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在其自传性评论文集《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中曾这样对比中西方文化, 他概括说 “ 中 国文化是耻文化, 而西方文化是罪文化 ” , 中国文化注重血缘宗族, 惯以伦理道德来约束人 的行为和思想, 在这种文化环境下生长的中国人, 从小便耳濡目染, 被动接受这种 “ 非礼勿 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 ” 的耻感文化约束。 而现代启蒙者企图照搬现代西方法制理论,摒弃这种传统的宗族道德伦理约束下的人情社会 管理模式, 正是因为这种生搬硬套造成了现代国民责任感、集体精神普遍缺失,造成伦理道 德感垮塌沦丧。对此, 中国社会管理者也不禁迷惘这种怪异现象的出现, 而《白鹿原》这部 小说文学的出现正是体现了当代 “ 士人 ” 阶层对这种 “ 不伦不类 ” 社会现象的关怀和思考。
首先, 作者建立了一个相对封闭的落后宗族氏社会,这里严格地遵守着古老的族长制度, 白 嘉轩即族长制度的代表人,族长通过宗族代表制制定宗族内部的伦理规范条例,并进行集体 性互相监督、惩戒等, 以保证宗族内部的相对公平、和谐。不难看出,通过这种宗族集体式 的监督和规范,邻里相对安宁,但其弊端也显而易见,这种对人的个人隐私性的暴露、对 “ 犯 规 ” 者进行集体审判, 以肉体上的暴力和尊严践踏来捍卫族规, 很容易忽略个人价值, 出现 集体暴力,在白嘉轩发现黑娃和有夫之妇田小娥进行自由恋爱并且私奔后,便痛打黑娃,逐 出宗族, 不允许进入族谱, 在小说中, 作者如实描写这种现象, 但是以同情的笔法描写黑、 田恋情, 来思考这种宗族集体管理模式的利弊, 无疑是对现当代社会管理制度的一种思考。
其次, 作者以传统民间世代相传的神秘故事,构造了白鹿原上白氏和鹿氏两个氏族,通过两 个氏族代表人 “ 貌合神离 ” 相互之间 “ 尔虞我诈 ” 的斗争来打破自鲁迅、 沈存文、 汪曾祺等现代 文学家建立起的属于纯美的 “ 乡土人情 ” 一元化理想, 白鹿原上有罂粟毒, 有偷情, 有乱伦、 有赌博, 有斗争, 有丑陋, 也有美好, 这种 “ 残缺的美 ” 、 有 “ 瑕疵的美 ” 恰恰表现了最真实的 人与人性, 揭穿了那种 “ 纯美 ” 的虚伪表面, 直抵人性的本质, 真正体现了对 “ 人 ” 的存在本质 的关怀和反思。
其三, 对女性思想和地位的关注, 《 白鹿原》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多样且丰厚圆满, 而且究其 特点,很容易看来,这些女性即使是在封建落后的农村社会也具有很强的自由意志和个体觉 悟。 仙草作为被卖给白嘉轩的第六任妻子,是典型的古典女性形象集成者,端庄贤惠、持家 有方, 每次在族长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的时候总能沉着冷静,安慰族长的同时帮助族长应对 突发事件, 刚毅果敢, 深明大义, 与之相对应具有同样气质的是朱先生的妻子白氏。第二个 是田小娥的塑造, 田小娥的塑造是整个《白鹿原》中最重要的女性描写手笔, 田小娥在芳华 妙龄被迫给比自己大四五十岁的地主老头做妾,但等遇到同样血气方刚的黑娃时,便激发出了强烈的情感依托和爱欲依赖,宁可抛弃锦衣玉食也要和一穷二白的短工黑娃吃糠咽菜忍受 世人唾弃, 这种不在意名分和地位, 一无所顾一心倾向爱欲, 即使破洞瓦窑也安贫乐道,在 她身上表现出最强烈的、 也是人类身上表现出的 “ 生理欲望 ” 。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固守的 “ 谈 性色变 ” 虚伪性, 而作者将 “ 性 ” 的重心寄托在田小娥身上, 通过黑娃、 鹿子霖、 白孝文等等 一系列与田小娥之间性爱的刻画描写,将 “ 食色性也 ” 这种中国民族文化里最忌讳的性进行酣 畅淋漓的描写, 最大胆化、最公开化的书写,将中国人传统的潜在的性语言压抑解放,这层 道貌岸然的性语言 “ 遮羞布 ” 被撕裂, 这种民族虚伪性被揭穿, 直抵人的最原始的欲望。
第三 个女性形象是白灵,从小接受传统文化,但是也自发性的涉及学习新学、追求女性自由的权 利, 是追求新知、追随理想, 具有自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现代女性观念,具有知识分子的 担当性, 是新一代女性形象的代表。通过对这三类女性形象的塑造,不难看出,作者从某种 意义上在探寻一种女性解放史和理想女性价值观的构造,表现出对女性主义地位、女性现代 性身份确立的关怀性。
最后,是在对知识分子地位的思考中逐渐确立的知识分子历史责任观,最具特色的形象塑造 就是以朱先生为代表的 “ 士人 ” 阶层。 朱先生作为白鹿原最具知识权威的代表,也是白鹿原上 最为认可的 “ 士大夫 ” 情怀寄寓者, 只身闯兵营调节战争、拖犁平毒素、制定族规条例、调节 邻里关系、制定县志等, 多方面体现了作为 “ 士人 ” 临危不惧的胆气、沉着冷静的睿智、大公 无私的正义性和对历史延续性的责任感,树立知识分子的这种时代担当精神,无不暗示和启 迪着现代知识分子对自身身份、价值的反思和确立,树立标杆,反思作为知识者的责任意识。
我国著名的文艺理论家钱谷融先生曾论 “ 文学是人学 ” , 提出文学即是对人性的可能性的探索, 对人性边缘性的实验, 使人文学能够使人正视并直面人性, 并且认识自身, 自觉追溯 “ 真 ”“ 善 ”“ 美 ” 的指引, 实现人的自我发现和认识, 以及清醒地生存。 一本《白鹿原》看遍世间悲欢离合, 识遍人间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