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朱颜改

阿朱篇

     去塞外,放牧,骑马,你答应我的,不是么?在你怀里,我的眼睛渐渐黯淡,气息微弱,乔大哥,你姓乔还是姓萧有什么关系?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不行,我的脖子上挂着“天上星,亮晶晶,长灿烂,永安宁”的长命锁,我是段正淳的女儿,而他是杀你父母的带头大哥。父仇不共戴天,你的眼睛曾经燃烧过多么强烈复仇的火焰。又有多少人无辜死于这场变故,你义父义母,玄苦大师,谭公谭婆,赵钱孙……

       你抱着我,你温暖的胸膛,坚实的臂膀,在归云庄你抱着我,虽千万人吾往矣。我的生命之火渐渐熄灭,她不能再温暖你的眼睛。你的胸膛是我永远的故乡,然而我却再不能停驻了。你便是去天涯海角我也是随了你的,只是我哪里也去不了了。

       爹给了我命,我也只有还给他。得你垂怜,阿朱今生已是不悔。那时老爷夫人说到我和阿碧的妆奁,如果我没遇到你,我不致配个小厮,也不过是嫁与个书生或殷实之家。谁料想遇到了你,我不管你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丐帮帮主也好,是个贩夫走卒也好,只是你是你,我方是我了。

       在归云庄你威风八面义薄云天,阿朱何德?得乔大哥若此眷顾。众人都道你缘何为了一个貌不出众的女子干冒大险。我伏在你身前,想你若有不测,我是无论如何不肯独活的。

      你给我讲小时候的故事,其实你心里苦得很。我们去塞外,每日里放羊喂马,逐草而居,多么快活。哪里来的武林江湖的血雨腥风恩怨是非?

        在雁门关外等你,我到那石壁时字迹已被削掉。悄立雁门,我一直惴惴,不知你是否平安。我想我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到地老天荒也好。老天保佑,第六日你终于出现。我奔入你的怀抱,喜极而泣。

        在我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喜欢扮人玩。观察人的言行,摹拟他们的样貌,我觉得是其乐无穷的事情。并未想到这个系着我的姻缘。想来,一切,已然是注定的。

        和阿碧也谈论过未来夫婿的样子,她是痴恋着公子的,我却茫然。怎样知道遇到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你睡着的样子像个孩子,一绺头发垂在脸上。你其实是个好看的男人,只是被豪气和风霜遮盖了而已。我想为你生孩子,也如你这般方脸长身。生很多孩子,教他们易容,互相扮了要你猜,多有趣呢。我总是脱不了小孩的心性。在你面前,就做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

        在杏子林里你大智大勇,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男子。或许那时,已是芳心暗许而不自知吧。感念你救助我们,我扮了你的样子给他们送解药。你在雁门关追问我是否扮过你,也就是了。

       我给你做江南的小菜,唱采莲曲给你听。从此远离一切拼杀是非。你忘了过去的曾经,我们开始简单的生活,每天看日出日落,多好。

        我还有那么多话想说给你,那么多歌想唱给你,那么多菜想做给你。可是可是啊,已经不可以了。让我再看看你吧,再握握你的手。以后谁再为你拂去风霜?谁为你哀伤?你的衣裳还有没有人熨烫?我怎么放心,怎么舍得?

       原来我还有一个妹子,她看来乖僻得很,以后你要照料她了。她从小没人疼,也是很苦。你要怜惜她。

        天边怎么有一片草场?马儿奔驰其上,仿佛天堂。

阿紫篇

       那个男人提着我,我浑身湿漉漉地裹在鱼网里。看他的样子,是个粗豪的汉子,不怒自威。我是谁,我是天不怕地不怕惟恐天下不乱的阿紫呀,被他就这么提着,我的面子何在?

 “这女子,小小年纪怎么心肠恁地歹毒?”他声若洪钟。

      歹毒怎么了?这世间谁不歹毒?不歹毒如何活下去?我从小没了爹爹妈妈,谁又怜惜过我?星宿海谁不是这样过?

      凭空多了爹爹妈妈,我才懒得理呢。只是这个男子很对我心思。他旁边的那淡红衫子的是我姐姐么?可真美,哼,也没有我美了。看他对她不自觉怜爱的样子,怎么我心里酸酸的?

        姐姐死了,他是我姐夫,我就跟着他了。看来她死得还不错,什么姐姐爹娘,我被人欺负,又有谁管过我?这世上不过是互相利用,娘利用爹满足少女的怀春,爹利用娘满足男人的欲望,姐夫呢,他对我又是什么?

     姐夫带我去了塞外,这里的风土是适合我的。其实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又何来塞北江南?他做了辽的南院大王,这个我不关心,只要他在我身边,做强盗小偷都好。

       他对我只不过是尽对姐姐的允诺,平日他看都不看我,仿佛我是他养的猫狗。如果他能用看姐姐的目光看我,我就再不杀人了。

     月光如水,他又在看姐姐的长命锁,我颈子上也戴着一模一样的啊。他望着星空,悲伤难抑,他又在想姐姐了。她是天上星,牵着他的眼睛。我难道是水边竹,只能阻他的路?

       来了一个铁面人,这个大胆的家伙竟敢看我的脚,真想剜了他眼睛。他是迷上我了,除了姐夫,世上还有什么男人?他把眼睛给了我,我好稀罕么?

        姐夫要辞官而去,大王的宠妃告诉我给他喝这个水就可以留住他的心。谁想是药水,姐夫,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留住你。你伤了残了我伺候你一辈子。

       姐夫死了,我不明白他所谓的大义两难,我只知道,我也是不要活了。在另一个地方,姐夫,你是不是可以看看阿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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