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喜悦全部坍塌的第三个月,我下定决心不肯再拖下去,要么由她自己讲出这突如其来陷入情绪困境的原因,要么,就必须随我去看心理医生。我给了她这两个选择。
许是近来有了猫使得她的身体和精神都趋向好转,亦或许是她真的想明白了些事情。她终于肯讲给我听。她讲的其实有些杂乱无章,就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心组织语言,宁愿一吐为快。
她的记忆力没有母亲的存在,父亲拉扯她长大,不算尽职但也尽责,起码没有让她辍学。但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平淡。因为他对生活早已无心经营,对她更是敷衍。他抽烟很凶,严重酗酒,所以她对父亲最大的印象总是醉醺醺的,从没有清醒乐观的时候。于是对她的责骂和拳打脚踢也像是没个尽头似的,无休无止。后来他又迷上了赌博,没过多久便倾家荡产。那些年具体的辛苦她不肯多说。终于考上了远方的大学,离开家也是脱离苦海,她几乎不再跟喝垮了的父亲联络。
她一直积极乐观,自力更生,态度是受过冷挨过打忍过饿这一路走过来她唯一能自己掌控的,她发誓不要沮丧颓废地活着,像父亲那样。
这些年父亲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她也许久没回去过那个徒有四壁的房子,谁知道再回去却是父亲的葬礼。从邻里的口中得知,这些年父亲的身体开始不好,但是性格却突然变了,不再喝酒赌博,而是拖着不中用的身体出去拼命打工,脏活累活,只为赚钱,好几次还去偷偷卖了血。终于他还清了所有的赌债,然后死在了去喂流浪猫的路上。
她说,那是因为她从小就喜欢猫,但是因为喂不起,没有猫肯常住在她家,她说,他宁愿父亲不知道这些,再自私一些,如果父亲留下来一大笔债,让她带着怨带着恨去还,可能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失去了人世间最后一个至亲,自己也再无活下去的动力和欲望吧。
她半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眯着眼睛,猫趴在她的腿上同样眯着眼睛,画面和谐并且柔暖。她太像上帝用人类的部件组建成的猫,投入了全部的宠爱与期许。我怎么忍心看她深陷泥淖却束手无策呢,她就应当是猫一样无忧无虑地、高傲骄矜地活在我无条件的宠爱当中。
然而事态的发展终究还是趋向恶劣,她强烈拒绝看心理医生,无法控制好情绪,要么消沉不发一语,要么突然暴躁,动辄大摔东西,甚至开始有些自残的倾向。我每天寝食难安,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电话咨询过医生,得到的答案都是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可是我怎么舍得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呢,她应当在最美好的环境里生活。所以即使她那天情绪失控把猫砸死了,我也要抱紧她体谅她。
我把猫的尸体埋在了一棵树下,她每次发完脾气清醒了就会忘记,所以当她问起我来,我只得骗她,猫走丢了。却不敢再带回一只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