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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承望他能回心转意》

今天沪上又在下着不小的雨。

江南似乎总是下雨,“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这是“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若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这又是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词人思绪婉转仿似女子。

之于西子湖,何谓“晴不如雨”?

与其游人如织只想贪看风景,莫若山川寂寥,湖上白素贞再擅调风弄雨,

代言的仍是一颗世间女儿素朴心。

从小听广播杜近芳唱那段南梆子导板“小青妹你且慢举龙泉宝剑”,转原板“妻本是峨嵋一蛇仙”,再到西皮二六“妻盼你回家你不转”,至快板“寻你来到金山寺院”,终于散板“谁的是谁的非你问问心间”,只觉得五内俱熨帖过一般。一位散列仙班的悠游妖灵向个凡夫俗子做小伏低,想来要说的是并非仅人才懂得情,而是人间除情之外更有谗讥妒恨攻讦均登峰造极,恶能掀起滔天浊浪,良善只能苦口婆心。

许仙摇板“端阳那日吓破了胆,轻信法海去逃禅,你纵是蛇仙我心不变”;白娘子“扶起了冤家重相见”;小青“他夫妻依旧多情眷”,真的自己人总是最受委屈的那一个。

之后的事历经磨难,好歹是个团圆。

可另一个“承望回心转意”的故事就没这么运气了,女子说人多动之以情,走的是心;男子劝人通常晓之以理(歪理也有),甚或行诈恫吓,过的是脑。比如一出《捉放曹》:曹操行刺董卓未遂逃到中牟县被拿获,说服县令陈宫一同逃走,来到吕伯奢庄上,心疑灭了吕门;陈宫后悔想杀曹难下手,留书跑路。故事耳熟能详,但能成为京剧经典必有过人之处,其中包含几次反转和为此戏剧感的精彩诠释,当然,还有揭示的人性弱点。该怎样劝人以及不被人劝迷惑?先看陈宫,“科甲出身,蒙主恩特授中牟县正印”,官卑职小、恩主蒙尘的现状;好容易抓住钦犯曹操,也做着“官升禄赏”的大梦,然而,那犯人是曹操,太师都敢刺杀!上来先讲大道理,“你本是外省官怎知朝歌,哪知道董卓贼奸雄作恶”;陈宫开局还有一定之规,“董太师他倒有治国韬略,擒住你反放你必定伤我”。可曹操马上第一个反转,“见太师自有话说,刺董卓是陈宫修书于我,管叫你遍体排牙难以分说”,陈宫登时委顿“听他言吓得我双眉紧锁,我就是放他也说个言投意和”。曹操一回合就探出陈宫的底,不由放肆,“小县令怎能够名标烟阁依我劝弃县令跟随于我”,又不失时机赞一回“陈公台又道你颇有王佐”,这下陈宫彻底臣服,“七品官岂不负经纶才学,奔天涯约诸侯重整朝歌”,男人的功名利禄青云志啊,害了多少人!

曹操反客为主劝了陈宫,二人行至吕庄,偏这个吕老汉前晚接待了被儿子牵连的曹操他爹,后脚又一眼认出猴在马上的曹操,(想起了《潜伏》喜滋滋叫了“陈家大丫头”的地主王占金,可见脸盲并不都是坏事),实心实意非要留客,不在庙堂不讲政治处江湖之远仍不保险,一家大小都入了枉死之城。事起仓促可杀戮过程并不短,陈宫若稍稍硬气应能制止,叵耐他除了“不要多疑问个明白再动手不迟断断使不得”竟一筹莫展,留下有名的西皮慢板“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背转身自埋怨自己做差”,不怪他是孱头,只怪对手太强大。曹操敢将错就错手起刀落,放心睡在陈宫身边不疑心他,算准他没胆子;果然,陈宫面到“我若一剑将贼杀死,岂不连累店家?”只想出题诗一首言语打动,小公务员式的阿Q办法。果然曹操醒来,“留诗在此叫骂于我,我日后若不杀你誓不为人”。唉,百无一用是书生!

《捉放曹》是余派代表作,昔年言菊朋号称“旧谭派”之首,跟谭鑫培琴师陈彦衡学了此戏,吴小如先生看过五遍,讲说是为言氏看家戏。老言先生之后,已77年不见于舞台,今有言派优秀青年演员陈圣杰重现,绝响再现乎?

10月21日,19:30,上海大剧院别克中剧场,陈圣杰《捉放曹》,史依弘《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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