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柔,水波粼粼。我站在阁楼眺望远方如豆的灯火,想象着那片繁华的灯火下,该是一个多么斑驳陆离的世界。渐渐地,我的思绪随那撩拨着我裙裾的微风远了,远了,仿佛回到了从前,又反思着现在。
我好想就这样沉醉在寂静的夜里,任思绪百转千回。然而,理智告诉我,这世界,沉静有时,喧嚣却是多时。
思绪在回忆的长河里翻飞,我重温了儿时的快乐。记忆里的雨总是下个不停,哗哗的雨声伴着哈哈的笑声和啪啪的踩水声,留在了悠长的小巷;耳蜗中的蝉鸣回旋往复,伴着清脆的鸟唱和树下的磁带声,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夏天;过年时的爆竹声串串相连,叠加,和着新年祝福与绚烂烟花,定格为成长的盛宴。
童年的回忆如此喧嚣,但童年的我如此沉静,单纯。那时的我开心就笑,难过便哭,遇到一份喜欢会满脸憋红,手足无措,表达一份讨厌从不弯弯绕绕,犹豫不决。我从不去想下一次考试能考多少分,明天会赚多少钱,只是爱掬一捧明媚的阳光,折一枝清脆的鸟唱,引一缕凉凉的南风,走一段弯曲的田埂,忘却一切烦恼。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是用身为儿童的独特的方式隔绝了喧嚣的世界,保有内心的宁静。
后来啊,我一天天长大,然后离开了农村,进入城市。初入社会和职场时,我是个浑身充满干劲的小白,慢慢地,时间将我的棱角磨平,让我变成了一个处世圆滑的公司小职员。我开始淡忘农村环境让我自带的沉静,努力去适应甚至融入城市的喧嚣。
我每天带着笑容面具挤地铁,赶公交,服务上司,应酬客户,累了也坚持着转下一个场。我的耳边不再有蛙鸣和鸟唱,取而代之的是催命般的喇叭声,扰人清梦的建筑噪音,还有酒吧包厢里的喧闹。或许是被城市的灯红酒绿迷蒙了双眼,又或许是被生存的重担压弯了我精神的背脊,我迷失在了喧嚣的世界里。
直到某天晚上,我应酬完客户后走出包厢,突然发现酒吧里阴森极了,熟悉的场面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群行尸走肉的狂欢。他们摇头晃脑地幻化出很多个自己:虚伪的、愤怒的、压抑的……然后又强行让幻化出来的影子回归本体,使得本体面目狰狞。我吓得转身就跑。也许是慌不择路,我不知道自己在撞了多少面墙后才得以离开酒吧。当我想为自己的顺利逃生而欢呼时,我看见了街道上车来车往。在这里,司机们不会为彼此让路,他们说这是车与车之间的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他们一心开足马力向前冲,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也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租的房子,一把抓住了在客厅看电视的室友,告诉她我看到了酒吧里的鬼,还有街道的无序,但是她只是一次次对我说:“你醉了。”其实当时我真的很想跟她说我没醉,可我却好像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在床头柜上,我看到了室友给我的留言。她说:“你昨晚喝醉了,正好今天不用上班,你好好休息一下。”看到她的留言,我愣住了,想起了昨晚的见闻。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反而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喝醉了,因为宿醉的我通常都是断片的,而我现在却能清楚地记得昨晚看到的一切。我在想,也许我昨晚并没有醉,而且还相当地清醒,所见均是世界的喧嚣。那些认为我醉了的人才是真正的醉酒者。
吃完早餐后,我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跟她讲了自己的疑惑。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便听到奶奶的声音缓缓传来:“其实不管你的所见是真也好,假也罢,我觉得,鬼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心是什么样子,世界就是什么样子。”那一刻,我好像顿时明白了陶潜为什么会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因为心浮了,世界也就喧嚣了,心静了,世界也就沉静了。
我觉得身处喧嚣的世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心迷失在了喧嚣中。成长必定会经历喧嚣,因为生活伴随着喧嚣,生存更是离不开喧嚣的世界,但待千帆过尽,若我们的世界依旧沉静,才算是成功的蜕变。
墨色被朝露晕开,散去,阳光挤进空气里,喧嚣的一天又开始了。我收回思绪,抖抖裙摆,再次进入这喧嚣的世界,但从此,我的世界是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