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是中国三个行业节日之一的记者节,是国家设立记者节以来的第16个,是我生命中的第15个。用这一篇文章,给它画一个句号。
人总是要有理想,万一实现了哪?马云在这句话从去年纽约股市传回来之后,一直成为大陆网友励志的范本。但是在18年前,我确实在书包里子上写了五个字:兰大新闻系。
高考后的成绩和兰大有很大的落差,背井离乡就成了必然的结果。从甘肃小镇到古城长安,从理想写到书包里到进入媒体百姓生活报,4年。
陕西国力冲甲成功的那一天,我的体育部主任丢给我一篇文章,让敲出来,那是门将江洪写给报社的札记,从此我和足球打成一片。作为一个体育记者,最牛逼的就是看球不要钱。足球篮球排球乒乓球,米卢姚明田亮郭晶晶,我都采,我都写,但是都写的不好。小地方来的孩子,不敢和那些小有名气的球员打交道,写的文章也大多是比赛新闻,赛后花絮。虽然质量不是上乘,但是数量绝对可观,在纸媒时代,我写的稿子能排进前五名。哪些花花草草的文章,也积累了不少粉丝。
再后来,去了记者站,接触了更多的社会新闻之后,也看懂了中国的基层到底有多荒唐,官员有多无耻,记者有多龌龊。
在宝鸡凤翔县采访一个假药贩子,卫生局长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寇记者,你的鞋脏了。立即蹲下去用袖子给我擦了鞋上的泥。在眉县采访一个校长,他儿子第一年高考数学成绩14分,第二年保送西工大,校长关上门后,扑通,跪在我面前,校长53,我28。采访陈家山水库爆管,宝鸡市70万人五天没有水吃,还没有回到记者站,当地电视台的一个主任电话就来了:这里面的水很深,你不要碰。后来才知道,水库的管道是市委书记弟弟的公司生产。
后来大家都知道,书记出任省政协副主席,再后来,落马进监狱。书记当年在宝鸡一手遮天,把宝鸡中学一名有姿色的英语老师占为情妇,过分的是,书记每次见到英语老师的丈夫,工业局的副局长,说:你老婆最近表现不错。
这就是当年的宝鸡官场,一个局长都有苦难言,一个记者,能有多大作为。宣传部的部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小兄弟,你改变不了社会发展的轨迹!
是的,一个真实的例子是,西安晚报写了一篇宝鸡火车站脏乱差的稿子,被指破坏了宝鸡创卫,宣传部门以西安晚报没有在当地备案为由,宣布该新闻为假新闻,并开着宣传车在街道巡回宣传。
在宝鸡的两年,早已看到污染企业肆意排污,不能写,早以看到公办学校沦为赚钱机器,不让写,早以看到工厂收购有猫腻,不敢写。因为这些违法乱纪的背后,至少有一位省级领导,作为一个省管的媒体,敢写吗?
转战去了汉中,山青水秀的天汉之国,要采访要曝光的问题,和宝鸡和西安和全国,应该说一模一样,差别是宝鸡人说关中话,汉中人说四川话。汉中人办事效率更低。
在汉中也写了两篇自己觉得满意的文章,07年陕西高考状元被城固中学夺走,当天下午大雨倾盆,到达状元家里雨过天晴,满院的向日葵欣欣向荣,像极了这个农家的孩子,贴在墙上的41张奖状,证明了农民的孩子一样可以上清华。那篇文章,从采到写一气呵成,第二天见报几乎只字未改。
07年汉中多雨,略阳县一个铁矿塌方,一名矿工遇难,凌晨三点接到线索,半夜出发赶到事发地,三个多小时爬到山顶,哪个矿洞已经被掩埋,用手刨出来的洞穴里,26岁的勉县小伙子已经没有了呼吸。显然,他不是死于矿难,他是受伤后无人施救而丧命。面对全村四五十人的长跪,发誓要给矿工讨个公道的我们,顶着压力发出了新闻,后来矿工家属获赔27万。
07年底,城固县一五十多岁的老校长,猥亵七八名女童,找到当事学生后,哪个叫贾什么藤的女生,还没有车门高,我问她几岁,她说八九岁,第二遍问几岁,回答还是八九岁。一个连自己年龄都说不清楚的女生,被狗日的校长玷污。我们稿子还没有写完,政府和宣传部的人就追到了汉中,后来被迫在网吧里完成稿件,六一儿童节当天刊发,在媒体连续轰炸下,狗日的校长李建国被判了14年半。算是给孩子们复了仇。
07年事情特别多,但是能进成语词典的,有一个,正龙拍虎。这个由陕西省林业厅官员,镇坪县林业局官员,农民周正龙弄出来的假老虎新闻,让记者们忙活了半年,陕西农民周正龙的鸡贼,让全国各地的记者颇为头疼,采访要收费,每人40块,后来不收钱了,猜谜语,猜不出来不接受采访。见这个农民的时候,信誓旦旦的样子,一点不像个骗子。
但是他就是个骗子,他的老虎是年画上的。这个新闻让陕西的很多记者觉得丢人,我也觉得丢人,当时为了维护周正龙,在博客里跟中科院的专家们对骂。
08年,四川地震,再次见识了我dang新闻部门的wuchi。地震当天,北二环利君时代建筑工程吊塔坠落,现场砸到了四辆车,伴着被砸坏的消防栓,血水流了上百米。第二天的报纸上,居然说死了一个人,请问,08年我们国家已经有无人驾驶汽车了?
天安门城楼上的照片没有换,我们就是一代人。这句话我忘了谁说的,但是他说的对。逐渐淡出新闻行业,是很多媒体一线记者的选择。但是在微博凶猛发展的时候,我们再一次领略了媒体的力量。
杨达才,表哥。他是新媒体时代的被媒体拉下马的官员的代表人物,从纸上转到网上的记者们,乐此不惫。
我一样热衷网上新闻,短短三年发了近三万条微博。手机换了七八个,对新闻的爱好和关注,没有变。
但是今年,真累了,对那些新闻,已经没有原来的执着,关注点从原来的热点焦点,转向了自媒体和财经。我们这一代新闻人,老了。
当年和我一起搭档的摄影记者,跳楼了。和我一起去记者站开荒的老张,脑溢血没能救回来,爱打牌的老杨,脑溢血驾鹤西去了。曾经一起团聚的兄弟姐妹们,老唐拍电影了,老薛当老师了,带一帮孩子跳健美操,小徐当了大学老师,主任去人民社当官,我出来创业办网络公司了。只有理想丰满的梁波和小方,还坚守在阵地上。
今天,给我15年的新闻历程,画一个句号。从此之后,哥专心去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