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宋城长大。满打满算,有二十二三个年头。除去去北国的两年,我基本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倒不是恋家,宋城总有一些捉摸不透却真实存在的东西牵绊着我。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欢笑,在这里悲伤。人总要找一些标记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宋城每一处都有这样的标记,和我的记忆彼此羁绊。我想如果我离开了这里,我将不再完整。
纵然是这样一座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城市,我依然无法识别出它真正的样子,越是成熟,越是这样。
秋天已经见露头角,傍晚一到,冷气便会撕开云层,热切的下沉,沉到地面,沉到每个人身边,沉到骨子里。我骑着车,缠着围巾,戴着耳机,心安理得的行驶在宋城的每一条街道。最东边是我曾经读中学的地方,最西边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最北边是我和弟弟经常喝酒聊天的地方,最南边是我出生的地方。
一旦方向确定,衔接它们的道路总会有一个共通的目的地。
然而,我迷失在一个如此熟悉,如此共通的宋城的黑夜里。
街道突然变得陌生,霓虹也晃得眼疼。一瞬间,我似乎身处一个陌生的城市中,不再是与我有着羁绊的宋城,不再是我能区分东南西北的宋城。其实,这种感觉之前就已经有过,那时还是夏天,还没有容易令人伤感的凉意。
我紧了紧围巾尽可能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无孔不入的凉风还是刺的人心疼。恍惚间,我想起了在北国的日子,那里的天气冷的更快,冷的更彻骨。一下陷入回忆后,陌生感就更加猖獗。我甚至有着烦躁和沮丧。
明明有要去的地方,却被困在暂时的陌生里漫无目的。
骑车大概过了四十分钟,道路慢慢变宽了,驶离了市区,郊外更显荒凉。好在街道不见,方位也逐渐明朗。我终于找到了归去的路。
时间一分不停,一秒不落的行走着,坦坦荡荡,势不可挡。亦如站稳脚跟的寒冷。我并没有要紧的事,心里却急切的渴望抵达,抵达任何一个地方,安稳的地方。路边的出租车拉客,讨价还价。两个姑娘,一个小伙,他们喋喋不休,声音挂在了我的车尾灯上。不远处一个妇女模样的阿姨,端坐在绿化台上,裹着棉被,打着电话。她呵斥丈夫的声音在车灯前撞的粉碎。身边的货卡肆无忌惮的燃烧着油料,生猛的像奔跑在公路上的野兽。
我松了油门,速度减缓。趁着红灯的间隙,我回头望向身后,出租车已经不在,阿姨也不知了去向。
我回过头,看向红绿灯,十字路口处的方向再一次像刚才一样区分不清,刚才还好好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陌生又卷土重来。
看来,我总是会在宋城的黑夜里迷失,越是这样,我越是无法识别宋城真正的样子。就像宋城也无法识别二十多年后,我的样子。
“城东门,两小孩儿,挎着书包,跑着玩儿,西门买俩冰糕棍儿,跑去南门吃麻团儿,爬城墙,沿花台儿,摘下柳条编花环儿,哥哥一个,弟一个,顺着北门回家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