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圳的台风天里飞到北京,盛夏的燥热与葱郁的绿色都一起褪去,出租车司机说,马上棒子就要大收了,秋天来咯。我心不在焉地答着,是么。车窗外是机场高速路边蒙灰的白杨,配着灰白的天色,风尘仆仆是这个样子么?
自己生在北方,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四季都是一样的分明,春种秋收,夏长冬藏。玉米跟谷子都是熟悉的,县乡村镇,到了秋收时节,空气里只有一种味道,那是阳光晒着秸秆,混着尘土飞扬的味道。现在在没有雾霾的日子里,也还能感受到秋高气爽——旭日凌空,天好像变得格外高远,时间像是能慢下来一样,能留给人时间心碎。
一不留神到了深圳的第四年,渐渐习惯于长夏短冬,不见春秋。对于深圳有一种印象,是盛夏的沿海高速公路:天空瓦蓝,间或有白云,树冠浓密而翠绿,公路沿着海向远方去,高速公路之上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大片的蓝,大片的绿,海风铺面而来,空气很热带着湿气,你不断地淌汗却也畅快。
身在南方的诗人写不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样的文字,同理,没有南下过的北方墨客也无从下笔“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座城市在古代就是一个人的局限性,而这种界限在当下无限的模糊了也许甚至消失不见了。
不到四个小时的航程,从深圳宝安到北京首都驾轻就熟,常年延误极少准时,故乡成了驿站,游子成了过客,他乡成了家乡,是一件感伤的事情,但是年轻人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感伤身上——拥抱变化,地球是平的,才是适者生存的斜杠青年。
就像我们相信着时间不会混沌,由始向终。对于短暂的人生精力来说——我们不得不把价值建立在二元的认知之上,一件事情需要分出来对错。
但是岁月的流驶时快时慢,并无规矩可循。它并不像时间那么精准,把一天平等地分成了八万六千四十秒。岁月只能留给你密度并不均匀的记忆,装着你的快乐悲伤,不察觉的到来,让人有时觉得漫长,离开的时候决绝,是呼啸而过。
所以我的结论是:站在时间的尺度上看,有对有错,人生苦短;站在岁月的尺度上,黑白混沌,人生恨不能重新来过。
12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去了北京,爬长城,逛故宫,看升旗,去动物园…想想15年过去,这些地方再也没去过,突然有些慨叹。去三里屯去工体,去天堂超市一夜夜的买啤酒,这可能就是TMD的成长吧。
一个地方呆的久了,就会多少变得心不在焉,失去敏锐度,是姜文镜头下的北京和王家卫的香港,城市变化得很快,人心变得也很快。
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爸妈老得也很快,那个小学时候念叨着织毛衣的老妈已经成了新闻里的广场舞大妈,无所不能的老爹也变成了被你不屑的今日头条忠实用户,你一年见他们一次,看他们不是一天天地渐渐老去,而是一年又一年的跳跃着变老。
朋友们也散落在天涯了,北京作为中国荷尔蒙最浓的城市,你有好多的朋友在那里上学,你在北京的聚会上跟很多第一次见面的朋友谈论未来,掏心掏肺。然后你们毕业,北京城留下来的人渐渐变少,渐渐失联,再去北京,你从约一个饭局,到最后不知道谁能出来。
你是个想不明白的大人,不那么会赚钱。
却也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坚守,不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
搭飞德国的日间航班,万米高空之上,可以俯瞰晴空下的白云,看不到尽头,偶尔在云层稀疏的地方可以看到俄罗斯的疆土,冻土,森林与河流,也能看到城市、道路,但是看不到人。
如果云端尽头的上帝佛祖也这么俯视着芸芸众生,可能大概真的觉得苦吧。
如果从大学毕业算起,这是一个人生活的第四年。
时差没有调好,半夜起来给自己泡一碗面,电台里刚好是一首老歌,I am sailing, am sailing...人生诚是黑夜里海上飘摇的船。打开泡面蒸汽翻滚的那一瞬,呵,人间的烟火气。
在每一个夜晚向你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