旁,和他辩驳。

这是她的选择,她一直都是都是那么有主见,那么勇敢而又积极。

叶籽一见到海知念就笑了,就是那种她一直以来的笑容。她笑起来总是那么好看,所以羽生只是看着同样笑着的海知念。不知道为什么,羽生自己也笑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隐约可以看到极光无规律地延伸。极光从来不曾害羞过,它们的颜色绚丽到了极点,就好像只有最前卫的人们才会选择的衣服色彩。

说到衣服,羽生还是一如既往选择了浅色系的冲锋衣。

他们一起在吃了晚餐,南极洲的晚餐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之后海知念和他们详细阐明了自己的探索计划。

一周后,他们真正走出长城站,往冰川深处前行。

一天后,他们按照海知念画的行程图,来到一座冰谷

然后他们看到了,这座冰谷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门。“我觉得我们到了。”海知念突然说道

“这就是亚特兰蒂斯吗?看上去像一个仓库。”羽生很奇怪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仓库。

“是的,就是这里。”海知念走到了门前,看着那些玄妙的文字和符号。“这是亚特兰蒂斯的文字和他们的特殊标记。”叶籽和绫羽生也走近这扇门,他们也都看得出这些是文字。

“我下面要做的事还是先和你们说清楚吧。”海知念突然小声地对着两个人沉吟。这时候,他的表情和以前一样,那么平静和处变不惊。但是羽生还是可以看出海知念的喉结颤动得剧烈,胸口哪怕隔着厚厚的衣服仍然看得出在起伏。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海知念。

无论是叶籽还是绫羽生。

海知念开始了他的研究汇报:“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或者称作历史。”

第六章

亚特兰蒂斯的发展规律和人类相似。但是他们并不像当今人类一样,把世界分立分割得如此彻底。他们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敌人,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和生存危机。

所以他们也在寻求一种生存的意义。他们的科技发展如此发达,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他们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而并非对于生产生活迫切地需求。简而言之,他们只是想把自己想的事情变成现实。

所以,理想国这样的虚拟世界对他们而言的诱惑力比对我们现代人类要大很多。他们有人研发出类似理想国的软件,他们也因此走向了灭亡。

但是他们也在陷入理想国深渊之前,抓住了悬崖之上的野草。一部分未进入理想国的精英阶层选择在冬眠设备沉睡。而这一部分人的基地就随着版块变迁,到了南极洲。而原始被破灭的遗迹、那些在理想国中死去并风化的人们,都留给了逝去的亚特兰蒂斯。

而亚特兰蒂斯在三个人面前的这扇门之后,开启了它沉睡但又充满可能的未来。

海知念把这个故事讲出来的时候,用了整整一天来详细阐述他的研究和证据。当然,他们是在帐篷里围着火炉听海知念讲完这段历史的。

这不是一个非常容易被接受的一段历史。

但是他们现在真正面临着的是一个选择。

是唤醒亚特兰蒂斯,还是毁灭这里,还是什么都不管。

或者说他们拥有着暂时的决定权,一旦他们将消息传给更高层的人,一切都不再被他们掌握。

绫羽生听完之后,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如此洞察理想国。”海知念早就平静下来了,但是讲完自己这辈子最自豪的研究成果,他的脸色还是显得很激动。海知念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选择。”

绫羽生不解地看着海知念,却看见叶籽在旁边低下了头。

“知念,真的要这样吗?”

“是的,我准备去唤醒那些亚特兰蒂斯人。”海知念这次是看着绫羽生。深深地盯着羽生的同时,海知念的手里也多出了一把电击枪。

但在海知念从包里掏出电击枪之前,绫羽生就已经有所防备。

羽生直接冲到了帐篷的外面。

冷风呼啸,主要是冷,其实没有什么风。

阳光很刺眼,就如同晚上的极光一样,如此夺目。但是这阳光在尝试融化冰川,一切会随之而湮灭。

海知念作出这样的选择太正常了。

正常到合理,合理到羽生都完全赞同海知念的想法。亚特兰蒂斯人们没有现代人那么多阴暗肮脏的一面,他们更加天赋异禀,拥有更高的智慧。

海知念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一定是想和更加理想化的世界共同奔赴未来。

而反观羽生呢,为了一个女孩子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理想。他只是希望自己能把自己的人生拼凑的很好。

但此刻,这一刻,他是否真的欣赏这样的自己。

他曾经活的那么快乐,知晓天空蓝色的原因,理解事物微观的奥秘。哪怕只是在题目之中,寻求到这种熟练的技术,他也在后续的学习里感受到了自己和它的相符性。

后来的他,曾经也历经一切的挫折,也经历许多的取舍。

他不是不愿抛弃过去,只是他也仅是凡人。

未来的路,他想过放弃了。想不出继续前行的理由。但是,这或许才是继续前行的理由吧。

若是一个人在这些理由之中行走,那我们只能说羡慕他,但是我觉得,敬佩一词无法用于称道此人。

在破碎的一切之中,构建新的沙塔。

哪怕为世间万物所最终湮灭,我们能一直如孩童般笑靥。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

只有这样,我才愿意存活。

所有的所有,都不再给我快乐。

但过去和将来,都是燃起信念的篝火。

至此,朱羽生至少在此刻意识到,他不会让海知念成功。无关其他,因为在自己人生满目疮痍之时,他的理念仍还是崇高而又桀骜。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失去梦想哭喊“我两年的努力”的傻孩子,不再是那个为喜欢的人犹豫纠结不能直面自己内心的小男孩,不再是事情结束后才感觉到希望是虚无、现实如此无意义的懦夫。

他经历了这么久的无所事事,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可以接受一切了。

所以他就能为着人类的一切而去直面海知念。

破败人生,仅仅是他觉得的破败。

所向往的,所追求的,所得到的,所失去的,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罢了。

真正的勇士,是什么样的呢?

是那些旁人,无法理解的存在吧。

是那些达到高度自洽,用自己的一生来践行这份执着,为着他人着想,为着自己而前行的人吧。

他有着什么样的底气呢?他有着无论怎样都能接受,无论怎样都在追求人生和自由的勇气。进击不是一个被世人理解的词,它也不是所谓冲锋的号角、胜利的前兆。曾经的过去有一部漫画,进击是自由的代名词。虽然结局的急转直下让人们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不可否认我们曾经认为进击的巨人,是一种信仰和象征。他虽然像一个小丑,但是他确实是唯一一个一直按照自己的意志不断前进的人。

所以我们从来不可能说依靠一个标准去判定所有人。我们没有评判别人的资格。我们的所谓一切的大众化的结果,是我们在一辈子不假思索接受经验之后,对我们而言的世界观。我们可能曾经会得到另一种价值取向。虽然事后再说起这种可能有点空想主义,但是我们需要认识到我们的独一无二,我们人生的重要。

所以我们也不需要理想国。我们需要自洽,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稳定。我们需要的是自我。

羽生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颤抖起来,微微发汗却有一丝激动。他知道,无论是为了谁,他都必须要在这里阻止海知念的计划。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海知念在这里杀了。

海知念在不远处看着他。

这样的羽生令海知念感到不安,毕竟如此决断的羽生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

因此他没有发现叶籽从帐篷里出来。

叶籽直接抱住他,然后和他一起摔入冰水里。

“叶籽!”海知念和羽生同时叫出声来。海知念在水里不断挣扎想要脱开叶籽,但是他全身上下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湿透的衣物结成块粘在他的身上。更何况叶籽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缠在他身上,他根本没办法划动手臂,更别说让自己浮起来了。叶籽面色苍白,冰冷的海水让她一直战栗着,更别提她知道为了让海之念没法活下去,自己也必须奉陪到底。

两人很快就力竭了,沉到了海面之下。这时候羽生才反应过来,他跳下冰川想去救叶籽。

海水是真的冰冷,一瞬间全身都像是毛孔被扎针,他动弹不得。但是身上的肌肉又不断打颤,让他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但是叶籽,必须要把叶籽救回来。

他猛吸一口气,把头埋进海水里。冰川附近的海水盐分并是很高,羽生并没有感觉到过多的刺激。也可能是寒冷让其他感官的运动都静止了。他现在整个身体都在全力运转去抵御寒冷。

叶籽和海知念还在离他几米深的更深处。他们几乎已经不再挣扎了。

羽生的意识也渐渐消失了,他的身体在不断颤抖产生热量。

可是一个人产生的热量,怎么支撑的起被整个大海吸收。

叶籽看向了他,嘴唇微微翕张。他不用看其实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对不起。”

羽生在这一刻好像释怀了,可能知道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会释怀。

叶籽和海知念越沉越快,很快羽生就看不到他们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臂传来,但是羽生已经没有力气转头了。他被拖拽着,眼里的海水不断翻腾,身旁的水纹在不断荡漾。但是泡沫浮走后,奇迹般的景象在他眼前跃动。

海底矗立着像是古希腊时期的神庙,鲜活的人鱼在神庙之间里自由地穿梭。人鱼倒不像他印象里那样美丽,他们眼睛细长,眼睑甚至盖过了下眼皮,如同恐怖电影设置的怪物。头身比也很不符合


有和神庙相同材质的石头做的平房,房间里亮着灯,微微黄光在深海里散发温暖。海洋里并不是充斥深蓝深蓝到黑色的恐惧,海水透明,澄澈透明,连接着广袤天空与古老人群。海底的阳光虽然微弱,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

羽生想伸出另一只手,突然感觉那一只手里多了一件硬物。是一把钥匙,被一根绳子串着握在手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它,看到身边巨大的冰川在崩塌,无数岩石下坠,无数冰块在颤巍巍地往上漂浮。

死与新生,下坠吧过去,上升吧未来。

那些光亮终于消失了,他湮灭在了意识的海洋。

尾声

“谁不曾去过伊斯坦布尔度过一趟假期,谁不会去体验一次恐惧。谁把影子偷走在你心里,谁治愈了你。”羽生身着黑衣黑裤,看不到他的脸。正如非常久以前,他从不希望在任何人眼里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这一身黑色着装,在这片银装素裹的雪原上显得格外明显。

他把手放在那扇门上。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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