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需要,不受打扰。求学时代每一天的感悟大抵如此,每到假期就变本加厉。在懵懂稚气的青春少年时代这份悠闲尚且值得原谅,可在智力脑力体力……达到人生鼎盛的成年初期看来,这份无所事事是对智识的巨大浪费。一个人在大的空旷,静的寂寞的小窝关起门来自我奋斗。奋斗着奋斗着,便压缩自己的智力投入时间而无限延展看小说,聊天,上网……的消遣时光。一个小时的专业书的贡献,都让自己有了自我感动的理由与接下来心安理得的娱乐。无论看的是经典还是无需懂太多脑筋的大众文化读物,无论是呆呆的的发怔还是低效的跑神,坐在桌前看书这个姿势本身已经象征着一种上进了。加之每早坚持不八点后起床,每晚去健身,每天听公开课,看文献……自我升华的趋势愈演愈烈,脑中浮现出周遭同学生活的颓靡,断不了的连续剧与起不来的床,抑或Florida,New York没有文化与内涵的大妈式观光,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扭曲的满足。
和别人比,早已随着渗透在我们的血液中,凿刻入骨髓里,成为文化的一部分,下意识不自觉地一部分。脑中浮现出一个忘年交十岁的女儿,掷地有声字字铿锵地对她说:“妈妈,不要把我和别人比,我就是我,有自己的想法与选择。” 听到这个轶事后我心中发出的沉重叹息,穿透时间的长河,来到那些以分数排名论英雄的学生时代,那里有老师因我数学竟史无前例地得了八十多分的重重的批评,有后进生的妄自菲薄或是破罐破摔。
自我陶醉于满足便罢了,对积极的生活方式与做一个有思想的,有趣的人的执着的追求使我愈发不宽容,对于颓废消极的忍受力愈来愈低,对于浅薄愚蠢的排斥与厌恶一度达到顶峰。知道某人最大的业余爱好是看韩剧,看到一些同胞在上课期间看视频打游戏……我几乎形成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不分青红皂白地抵触与厌恶。对于天资平平却沉浸在糟粕文化不自知的人,我同情与反感,对于天赋卓绝却每日吊儿郎当,在游戏中随意挥霍着自己天赐的头脑,在陪女友,好基友吃饭,聊天,四处浪荡中挥霍自己的闲适时光,我扼腕与喟叹。我将这深层的动机隐藏,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反感或惋惜。我想,那个爱看芒果台爱追小鲜肉的女孩,一定不明白我那日渐的疏远以及似有些敌意的厌恶的原因。只是也本能地避开我,用同样的沉默面对我的漠视与冷淡,让我内心的自责愧疚减少一些些。而那个极具数学推导天赋却浪掷人生的北大男生,也理解不了我内心的惋惜,面对我对他“暴殄天物”的指责一笑置之。参差多态,乃是世界本源,我一次次地告诫自己,那些颓靡的,消极的,无为的,堕落的,不羁的……生活方式,是这参差多态的的一部分,即使不值得效仿或尊重,也值得包容。
而我,在象牙塔,在玻璃箱中生活了二十余载,早已不接地气,不接近生活与世界的本质。窗外,就是真实的世界:美式的古旧的平楼,挂在家外的黑色楼梯;远处是我最爱自习的Baltimore Law school,明亮宽阔的落地窗,在傍晚时分一眼望的尽天边紫粉的晕染的晚霞。在远处是Pen station,复古建筑式的火车站,以及门口广场长久伫立的人体雕塑,和每天一起腾飞降落的广场鸽。就是那么真实那么确凿的生活。可是,这一切又仿佛与自己无关,是浮在碗上的油渍,而非沉在碗底的南瓜,更遑论融入粥里的白糖。正如每次和当地人聊天,总有那么些时候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事实上,也并没有太多的机会与动机去与之接触与聊天了。即使偶尔竟然相谈甚欢,聊家庭聊生活,聊即将到来的假期,在她们展现的那些生活的细节中,也终于发现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在加州的父母,在华盛顿的好友,小时候每周和父母去national park,还有兄弟,也有姐妹,还有宠物狗。那么典型的美式生活,那么美好的过去与未来。而现在,街道冷冷清清公寓已经全然看不到几个人的圣诞节,她们,一定在和整个大家庭聚会,其乐融融地吃着布丁,烤鹅,土豆泥……交谈着彼此一年来的成长与对未来的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