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姓夏的人很多,但在江湖上最出名的只有一个人。
江湖人称其为夏先生。
夏先生姓夏,但是名无人所知,世人便叫他夏先生。
虽然名为夏先生,但他却不是什么学富五车,经纶满腹的老夫子。
夏先生是一个剑客。
作为一个剑客,当有一把好剑。
夏先生腰间便挂有一把灰色的无名剑,但是这把剑从未出过鞘。
当然,江湖上也有人传言见过这把剑真身的人都已经死在这把剑下。
作为一个剑客,当有极好的剑法。
世人从未见过夏先生拔剑,自然也没有见过他的剑法。
江湖人所知的是夏先生修炼了一套身法,名曰:“灵衍身法”。
灵虚度日月,渺影衍行踪。
身姿渺形忽影,转瞬间便可击中人的七七四十九位大穴,打破全身筋脉,废掉四肢关节。
快,准,狠。
作为一个剑客,当行侠仗义。
夏先生却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无意作那济世救人的侠,也无意做那使人憎恶的恶。
夏先生万事皆随心,突发善心时,便会助他人一臂之力;心情烦闷时,便会肆意落井下石。
夏先生曾经收过一个徒弟,徒弟姓叶,名字是什么夏先生倒是忘了。
夏先生将徒弟从七岁养到十七岁。
徒弟长得后,看不惯夏先生的肆意妄为,与师傅起了争执,大打一架,惨败收场,而后便离家出走。
夏先生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徒弟。
徒弟的离开,丝毫没有影响到夏先生,仿佛在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一样。
夏先生依然我行我素,乐在其中。
半月前,夏先生在青州万鹤楼喝茶。
茶楼里宾客众多,吵吵嚷嚷,时不时还有几声丝竹叮铃之声传出。
夏先生坐在靠窗的地方,执了一杯茶,细细观赏着青州城的景色。
在夏先生的对面,还放了一盏茶,茶杯中盛着的是上好的雪山玉顶芽,茶水清透,芽叶鲜嫩。
“夏先生,这青州城百日如一,再怎么看也还是这么个模样,小女子可比那青州城有趣多了,夏先生为何不看看小女子呢?”
夏先生转过目光只见对面坐了一个人。
一个绝美的少女。
皓雪芙蓉玉眸转,胜艳红衫紫罗绾。
夏先生想起了不久前他朋友胡乱吟的一句诗,当时他只是鄙视地笑笑朋友的烂文采。
但是今日见到这个少女,他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诗。
少女肌肤胜雪,露出袖口的一双手盈盈如玉,细滑绵软,玉指轻轻缓缓移动,如在描纹一朵牡丹一般。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每一次眼波流转,都蕴含着浓浓的情意,悄然撩拨着,似湖中碧波微微荡漾,想要抓住,却无法触摸。
此时少女双眉微蹙,那双星子似是蕴含着无限的哀怨,惹人怜惜。
夏先生转头,一手支着耳畔,另一只手示意少女饮茶,“不知姑娘将夏某约来这万鹤楼有何要事?”
夏先生边说边紧紧盯着少女的一双手,一双柔嫩的,如在描绘一朵牡丹的手。
少女点点下巴,似是有些生气,“夏先生,你我才初次见面就要如此严肃吗?不如先来说点别的?”
“好啊,”夏先生将雪山玉顶芽向少女面前推了推,“姑娘请先饮茶。”
“多谢夏先生。”少女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
夏先生闭上眼睛,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姑娘,在你的身上有一股药香。示氐梨,文彤参,百丈花,这几种药草都来自森跃峡谷,那里是一个绝命峡谷,只要有人进去了就没有人能出来。而能够有机会得到这几味药草的只有森跃峡谷的主人——火道人,这几味草药是治疗火道人孙女的药引。据我所知,火道人今年已经八十八岁高龄了,在他的膝下的小孙女也只有九岁。不知姑娘你是火道人的什么人呢?”
“夏先生您真是博闻广见,连火道人都有所结交。”少女敲敲杯沿,指甲与瓷片相击发出清脆的“叮叮”之声,“小女子姓褚,名红香,至于这身份嘛,您可以当我是火道人的女儿。”
“女儿?在下听闻火道人的女儿在三年前就死于病痨,而且他的女儿如果活到现在至少也有二十多岁了,你只有十七八岁,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呢?”
夏先生不解地皱着眉头,撑着下巴的手也放在了桌沿,正襟危坐看着褚红香。
“自是因为我成了火到人孙女的娘了。”
褚红香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描着,嘴角勾起了一抹摄人心魂的笑。
“哦?”
“小孩子最是单纯,最是天真,我与她交朋友,从森跃峡把她带出来,在危急之时救她一命,她便认我做了她的义母。”
褚红香低头笑了笑,似是对此事有些羞涩,手指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那么,褚姑娘,你是如何把她迷惑的呢?”
夏先生此时饶有兴致地盯着褚红香葱白玉指,看着它们环绕,回旋。
“自是因为……”褚红香抬眼看向夏先生,双手翻飞,蜿蜒若细蛇,“我的这双手。”
褚红香十指缭绕在夏先生眼前,夏先生只觉一阵晕眩,他强令自己神志清明,一掌打向褚红香。
但是褚红香一双手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缠上了夏先生的手掌,将他的内劲化去,直指夏先生双眼而去。
褚红香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夏先生便越过桌案,绕到了她的身后,紧紧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手臂被牢牢地钳制住在后背,褚红香不能移动分毫。
夏先生稍一使力,便“嘎”的一声掰断了褚红香的手臂。
“啊——”褚红香叫得声嘶力竭。
“幻云手,天下第一迷魂术。火道人的孙女便是这样被你迷魂的吧。”夏先生拉着褚红香的手,又将一根根手指慢慢舒展开,将自己的手指与褚红香的紧扣,“褚姑娘,夏某最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最好说出你约在下来这里的原因,否则,你这漂亮的五根手指可就……”
褚红香眼中渗出一行泪珠,在她那张绝色的脸上划过,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味道。
但是无人去赏。
褚红香颤抖着嗓音道:“我……我认识叶……叶且一,他……”
夏先生面上一顿,放开了褚红香的手。
他说了一句话:“叶氏且一,曾为吾徒,欺师灭祖,再无瓜葛。”
言下之意是夏先生不知道褚红香与自己的徒弟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知道。
夏先生好心地把褚红香的断骨接回,“褚姑娘,江湖不见。”
而后夏先生径直离开了万鹤楼。
夏先生离去后,褚红香一人独自坐在茶楼,满面怒色,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护着被掰断又被接好的手臂,她这手臂虽然被接好了,但是却永远也无法使出幻云手了。
现在她那重要的双手只剩一只有用,那么她的计划……
褚红香咬着一口银牙,双眼死死看着夏先生离去的方向。
我不能就这么失败……
——
半月后,阴雨靡靡,山路蒙蒙。
夏先生打着伞站在黑袍子面前,道:“派你来的应该是褚红香吧?”
黑袍子一听到这个名字,像是受了重击一般,身体突然停止了颤抖,双眼愣愣地看向前方:“褚红香……”
“你应该是中了褚红香的幻云手,受了她的迷魂才来杀我的。这火药应该是褚红香从火道人那里得来的灭天顶,幸好下了雨,要不然我可是必死无疑。”
“夏……”黑袍子眼睛逐渐清明,他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个人。
夏先生蹲在黑袍子面前,手在黑袍子面前晃了晃,“你说的话做的事都颠三倒四,毫无章法,应该是褚红香的一只手被我废了的缘故,她的幻云手不能好好施展,只能用出十之八九,才使你这样的吧。”
黑袍子的呼吸已经很是微弱了,只能发出一种像是秋风扫枯叶般的声音。
但是黑袍子仍然紧紧盯着夏先生,似乎他认识夏先生。
夏先生他点住黑袍子身上的几个要穴,使他昏睡过去,将黑袍子带到附近的一处山洞里躲雨,为他的双手止了血,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
雨停之后,夏先生买了辆马车,将黑袍子安置在上面,他驾车向芳岭坡赶去。
他要去见见他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