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夏后氏孔甲田于东阳山(1)。天大风,晦盲,孔甲迷惑,入于民室。主人方乳(2),或曰:“后来,是良日也,之子是必大吉。”或曰:“不胜也(3),之子是必有殃。”后乃取其子以归,曰:“以为余子,谁敢殃之?”子长成人,幕动坼檫(4),斧斫斩其足,遂为守门者。孔甲曰:“呜呼!有疾,命矣夫!”乃作为“破斧”之歌,实始为东音。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周公及召公取风焉,以为“周南”、“召南”。周昭王亲将征荆。辛余靡长且多力,为王右。还反涉汉,梁败,王及蔡公抎于汉中。辛余靡振王北济,又反振蔡公。周公乃侯之于西翟,实为长公。殷整甲徙宅西河,犹思故处,实始作为西音。长公继是音以处西山,秦缪公取风焉,实始作为秦音。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谥隘(5)。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终曰:“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凡音者,产乎人心者也。感于心则荡乎音,音成于外而化乎内。是故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而知其德。盛衰、贤不肖、君子小人皆形于乐,不可隐匿。故曰:乐之为观也,深矣(6)。土弊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世浊则礼烦而乐淫。郑卫之声、桑间之音(7),此乱国之所好,衰德之所说。流辟、越、慆滥(8)之音出,则滔荡之气、邪慢之心感矣;感则百奸众辟从此产矣。故君子反道以修德;正德以出乐;和乐以成顺。乐和而民乡方矣。
【注释】
(1)夏后氏孔甲:夏君,禹的第十四代孙,桀的曾祖。孔甲:名。田:打猎。
(2)乳:生子。
(3)不胜也:意思是享受不了这个福分。不胜:经受不住。
(4)幕:帐幕。坼:裂,使动用法。檫:屋椽。
(5)谥隘:象声词,像燕子鸣叫之声。
(6)乐之为观也,深矣:音乐作为一种观察的对象是很深刻的。
(7)郑卫之声:即郑卫之音。桑间之音:桑间在濮水之上。传说殷纣亡国,殷纣的乐官延在桑间投濮水自杀,后春秋时晋国乐官涓经过此地,听到水面上飘扬着音乐声,便记载下来,这就是桑间之音。后人用它来代表亡国之音、靡靡之音。
(8)流辟:淫邪放纵。越:声音飞荡。慆滥:放荡过分。
【通译】
夏君孔甲在东阳黄山打猎。天刮起大风,天色昏暗。孔甲迷失了方向,走进一家老百姓的屋子。这家人家正在生孩子。有人说:“君主到来,这是好日子啊,这个孩子一定大吉大利。”有人说:“怕享受不了这个福分啊,这个孩子一定会遭受灾难。”夏君就把这个孩子带了回去,说:“让他做我的儿子,谁敢害他?”孩子长大成人了,一次帐幕掀动,屋椽裂开,斧子掉下来砍断了他的脚,于是只好做守门之官。孔甲叹息道:“哎!发生了这种灾难,是命中注定吧!”于是创作出“破斧”之歌。这是最早的东方音乐。禹巡视治水之事,途中娶涂山氏之女。禹还没有来得及与她举行仪式就到南方巡视去了,涂山氏之女就叫她的侍女在涂山南面迎候禹,她自己于是作了一首歌,歌中唱道:“候望人啊。”这是最早的南方音乐。周公和召公时曾在那里采风,后人就把它叫做“周南”、“召南”。周昭王亲自率领军队征伐荆国。辛余靡身高力大,做昭王的车右。军队返回,渡汉水,这时桥坏了,昭公和蔡公坠落在汉水中。辛余靡把昭王救到北岸,又返回救了蔡公。周公于是封他在西方为诸侯,做一方诸侯之长。当初殷整甲迁徙到西河居住,但还思念故土,于是最早创作了西方音乐。辛余靡封侯后住在西翟之山,继承了这一音乐。秦穆公时曾在那里采风,开始把它作为秦国的音乐。有娀氏有两位美貌的女子,给她们造起了九层高台,饮食一定用鼓乐陪伴。天帝让燕子去看看她们。燕子去了,发出“谥隘”的叫声。那两位女子很喜爱燕子,争着扑住它,用玉筐罩住。过了一会儿,揭开筐看它,燕子留下两个蛋,向北飞去,不再回来。那两位女子作了一首歌,歌中唱到:“燕子燕子展翅飞。”这是最早的北方音乐。大凡音乐,是从人的内心产生出来的。心中有所感受,就会在音乐中表现出来,音乐表现于外而化育于内。因此,听到某一地区的音乐就可以了解它的风俗,考察它的风俗就可以知道它的志趣,观察它的志趣就可以知道它的德行。兴盛与衰亡、贤明与不肖、君子与小人都会在音乐中表现出来,不可隐藏。所以说:音乐作为一种观察的对象,它所反映的是相当深刻的了。土质恶劣,草木就不能生长;水流浑浊,鱼鳖就不能长大;社会黑暗,礼仪就会烦乱,音乐就会淫邪。郑卫之声、桑间之音,这是淫乱的国家所喜好的,是道德衰败的君主所高兴的。只要淫邪、轻佻、放纵的音乐产生出来,放荡无羁的风气、邪恶轻慢的思想感情就要熏染人了。人们受到这种熏染,各种各样的邪恶就由此产生了。所以,君子以道为根本,进行品德修养,端正品德而后创作音乐,音乐和谐而后通达理义。音乐和谐了,人民就向往道义了。
【学究】
这篇文章说到了东南西北最早出现的音乐,都是有典故的。
通过音乐就可以观察民风,知道民风就能明白风俗,清楚了风俗就明白此地人的志向,也就是说所有的音乐产生都源于内心,内心如何音乐便如何。
古人通过音乐来了解这个地方的民风,也明白国家兴旺和衰弱的根本,可见音乐最能表达生活的所有一切。
歌者,自然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