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就这样吧”我近乎疯狂的从他的家里跑出来,脚上还没有换上作为客人的家居鞋。哭到快要失去理智,刘海也都不争气地粘在了额头上,像是被人遗弃的疯婆子一样,神经兮兮,病态怏怏。
这个陌生的城市,掺杂着诱人星空,写着漫天悲伤,然后和夜色搅拌,全部从我的头顶临降。
“沈萍你听我说”,王杰从后面快速追上来,我渐渐放慢了脚步,他从后面就那样死死的抱着我,除了一开始那不经意蛮力的冲撞,后来的力道里只有禁锢,麻木到没有痛苦。
“我妈虽然不同意,但我毕竟是他儿子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请你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好不好?”他急切的解释着,同时也在等待着我的回应。
但是我知道他这只是言辞上的宽慰,从他第一次带我回家遭到反对时他就这么和我说。
我也知道他尽力了,可是再努力的付出放在这都是收不回成效的,所有的套路好像都被了然被破解了,然后无计可施,好像只能静静地在原地等待死亡了。
王杰是单亲家庭,父亲的过早离世,使王杰的母亲经受了很大的精神冲击,一个弱女子,这一路把王杰养大成人,很是不容易,这些我都理解,希望找一个顺心顺意的儿媳妇也正常,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我和王杰是大学同学,我们在“工作室”认识,他学的计算机,我学的新闻传播,正好赶上学校成立一个新媒体工作室,我们俩经过层层选拔,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虽然我承认我们两个的专业和这个工作比较对口,但能录用确实是莫大的荣耀,很是自豪,于是就开始了我们同学兼“同事”的日子。
《二》
“哎,同学,你有没有我们工作室的钥匙呢?”我当时拿着我刚刚校对完的稿子,准备交到工作室。
“怎么,没开门吗?”当时我还没有走到工作室门口,目测还有二十米的距离。
“都九点了,还没有人来值班,说不过去啊”当时的印象是一个瘦高的男生,不甚白皙的皮肤,圆溜溜的眼睛有种小女生的神气可爱。
他或许是着急,语气里都带有抱怨,在原地来回踱步,一只手插在牛仔裤兜里。
“今天周六,大家想着多休息,晚一点也正常”,我一边劝慰他,一边拿出手机找我们副部长的电话。
“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副部长不接电话,整得我心情也有点急躁,这个稿子明明说是急要的。
“嗯,好”,我机械的应和着,十月份的天气已经不是那么温和了,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的他,在这样的清晨出去或许会有些冷。
“嘿,来了”不一会,我看到他从楼道的另一端跑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他的成果,工作室的钥匙。
“昨晚副部长女朋友生病住院了,所以副部长不在,我去他们宿舍让他们舍友帮我找的钥匙”他抹了抹额头微微沁出的汗。
“嗯,刚才我给他打电话没能打通”这时他已经打开了工作室的门,然后把锁放到了门后面。
“今天应该副部长值班,我没事我在这代替他值班,你要是有事你先回去吧,等他来了我告诉他你把稿子交到这就好了”,他按照顺序把钥匙挂在墙上放好,然后掸了一下刚刚碰到灰尘的衬衣袖子。
“我也没事,一起在这吧”我把外套拿掉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哎,你喜欢看谁的书?”他翻来他之前存放在这的书,一本柳青的《创业史》,看样子已经看了一多半了。
“鲁迅的书”我大多数情况下是不敢这么说的,我怕被别人当成特殊物种对待,但是看到他能看红色经典,我觉得我的爱好似乎也就不是那么十恶不赦了。
“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他边低头翻着书,边笑着和我搭腔。
“学生时代,都这么过来的,原来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学生”我长舒一口气,然后故作惆怅的看着他。
“世界上最巧的事莫过于你们在讲鲁迅,好巧,我们也是”不得不承认,他因为笑而显露出来的小虎牙真的超级可爱。
只是记得那天我们一起谈了很多很多,后来加了微信好友,然后联系就慢慢多了起来。
这是我们的相识,自然而美好。
他的样子越来越放大,直至占满了我大脑的全部内存,然后他就成了我的男朋友,别人的意料之外,我们的意料之中。因为我们真的很聊得来,从古到今,从诗词到歌赋,从娱乐八卦到新闻政治,无所不及。
《三》
一个小时前,就在身后的这栋楼里我经历了迄今为止最让我痛心的侮辱。
“阿姨好”,吸取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我拎着所有东西,站在门外等阿姨开门。
可迎接我的,还是那张只会对儿子笑的脸,和上一次没半点不同。
上次回他家是五一小长假,提前两天我们就去超市采购礼物了,专门找到负责礼品的服务员,问好了什么口味,看清了保质期,仔细选了又选,挑了又挑,生怕老人家有半点不满意。
好巧不巧的是回去当天正好赶上姨妈来,浑身酸痛无力,不得已,提东西照顾我的重任就都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王杰身上。
阿姨一开门,看着自己儿子两手拎着重重的东西,心疼的不得了,尤其是看到我只拿着一个背包的时候,怨气更加重了。
“现在的女孩手都是少长了吗?只能拎得动自己的钱包?”阿姨这番话是说给我听的,我知道,可她说的就是事实,用她的目之所及。
“妈,做了什么饭啊?”王杰赶紧转移话题,一边说着一边把我让进了屋。
“当然都是儿子你爱吃的啊,外人爱吃什么,我可管不着哟”我明知道这个地方容不下我,可我还得陪着笑。
整整一顿饭都把尴尬发挥到极致,王杰给我夹菜,他母亲说“儿子你快点吃,从哪学来那么多闲不要紧的臭毛病”,我只能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争取在这幅家人午餐画中不露出一点镜头。
满桌子重辣口味的菜,让我这个纯正的北方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筷,我只好端着米饭硬生生的往嘴里塞,而且还装作很可口的样子。
好不容易一顿饭结束了,本以为大家可以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聊聊天,可是我错了,他妈把他叫回房间谈话,而我一个人面对着一堆脏兮兮该被冲洗的碗。
我知道我不能碰凉水,可还是硬着头皮那么做了。真的,如果我知道第二天我会被嫌弃洗碗都洗不干净,而不适合当妻子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会动也不会收拾,正好也为半夜起床节省了一粒止疼片。
不一会之后,母子两人从卧室出来,我一个人被分配到了冷冰冰的客房,然后被折磨到丝毫没有脾气。
《四》
“我妈不是针对你,她一直就那样,看谁都不顺眼,说话也很难听,你别介意啊。”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到我因跑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拿外套而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上,然后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站在我身边。
“那今天她口中那个张君,隔壁王阿姨介绍的那个姑娘是谁?”我哭到不能自已,连喘息里都夹杂着委屈,一同并入到这夜风里,匆匆而去。
事已至此,我只想关心我想知道的,其余的,不打扰就好,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放弃。
“关于张君,我解释你别生气好不好?”夜晚黑的人发慌,黑到我竟然看不清他的脸,更没有安全感可言。
“我们只见过一面,我妈非逼着我去的”,这是我从来不知道的,包括见面时间、地点。
“嗯,我知道了”我出乎意料的平静,也停止了哭声,可是心灵最深处我听到了心死的声音,我死死攥着自己的拳头,不惜指甲戳进肉里,冷漠的疼。
“我代替我妈向你道歉,不该你一进门就和你说这些,然后把你撵出来”那尖酸可怕的声音好像就回荡在我耳边,说我配不上他家的儿子,让我滚。
我是农民的女儿,我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就是因为这一点,我就成了他母亲口中不入眼,没本事只知道纠缠他儿子的可恶女人。
甚至,甚至为了不让我进门,可以不认他的儿子,尽管我知道这是气话,可是我也知道这是极致的反对,要么两人齐心一起与其对抗,要么一拍两散遂了老人家的愿,这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孰轻孰重,该怎么选择,我知道。
“我求你两件事,然后你要一一答应我”我擦了擦脸上已经变得冰凉的泪,尽量保持平静,然后说出要求。
“一把我的东西回头有时间都给我邮寄回去;二,我们分手,各生欢喜”他的吻混杂着不知名的液体落下来,咬的我的唇生疼,我没有反抗,毕竟这是最后的时光,我明白,他也知晓。
好像一切都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不能前进,也鲜能折回。
“好了,债都还的差不多了,在一起时给了你初吻,这,这最后的狂吻也给了你,你好像不吃亏”这两句话,我中间停留哽咽了好多次,然后嘴里嚼着咸咸的泪水说完。
“别逼我,你知道,我不可能放弃我妈,我妈不容易……”他搂着我,这句话就那么清晰的飘进耳朵里,那么讽刺,尽管我知道这是实话,大实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傻瓜,所以才叫你别坚持了,明知道你妈不会同意的”,只是我把能安慰到他的话都憋在了心里,一声不吭,就这样任由他抱着。
下一秒我就推开了他,然后快速跑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了这茫茫黑夜,我低头的瞬间碰到了他的外套,好像这上面已经沾染了别的女人的香水味道,让我恶心。
我们都不能再坚持了,否则两人,不,三人都会窒息的。
我听说那晚,他游荡了他的半个城,只是这里面,再也没有了我的踪影。
我买了火车票,回到了那个可以容下我可以给我一口饭吃的小城,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能玩能乐,哪怕注孤生。
前些天,听朋友说他要结婚了,很高兴也很庆幸,高兴他从过去走了出来,庆幸他没给我递请柬,这样的互不打扰,或许才是最好的成全。
我回忆着过往,然后静静地敲下这些字,缅怀那我们再也回不去却输得一败涂地的时光。
也许真的,你和你妈的世界里,不该横插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