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我很苦闷,那段时间我被三个问题困扰着:1,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2,我是不是同性恋。3,陈小姐到底喜欢不喜欢我。这三个问题困扰我无法正常的工作生活,常常夜里失眠,我把失眠的原因归结到现代科技,最后搬到乡下的四婶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四婶的隔壁住着一个怪异的老头,鹤发童颜像个神仙。我常常找他下棋,后来四婶告诉我这个老头曾经炙手可热,现在失势了。他的失势比较诡异一些,他曾经是这一片有名的算命先生,年轻的时候很多人找他算命,后来他突然改变了策略,只为权贵们服务,接着就成了有钱人。
前两年开始遭变故,两个儿子相继离世,儿媳们都带着孙子改嫁了,奇怪的是之前那些跟他结识的权贵们也纷纷破产,当官儿的(其实就一个)被查办撤职,发财了的投资失利一无所有。
村里的人都说他活该遭报应,而且本来也忌讳跟这样的人交往,所以都不再跟他交往,平常都很少人跟他说话,命令家里的小孩子们要绕着他的家门过。
四婶说这老头是个好人,周围邻居们都在窘迫的时候受过他的接济,连村长家前几年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也跟老头借过钱。
四婶让我在跟老头交往的时候注意点言辞。其实四婶多虑了,我跟老头下了一个月多棋,基本上没有讲过话,而且我们的棋力相当,那种像是自己在跟自己下的相当,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人对着苦苦思索。
后来有天,我连着输了老头一天。而且老头那天的棋路非常奇怪,前二十步基本上的固定的。最后我不得不一开局就用炮换马这样的耍赖方式应对他。
那天最后一盘棋和掉后,他笑嘻嘻地跟我解释说他昨天晚上偷偷看棋书了,研究了一晚上开局怎么占优势,我每次都着了他的道。
那天晚上回去后,我第一次因为三个问题之外的事情失眠。用手机上网查了一晚上棋谱。
第二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以后不下棋了,下棋是为了解闷消耗时间,不能为了提高棋技而下棋,他可能要东山再起了,有人找他布置风水,他要尽全力给这个人弄一个大富大贵的局。
我坐下来看他用罗盘布置地基。
看了一会儿后,我感觉我好想看懂了,然后跟他说,你这样不对,逻辑不对。
他抬头看我说哪儿不对,我告诉他南面是个缺口,柳星张翼都没有。
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起身回屋里呆了几分钟,端着一壶水出来。
他跟我说,你说的对,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弄?
我说直接写四个字代替。
他愣了一会儿又回身进了屋,一会儿拿了两个杯子出来说,你说的对,然后给我倒了两杯水接着说,这样是最好的布局,但是前三个月比较低迷,他要叮嘱那个人一定挺过前三个月。
我接过水杯问他怎么还懂建筑学的东西,要是不下棋的话,不如教教我这些东西吧。
老头迟疑了一下说,反正儿子死了,孙子去跟别人姓了,教你就教你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关于自己的事情,语气里一点没有中年丧子的悲痛,最多有一点无可奈何。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跟着老头学习,但是老头可能脑子不清了,一直在重复。
几天后,我问他是不是不太舍得把这些东西教给我。
他疑惑地说他是在全心全意地教授。
我拿了张纸在上面把他这几天说的东西画了一遍说,这点东西一个小时就能讲完,你这儿跟我解释了三天。
他拿着纸端详了好半天,最后说你好聪明啊,这个全说完了,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别的吧。
我实在百无聊赖,继续保持这样的师生关系也是件惬意的事情,就答应了。
但是老头说要想学别的东西,就必须拜师,举行正经八百的拜师仪式。
我无心说了句,你那都是骗人的,何必连我也骗。
老头恼了,把我赶出了他家。
后来隔了三四天。四婶跟我说,老头给我带话说,不生我气了,要是我还愿意跟他学的话,可以去找他。
四婶说完忧心忡忡地叮嘱我说,最好不要跟他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
我呆着实在无聊,就去找老头了。那天还有人在老头家里。就是他说的那个要他做大局的人。那人脖子上带着条大金链子,尽管看起来蛮不讲理,但对老头毕恭毕敬,看到我也十分客气。
老头跟我说这是涛哥,然后又跟涛哥说我是他徒弟,不用避讳。
涛哥基本不怎么说话,盯着老头在纸上画图,不停地掏出烟来抽。老头画一会儿图就进去里屋呆一会儿。涛哥则立刻拿出手机摆弄。我抽空看他画的图,发现了他从里屋出来后往图上添笔画的秘密。
涛哥大概是无聊,或者是不怎么喜欢我。又接了个电话后跟老头说还有点事儿就走了。
涛哥走后,老头拿图给我看。我告诉他有两个地方没有弄对。
他又跑进里屋。一会儿出来后问我怎么没弄对。
我说你直接把你里屋那本书或者羊皮卷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老头瞪起眼说什么书羊皮卷。
我说既然都说是你徒弟了,你就拿出来给我看看呗。你老进去看一会出来画一会儿也挺累的,你直接拿出来咱们俩还能商量商量呢。
老头挂起脸来说听不懂我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你进去看的那个东西。难道是竹简的吗?
老头叹了口气真的从里屋拿出一卷竹简。
我吓了一跳,他摊开了给我看。
我说这竹简能当文物吧?
他赶紧跟我说把我当亲徒弟才拿出来的,出去不敢跟别人说。
那竹简其实是后来新作的,老头绝对给别人看过这个东西。
我抖了抖竹简笑着说您还会写毛笔字呀。
老头笑起来说我真应该给他磕头拜师。老头又问我他画的图那里不对了。
我摆摆手说你这到底是骗人呢,还是骗自己呢?
老头讪讪的说真的有用,里面都是宝贝。
我告诉他说其实这个图不用画了。
他问为什么。
我说这个涛哥就没计划盖。老头迷惑起来。
我说真的,他才是个骗子,你应该收他当徒弟。
老头又愠怒起来。他板着脸说我要是再这么说话以后真的不理我了。
我指着竹简说你把这个借给我看两天吧。
老头摆摆手说不行。
第二天我回去家里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妈大概听四婶说我在跟老头来往,死活不答应我去四婶家里了,而且让四婶下午就把我的东西送回来。后来的事情我都是听四婶说的。
那个涛哥好像拜老头当师父了,而且还请戏班在村子里唱了三天戏。听说挺热闹的,村子里好几年没有唱过戏了,跟赶集似的。
再后来我渐渐理明白我困扰的三个问题了。尤其是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它们是相互矛盾的。同性恋怎么会在乎陈小姐是不是喜欢我呢?而且既然喜欢陈小姐,就说明我还是有个奔头,听说抑郁症的人什么也不喜欢,对生活完全没有欲望。
恰好我妈给我问好一个工作。我决定先把这些问题放起来。先去新环境待一待,说不定新单位有人比陈小姐还要漂亮呢。我这么想的时候把我自己给逗笑了。
我去新单位报到那天挺有意思的。那个领导模样的人知道我是处女座后安排我去了办公室。听我妈说原计划让我去秘书处的。
听说那个涛哥后来真的发迹了,还听说老头中风半身不遂了,天天被他老伴儿用个轮椅推着在村里转悠。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老头还有个老伴儿。我妈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太兴奋了,县里的基督教堂刚盖好。她讲述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搭理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