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空气里总是浮动太阳的躁动,平平淡淡的日子。
平平淡淡地喂食自家的黑猫。
我取消打工日程,收拾好画板颜料,带上几件极具有民族风的长裙,奔A市的海景房而去。
我其实是怕水的,三年前贪玩差点溺在海里。
但是不知道怎么,总对这片海有丝眷恋。
就像露珠眷恋清早的树叶,和候鸟眷恋南方的木。
也许是因为海浪在喋喋不休。
也许是因为海平线上的烟波浩渺。
也许是因为海上唱歌的鸥鸟成群结队。
也许是因为她。
我在梦里见过这个身影,就在离我百步远的礁石上。我拿着铅笔,眨眼聚焦比对着大小,直到那个背影和铅笔等长,我才回过神,思索着怎样画出更美的一幅。
因为她的身影,我画过了很多,算算,有百十张了。
但我并不认识她。
也许应该说她不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她的一举手一投足,这个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场景。她站在临海的一片礁石上,面前是蔚蓝无际的海,而阳光下,细雨中,是她秀长散落的乌发,是她临风招展的长裙,是她绝世独立的身骨。
这些都落在我的画板上,三年,三年前我来到这个海边,她就恰好在那。
我呆呆立着,只是觉得她的背影也无比好看。直到因为道路拥挤,汽车鸣笛声哇哇响起,才让我恍惚意识到我还走在路中间。
我看司机,有些嗔怪,要不是我反应快,他就要撞来了。但还是我先错,对着行路人尴尬一笑,落荒而逃,她的方向。
只敢停在百步远,不敢靠近,怕破坏了那幅画。于是我坐下,拿着纸笔,轻轻描摹。
从那日起,她就是我梦中挥不去的甜,但是只在夏天。
我便开始期待每一个夏天。
我想鼓起勇气拍拍她的肩,她扭头看我时眼底一定是有些惊讶和微微闪耀的光,然后软润清脆的声音询问我是谁。
我想把我的画稿转交给她,她翻阅纸张时指尖一定是有些喜悦和微微颤抖的羞,然后如花如诗的笑眼承接我的痴。
我终于走了过去。
我拿了一张画,最初的那一张,别在腰间,其它东西都搁在原地。我装作轻松地走去,心里却压了万顷海水。
起风了。
她的乌发随风展开弧度,恰到好处圈住了我的心。她的衣袂翻飞,同我的一起纠缠,我窃喜,这种亲切的感觉。
我悄悄地走了过去,她没有在意到我,就算我站在了同一块礁石上。
细雨如丝。
她伸手还在喂扑来吃食的海鸥,我站在她的旁边,面对她的侧颊,她眼睫忽闪,眼神却在大海中央定格,凝神,没有看我。
我也看过去,但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海上的波涛,天上的云朵,人间的雨丝。
我蹲下,转而到她前面,仰头想看看她的脸。有雨点滴在我的面颊上,我却只注意到她的。
和我有几分相似。
怪不得,说不出的亲切感。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有雀跃,有欣喜,但还是很拘谨。
这样好,她一定很高兴跟我做朋友。
可能是雨点落在我眼眶里,盈满,又落了出来,划过眼角。我用手指偷偷擦去,逆着光还是挺刺眼的,哈哈,当然也有她的光芒一份功劳。
我站起身,和她面对面。她的发梢和长裙都被水氤了,潮湿的,还有一两粒水珠,我两只手成拱给她挡了挡。她显然注意到我了,眼神转而看向我这边。
我友好地笑笑,她似乎有些惊吓,也是,突然面前冒出这么个人。她嘴唇有些颤,淋雨吹风着凉了吧,我在心里责怪着,忍不住心疼。
但她还是回了我微微一笑,带着初见的红晕,点点头算是认识了。
她把手中剩下的饵料撒向我身后的大海,鸥鸟在细雨中也能准确地一拥而上,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去。
我拿出那幅画,展开,让她看看。
我是多么欣赏她,被她吸引来。
她目光扫过,开心笑了。笑得花枝招展,笑得万物失辉,笑得我心里美美的,她高兴,我也很高兴。
她张开双臂要拥抱我,可能是要感激我的。我有点惶恐,这是我不敢奢求的。但还是欣喜大过紧张,我也拥抱回去。
她扑过来,裙摆在空中划出鸥鸟翅膀那样的流线,她真像个小精灵。
她栽在我怀里,压着我一起向后倒去。
我拥着她,虽然怕水,但也不让她在水中和我冲散。
她抬头对着我笑。
我却眼前模糊,笑不出了。
当我眼前渐渐清晰时,她躺在岸边,身后那片林子是杂草沙土灌木,她闭着眼,嘴角还在上扬。我坐在她边上,握着她搭在腹前的手。
我等她醒过来,一日,一周。
她终于睁开了眼。
她亲切地喊我的名字,她亲昵地称呼我姐姐。
她起身拥抱了我。
我很想哭,也很想笑。
我以为,我只能一直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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