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我们干嘛老是祭祀这些石头呐，显得我们多落后啊。”新人类中最聪明的小孩露出自以为玩世不恭的幼稚表情。
穿着几百年前淘汰衣服的长老没说话。痴痴望着远天的星星。
“长老！”小男孩嘟着嘴，挺了挺胸，好像炫耀隐藏在落后衣服后面的新型面料，“你倒是告诉我呀，别老是神秘兮兮的，明明我们有最好的技术和知识 干嘛要藏着掖着呐！”小男孩在学习上全都是满分，什么都懂，除了长老的心思。
“孩子，”长老看着他，想起了年轻时同自己竞争长老之位的另一个人，一个也很聪明的人，他叹了口气，“你想以后当长老吗？”
男孩听到长老叫他，眼中燃起了光。“想啊，我当然想！”
这个激动的男孩，像极了几十年前斗志昂扬的那个人。长老叹了口气。“那你觉得当长老需要什么？”可最后那个人还是失败了，竟然是自己怎么个没有一丝才能可言的人成功当选，“真是荒谬！”很久以前站在受冕台上的他想。
“我觉得……应该像我这样有聪明的才智，”男孩红着脸回答，“还要有面对外星打击的勇气和不可侵犯的威严。”
男孩确实具有这些优点。长老沉默，以前那个人也是这样十项全能。
“长老！长老？”
长老被男孩唤了两声，从沉默中出来了。眼神忧郁。
“孩子，你说的这些……”他望望穹顶，七彩的光从天边溢出来，不断变幻着模样。谁知道这么美丽的一片云彩，曾经为外星人到来拉开帷幕，那天云朵散开，新人类的科学家们观测到千里之外庞大的军舰，搜索着爆炸后幸存的文明。新人类通过不可能三角进入四维空间，巧妙躲开了爆炸，文明之路没有中断，他们成为星系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家园尚存的高级文明，也因此容易受到流浪文明的觊觎，在黑暗森林状态下的宇宙里，谁也不会先开第一枪暴露位置，胜者杀人于无形，败者往往受到来自不止一处的致命打击。“你说的这些都错了。”
长老拍了拍孩子稚嫩的肩膀，示意离开。就这样这一老一小沿着泥泞的小路踱着步子。
“你好好听着。”长老看了看孩子疑惑又不服的表情。
“当不当长老和聪明才智没有半点关系，我年轻时功课一直平平，我们那时候也有一个特聪明的人，他和你一样，也立志成为长老。”
“那他为什么没有成功？”小男孩有点急。
“别急着问，听我说完。”长老顿了顿，“那个人一天到晚夸夸其谈，尽管自己有真才实学，但依旧不招人喜欢，不得人心，是他失败的第一点。
“他长大后进入了研究院，但总是以为没有人比他强，一直都看不起别人，他的骄傲是他失败的第二点。
“我当时也很羡慕长老一位，但我什么竞争力也没有，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天上的星星，看着星星我经常感到出离世界的孤独，我翻遍了关于天文的资料，从对星空宇宙的喜爱到恐惧我经历了许多，有段时间，我总感觉天上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我背后发毛。过了很久，我才敢真正与他对视。有一天我对视着他的沧桑，长老对我走了过来，我们俩什么话也没说，但也是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长老的真正任务——长老的眼睛竟然和天上的眼睛一样深不见底！
“孩子，当长老不用聪明，但一定要显得愚钝，这样是自保的最佳状态，没人会在意一个傻子。当长老也不要勇气，在星际战争中勇往直前是必死的做法，不断迂回，不战而胜才是最优选择，更不能有威严，我们的社会，看似平淡，其实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威胁，凭几个人根本无法进行良好的统治，所以统领人类的，不是长老，是体系，如果长老再施加威严，人民会觉得是暴政专制的苗头，原本良好的体系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长老还能做什么，好像长老没有任务，也没有权利，那有什么意思。您说你看星星看出了长老存在的意义，那是什么意义呢？”男孩一脸狐疑。
“……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欺骗……”
“欺骗？欺骗谁？”
长老没说话，天幕显得更深沉了，黑暗把两人抓住，风在耳边嗤笑。
“宇宙没有光，文明互相猜疑，武装自己的存在只会使猜疑更加一筹莫展，于是我们选择暴露，我们不安装高级机器，不安装抵御系统。我们祭祀祖先，穿兽皮，一切，都暴露了我们是一个刚出生的落后文明。”
“可是，可是我们明明都有这些技术啊，难道……我们想欺骗地外文明，不过，这么一个落后的星球，又如此适合居住，难道不会遭来更多其他文明的侵袭吗，根本起不到保护作用呐。”
“确实如此，但是你想，当那些互相猜疑的流浪文明看到一个看似暴露的文明谁不会觊觎，但因为猜疑，他们不会对我们先动手而是观察，反倒觊觎多了，我们才最安全。”
“他们万一联手呢？”
“……流浪文明不会成功联手，这正是我们实施欺骗计划的基础。宇宙中，团结只限于单个文明之间，多于单个的团结，不可能存在，团结的前提是公开，不会有一个文明愿意冒险先向另一个文明公开，更何况流浪文明没有归宿。”
“莫非没有单个文明把我们歼灭或者直接进行殖民吗？”
“不会，对我们打击冒的是暴露位置全军覆没的危险。”
孩子眉毛皱到了一起。“这样做有何意义，我们暴露位置，到头来就像没暴露一样，还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不，我们看起来落后，实际上已经很先进了，同样的，这种局势看起来危险，实际上处于互相制约的安全中。”长老眼神深邃，像夜空一样。
“这么说，我们祭祀石头都是骗局？”
“不全是，我们是不忘我们的祖先，他们在一切先进技术都不能用的时候，用石头传达信息。”长老顿了顿，“可是……我们的欺骗战术还是身陷囹圄了。”
“怎么了？”
“我们本想欺骗敌人，现在却欺骗了自己，人们在几百年的欺骗中渐渐体会不到危险的存在，他们满满的认为自己欺骗没有用，只不过是阻碍文明的发展，于是他们骄傲成性，知道那个聪明人竞选那天的情况吗，他制造了自己的飞行器，飞到现场来的，他后来就被放逐了，当初压制那个年轻人的人比较多，可如今我们都被骂为老顽固咯。”
“那就来演一场戏呀，要是我是长老，就让官方发消息说外星人来了，反正最后指明你们是对的就行了。”小男孩开始跃跃欲试。
“走吧，晚了。”长老背对着小男孩徐徐离开，“对人民欺骗，是等级分化的开始，就是灭亡的开始。文明注定要这时灭亡，谁都没有办法，我们靠欺骗延续苟延残喘的文明，当初早该想到啊，最后杀死我们的，还是我们自己。罢！生老病死，世间常事，当初延续，就是个错误啊！”长老对着那双眼睛用小男孩听不到的声音说。
苍穹的睫毛轻轻拂过大地，安抚着躁动的人，一切都很平静。生老病死，常事而已，宇宙一直很安静，躁动的，只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