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广袤无垠散发着乡土气息的田野世界转为笼子一样的格子楼,居住环境的改变,对于无知的兽类并见任何惊喜,它依旧和身在老家一样,不大功夫就适应了环境。农村和城市?好像看不出什么分野。一块肉,一堆骨头的再现,足以模糊所有的不适。它对腥荤的欲罢不能就像我们面对金钱的欲望一样永无尽头。
家里基本以吃素为主,它的闯入搅乱了我们的食谱编排。
四天时间里,吃了两顿排骨,一顿小鸡炖蘑菇,一顿大烩菜。
儿子平时能吃七八块排骨,鸡肉也吃不少,可近来在餐桌上,他只挑辅料吃,捡不多的几块肉到碗里,我们吃到最后,发现盘子里剩一堆肉食。不用想,这些东西最后都会跑的狗的碗里。
只要时间允许,儿子会早早的下楼去买早餐,当然一定会给狗捎一个肉包子。
他总有很充分的理由,认为狗不会在我们家待太久,尽量让吃好点。他给我讲狗是这个世界上最忠实的物种。当然,对于讨好主人,狗也有自己的一套本领,它的眼神总是可怜楚楚,看似充满感激,又用脑袋磨蹭你的脚后跟,伸舌头发出“嗯嗯嗯”难辨的声音,倘若会说话,它真恨不得叫你亲大爷。它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我做饭它会安静的躺卧在厨房的门口,一直等你把饭做好,上个厕所它也会跟进来,卧在踏垫上,静静的看你出宫。写字的时候,它就爬在原来放电脑主机的隔板上(就在我的脚下),安静无比,不时还呼出沉沉的喘气声,表情恬静安逸,就像一位内心充盈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欲求的智者。
这是它表演老成的一面。
多数时候,它都不能安分,60多天的生命长度在狗的一生里是否还在童年阶段?它淘气的势头比一个能动症的孩子还要要命,你只要把拖鞋脱下,很快就不见了另一只,它叼着一溜烟就逃蹿。脱在门口的鞋,它会把鞋带无限的拉长,直到最后拉不动为止,这还没有结束,它会把鞋拉着满屋子跑,接着又开始第二轮进攻的把戏。最后看着自己搞的满地狼藉,才知足的爬下满意的观赏着混乱不堪的新世界。
儿子为它从外面摘回了松果,这小小的果球它玩的花样百出,迅疾的程度会让一只猫都惭愧脸红,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狗有这套功夫。玩的兴奋后,它会没了命的在各个房间乱窜,耳朵毛发整体向后倾斜,脑袋呈三角形状,速度像追讨一只猎物一样生猛,再加上儿子的挑逗,它似乎疯癫的把自己想成了它的大叔牧羊犬。
我们的家在它的观念里被划分的井井有条,我的卧室宽敞隐蔽,它把它当成厕所,只要排泄一定会来这里,客厅是它施展拳脚的游乐场,门口的脚垫是它休憩睡眠的床榻,西边的阳台是它午后休闲晒太阳的据点,儿子的卧室是滋事寻找玩具的工厂,卫生间的一个小盆是它口渴了饮水的桃花源。这一切都没有按照我的想象进行,我也试了很多次,想改变它把我的卧室当厕所的命运,可它顽固的像一头驴,只坚守自己的判断。
我不喜欢收拾家务,可它来了,逼迫着我像任劳任怨的保姆,数不清每天要拖多少次地,洗多少次手。
儿子会在放学后,抽出十到二十分钟带它去楼下散步,在一片人工苜蓿地里,它们就像两个要好的玩伴,你追我赶,游戏嬉闹,各自满足在彼此难言的欢愉中。
顺着窗外望去,春光一派大好。
有时,你很难解释人和动物的情感通道,最让我想起的一句话是老家的村干部对儿子说“看见狗比你达还亲。”这当然无从比较。夜深人静,小区的格子窗口灯烛烬灭,全世界都昏昏然睡去。我常常有夜半起来喝水的习惯,它会摇摆着笨拙的身体从睡梦中醒来躺在我的脚下,有时会把脑袋耷拉在我的脚踝上,静静的,我甚至能触到它的一呼一吸的温度,我不能自觉的从内心生出一股柔软的细流,心灵需要的宁静和陪伴有时就是这种真空一样的沉默。或许对于虚伪遮掩的囔囔世界你早就失去了辨别真伪的耐心。无论多么努力,你和他都有各自的孤独范围,就像这只狗一样,它身体里的兽性(病菌之类的)是你们抹不掉的距离。我搞不懂心理学如何去解释这种关系,也没有兴趣。
在永恒的时间洪流中,陪伴过的,拥有过的,热切盼望过的,都会随着无法阻挡的终点凝结成一个黑洞,愿你爱上自己,善待生命。
这只叫做笨笨的狗,终究不会属于我们家,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