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珺
爷爷离开我们已经很久很久了,可有些记忆常常会浮现在脑海,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是个很平和的人,不太善于言笑,但也从不与人争吵,从未听见他骂过我们,不过有一点让我很纳闷,在我的记忆里好像爷爷从来都没抱过他的孙子、孙女,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错还是真就那样。
据说祖爷爷是个挺会做生意的人,生活过得还不错,专门请了先生来家里教爷爷读书认字,用村里人话说,爷爷小时候是个少爷,读书人。爷爷不会种田,又不像祖爷爷那样会做生意,祖爷爷只好送他去一个老中医的大药房做学徒学医。
村里没有诊所没有药店,很不方便,爷爷学成后就回村里开了个诊所。
爷爷的诊所靠着村公所、粉店、学校和当时村里唯一的供销店(现在叫商店或便利店),那地方是村里人气最旺的地方,很是热闹。
爷爷的诊所不是一间铺面,而是一座院子,很传统的南方建筑,座北向南的一座院子,北边是正座,有一大两小三间房,东边和西边各有四间小一点的厢房,南面是大门和围墙,中间是院子或者称为晒场。
爷爷的诊所和药店就在北边的正座中间最大的那间,西边的小间是爷爷的卧室。东边小的那间是一个我们全村人都叫她三伯母的人使用,她是帮人接生的产婆,也是专帮我们小孩子打预防针和发免费的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苗糖丸的护士。她只有白天偶尔在那,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她自己的家里。村里人不喜欢上医院,一怕花钱多,二怕麻烦,如果谁家有人生小孩了就会同时派出两个人,一个奔她家一个奔诊所找她,请她去自己家里帮接生。
东边的厢房里是一个年纪跟三伯母差不多年纪的裁缝,她好像一直都很忙似的,在我印象中那衣车声好像一直都是响个不停的。
西边的厢房有一间是小厨房,其它三间好像是放杂物的,但也许不是,只是我记忆模糊了而已。
我喜欢去爷爷的诊所玩,不是因为那里有多好玩,而是因为去了总能得到点好吃的,那时人们的生活都不富裕,大人一般不会给小孩买零食,而零食对于我这个馋嘴的小丫头来说,诱惑真的太大了。
爷爷的诊所中药比较多,西药比较少,里面药味很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鼻子敏感得过了头,总觉得我和爷爷的身上都有股中药味。诊所的角落头有一张黑漆漆的方桌,桌上安装了一把大铡刀,是用来切那些中草药用的。我从来不敢碰,它太大了,我太小了,看着它总让我想到戏文里唱的包公铡陈世美的那把铡刀,心里冷飕飕的。爷爷用来把脉的诊台上有两个舂,一大一小,都是铁铸的,大的用来舂中药,小的用来舂西药。大的太沉我用不了,小的蛮好玩,我常常没事瞎舂着玩,那声音听着像音乐。偶尔有些小病人的药需要舂,爷爷就会冲我喊:“小鬼头,过来帮爷爷干活。”我一听到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帮忙,碰上有些顾客夸我勤快能干什么的,我就会乐呵呵的冲人家傻乎乎的羞涩的笑。
爷爷的很多中药都是自采的,我记得那时村里将一座种了蛮多药材的小山承包给了爷爷,我常常和奶奶去采去挖那些药材。每次和奶奶采药回来,爷爷都会奖励我一毛钱。一毛钱现在掉地上估计都没人弯腰捡的了,可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时候一毛钱如果买凉粉草可以买得两碗,买冰棍可以买得五根,买姜糖可以得十粒。有了这一毛钱,拿去买好吃的分给小伙伴们,她们就都成了我的跟屁虫,身旁围着一群小跟班的感觉挺好玩挺神气的。就为这,我自小就懂得劳动的好处,就特喜欢劳动,并且明白付出就会得到,明白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是件非常非常快乐的事。
爷爷特别喜欢下象棋和打牌九,我喜欢站在爷爷身边看,象棋看着看着就喜欢上了,老想找人下,牌九看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还是看不明白,他们嘴里老喊什么“文啊武啊鹅牌啊什么的”我愣是到现在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意思。
爷爷他们下棋和打牌常常有很多老太爷围观,他们赌钱,但不是赌博,他们谁输了就掏一毛钱放桌上的盒子里,谁赢了自然不用掏钱但也不能拿输家的钱,围观的也赌,猜那边赢,猜对了不用掏钱,猜错了就自己自动掏五分钱放桌上的盒子里。“战斗”结束他们就数盒子里的钱,然后拿那钱去买米买肉或买黄片糖回来在西厢房的一间小厨房里煮肉粥或糖粥大家共享。我自然也沾了他们的光,不过我只喜欢吃肉粥不爱吃糖粥,爷爷装给我见我摇头说不要,他就不高兴,说:“小鬼头,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不要,真没口福。”每每这时我就冲爷爷傻笑,爷爷就摇着头叹叹气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