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03第九号当铺

夜降临了,天边的云还在剧烈的翻滚着,昭示着暴风雨存在的痕迹。一只猫头鹰站在树干上,锐利的眼睛警惕的盯着四周,偶尔伸展一下翅膀,却叫人毛骨悚然。山下稀疏的灯火亮着,明明灭灭,远处时不时传来狗吠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骇然。石壁上的细流还在静静淌着,一切似乎很平静。突然丛林中群鸦惊起,一道黑影已悄然立在树下,只见那人穿一件大黑斗篷,斗篷下面戴着银灰面具,只露出刚毅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那面具上刻着诡异的花纹,几缕头发垂下,竟是银色的,男人浑身充满戾气,气氛变得肃杀起来。但不见他有动作,深沉的眼睛透过面具紧紧盯着深山的某一处。半晌,他手持拐杖,一步一步向深山走去,拐杖上龙头的眼睛发出诡异的紫色的光。

男人行至水穷处,站定,抬头凝眸望向枯树下的破茅屋,屋前落满枯枝残叶,石阶布满青苔。男人沉思片刻,拾级而上,站在茅屋门前,牌匾早已被枯藤缠满,匾额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可男人就是知道牌匾上刻着的字:第9号当铺。

推开大门,呛鼻的灰尘迎头而落,蜘蛛网挂满房梁,整个屋子弥漫着腐朽的气息。男人立在房屋中间,调转龙头方向,使龙眼对准挂画上着黑貂龙袍的人的眼睛,那紫光愈发强烈。男人对着画像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江南王氏遗孤求见沙罗殿下,请殿下现身一见。”话音一落,一阵狂魅笑声响起,伴着笑声,整个屋子的内景千变万化,最后变成金碧辉煌的豪华宫殿,可从外面看仍是破落一片,宫殿上方悬挂着诸多五颜六色的玻璃球,球面泛着幽蓝的光。再看那画,已是一片空白,一团黑烟在宫殿四周久久飘绕,最后落于地上,竟化成一个绝美男子!此人便是当铺的第九代传人:沙罗王子。

沙罗王子手捧忘尘珠,用有点好奇又有点意料之中的眼神看向来人,他眯起眼睛,似在思索,说道:“江南王氏,绣业龙头,江湖中无人不晓,你为何自称遗孤?”王明哲说道:“第9号当铺知晓天下事,殿下是掌门人,自然清楚个中缘由,又何必让在下重提伤心事。”“哈哈哈哈,你既知我通晓天下事,自然知道当铺的规矩,你来寻我无非是为了复仇,可你用什么东西交换,据我所知,王家百年基业已毁,你似乎不太容易说服我啊。”王明哲从容,看不见神情的面具透着一股平静淡然,仿佛早就看出对方心中所想,他说:“据我所知,殿下身体抱恙,集四方之灵药,聚八方之魂气依然不治,殿下可知为什么?”提及此事,沙罗一脸感慨,他说:“自是少了一味药引,我寻遍天下仍是寻不到药父所说的冥河之心,怎么,你有头绪?”王明哲说:“冥河,天地交汇之际的一口泉眼,集天皇地神之头血,汇四方神灵之百年真气,泉水具有起死回生之效,复生之人可长生不老。天下人为这泉水闹得腥风血雨,神皇恐事态恶化,便合力封了泉眼,凝水为珠,唤为冥河之心,封印于九重天上,然天界与魔界大战,天皇神力受损,九重天上的封印被破,神珠自此下落不明,后天皇亦极力派兵寻找,终是无果。十六年前,一个小男孩在河边玩耍,不慎掉入河中,家人都以为其已死,欲备后事,怎知三天后男孩安然无恙的回来,家中倍感疑惑,请来法士指点迷津,法士看过男孩之后,只言:‘天降异宝,入骨为心,所得之人,长生不灭。’”冥河之心已入人身,便与人心融为一体,沙罗再厉害,也探寻不到。沙罗听完王明哲所说,大惊,他盯着眼前之人,他不确定地问:“你就是那个男孩,冥河之心在你身上?”王明哲依旧淡淡出声:“正是在下。”沙罗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更加震惊,他问:“你要以心交换?”自沙罗接管当铺以来,哪一个不是换富贵换长寿,以命来换,他是头一次交易。王明哲肯定地点头。“你要换什么?”“一张全新的脸和五年时间,五年之后,我的心你随时可以拿走。”说完,他缓慢摘下面具,露出可怖至极的面容,叫人如何与那俊俏男子联想到一起。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非要置之死地不可?沙罗自诩通晓天下事,可对人心人性却始终认知不够。他说:“如此,请签约书。协议会在你离开这里开始生效。”

从茅屋出来,王明哲依然是一身斗篷,他走到石壁前,站定,伸手解下面具,低头,看着倒映在水中年轻俊逸的脸庞,沙罗果然给了他一张新脸,嘴角泛起一抹笑,似释怀,更是自嘲。他起身,抬头望天,月是那么圆,像那天晚上,他把面具和拐杖放在岩石上,静静看了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开,步伐坚定,身姿挺拔,带着满腔孤勇。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有人从茅屋走出,看着他远去,而后行至岩石旁,拿走了面具和拐杖。

五年后  战家

一辆黑色汽车稳当的停在门庭前,站威拄着拐杖从车上下来,而后一个着英伦风服饰的男子在战威的邀请下也下了车,两人在一众仆人的拥护下走进大门。饭厅内,满桌佳肴早已备齐,各式男眷女眷都在桌旁恭敬站立,等候战家的当家人─战威到来。战威与休斯步入厅内,坐定,其余人在战威发令后才恭谨的入座,战家家规此前不严,只因今日有贵客前来,为留与其绝佳印象,才如今日这般森严,然,战家毕竟不是有渊源留世的名门望族,欲一时间举手投足优雅有范着实赶鸭子上架,这不,当即有人闹了笑话,刺耳的椅子拖动声响起,战威当即黑了脸,望向声源处,脸更黑了。那是他纨绔的大儿子。一时间大家都紧张惶恐,唯恐战老爷一个不高兴开口说些什么。休斯感受着僵硬的气氛,无声地扯了嘴角,讥讽之意十足。战威担心饭前的插曲令休斯心生嫌隙,便命人在晚餐结束之余备好良茶端至书房。晚餐一结束,战威便邀休斯行至书房商谈,任何人不得打扰。关于这位贵客,战家上下早已众说纷纭,是以两人一走,八卦之声群响起,连战夫人也参与其中。唯有一人两耳不闻,一心痴痴的望着休斯远去的方向,执手倚门远观之态,眼中着迷痴缠之情,于一合激争之徒,颇有遗世独立之感。此人为战威幺女,单名一个云字。她的出现,对整个故事的发展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且看书房内,一室茶香中,战威与休斯相对而坐,战威说:“休斯先生,最多百分之十。”休斯端起茶杯,茶雾弥漫间,只听他说:“你的对手华荣绣业给我们百分之三十,论诚意,他们可比你战老板强多了。”说完饮了一口杯中茶,滋味甘甜,齿颊留芳,是上等西湖龙井。休斯这般悠闲从容,战威却双眉紧蹙,他转动着手中扳指,脑中在思索,心中在忖度,不怪他这般难以定夺,只因这休斯先生关系着他龙威绣业能否成功开辟海外市场,成为江南一带绣业的霸主。由于政策的支持,现如今已有许多商人引入外资扩大市场,而江南一带绣业就属华荣和龙威平分秋色,两家绣业暗自较劲,竞争已久。休斯先生从英国来,他代表的是英国著名的纺织机器公司,他家机器纺出来的布效率高,品质好,深受英国上流社会人员的喜爱。眼下战威有意开辟海外市场,更新机器是头等大事,他经人引荐才获得休斯的联系方式,是以以隆重家宴盛情款待,所为目的只有一个,拿下休斯公司的合作。休斯公司合作有一个业界皆知的款项,谁想购买机器,先交押金,谁交的多,合同给谁。战威本想用百分之十赢得合同,但没想华荣竟多出了百分之二十,一时让他惊讶万分。然,他战威是个敢赌的人,想清楚其中利弊之后,他口头承诺支付百分之四十的定金,合同择日再签。休斯对于他的转变不见起伏,似是早料定这般,所以见目的达成,他也不愿久留,客气几句起身离去了。

要回到所住的驿馆,休斯需经过朱雀大桥,此时夜幕已深,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休斯慢步走上桥顶,却见一位佳人立于围栏旁,那佳人头戴一顶白色小毡帽,身穿一席白色连衣裙,外搭一件白色短袄小外套,脚踩时尚皮革马靴,纤细身段在朦胧的路灯照射下显得迷离神秘。听见声响,女子转过头来,休斯看清了女子面容,一时顿住脚步,在战威面前从容自信如他,此刻却不知如何进退,一双眼只直直盯着她看,是要确定什么,是怕又是梦一场,震惊、欢喜、随后又黯然,悲伤,个中滋味,非历情爱之人不能感同身受。然纵休斯此刻心中如何百转千回,眼前女子是感受不了的,今时今日,他于她,不过是个路人。

且说那苏晚,见来人不是梦中之人,默然回头,静静看着桥下河水淌淌流去。眼中是哀伤,哀伤之后是平静,平静之后是坚定。

“你在看什么?”终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休斯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

许久,苏晚都没有说话,休斯自嘲的想:自己这般冒犯,该是被她当成随意搭讪的毛头小子了。休斯失落离去,却听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说:“我在等一个人。”休斯呼吸一窒,鼻头泛酸,眼前迷雾骤起。他艰难的回头,却只见翩翩身影离去,而他,早已失了追上去的资格与勇气。

与龙威签定合同后,休斯作为负责人留了下来。这天是休息日,难得休闲,于是他逛起了苏州城。与记忆中的城没什么不同,但终究是有不同的,比如以前他常去的馄饨店已经换了老板,休斯站在店门前,看着里面忙碌的小工,还是卖馄饨的,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休斯走了进去,在小工的引领下来到一张靠河的位置,由于人多,他坐的那张桌已有一位女客了,在小工的招呼下,休斯走到那女客的对面坐了下来。察觉到有人,苏晚抬起头看了对面一眼,然后继续吃碗里的馄饨。她这般平静无波,休斯可就没那么淡定了,距两人相逢那晚已过去三天了,这三天,休斯一直在想着她,想着自那晚后再见她不知是何时,其实他还记得她家在哪,但胆怯的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怎想今日在这馄饨店再遇见她,看她一脸淡漠的模样,休斯就知道她定是忘了那晚的事,思及此,休斯说不出心里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馄饨上来了,休斯尝了一口,奇了,竟跟昔日味道一样,老板分明不是以前的老板。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却不显尴尬。休斯看着对面温润的女子,开口问:“这老板不是以前的那位,味道却是一样,姑娘可知是为何?”苏晚答:“这老板跟以前的老板是兄弟,师承一脉,味道自是相同。”打开了话题,休斯继续问:“姑娘如此了解,可是常来?”苏晚这时口气冷了下来:“不常。”休斯一怔,想要说些什么,苏晚已经喊来小工结账了。看着苏晚远去,休斯顿时没了胃口。不知怎的,他也结了账,跟了上去。

苏晚不紧不慢的走,休斯不紧不慢的跟,起初他不知道苏晚要去哪里,但随着走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休斯心中有了预感,终于,苏晚在王府庭前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熟悉又模糊的庭院,休斯一度以为自己身处梦中,他以为随着王家的破产,王府定是已经破落不堪,哪像眼前这般庄严整洁,似旧时模样。休斯看着苏晚敲门,有人给她开门,那人竟是康伯!王府昔日的管家。

苏晚已经进去很久了,休斯已经站在外面很久了。屋内,苏晚在修剪花草,康伯在一旁凉亭泡着茶。屋外,休斯站在太阳底下,从身到心都是热的。他已经猜到王府这般的缘由了。王家与苏家是世交,当初王家惨遭横祸,苏家亦曾出手相援,然终是不敌。王明哲与苏晚有婚约在身,那年若是不出变故,他们早已是最亲的夫妻。

夕阳西下,休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王府,许久,转身离去。

苏晚从王府出来,一眼就看到休斯的身影,她皱起眉头,疑虑纵生,她记得这个男人,那晚在朱雀大桥,还有之前在馄饨店,这个男人给苏晚的感觉很奇怪,他像是认识她一般,问话之前不是先问她的名字,而是直接跳到内容,似是知道她的名字一般;而且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跟那个人很像,一开始不觉得,现在越想越像,连背影也像,毕竟当年没有找到尸体不是吗,而且他知道现在的馄饨店老板不是之前的那位,现在的老板是五年前来的,说明他五年前就来过这家馄饨店!为什么?他是谁?苏晚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害怕,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期待的那样,如果是,他为什么是现在这般样貌,这些年又去了哪里?她快步追上去,却早已看不到休斯的身影。

“爹!娘!”火光,一大片的火光!呼喊声,哭泣声,噼啪声,声声入耳,被烧的纺织厂,火烧上身的员工,父亲的痛苦,母亲的哀号,到处都是。画面一转,“康伯,爹娘呢?”“少爷,快走,老爷和夫人已经没了。”“把王明哲给我抓回来!”阴暗的巷道里,“老大,抓住了。”“给我往死里打!”多么熟悉的声音啊,为什么?为什么?!

城隍庙内,康伯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明哲:“难道这都是命?承你父亲之恩,我逃离第九号当铺后方可有屋栖身,沙罗的人一直找不到我,现在看来是你体内的冥河之心掩护了我。我曾起誓再与第九号当铺无任何瓜葛,然如今……,唉,罢罢罢,你醒后带着这根拐杖到刹归山寻沙罗,我把冥河之心的渊源引给你。”

“明哥哥,来追我呀。”

“明哥哥,等我从上海探亲回来你就娶我可好?”

“明哥哥……”

天还没亮,休斯已被惊醒,梦中此起彼伏的声音还萦绕在他耳边。他踱步到窗前,窗外万籁俱静,天空一片黑蓝,他就这么站着,直到太阳升起。

“休斯先生,苏小姐在外面站了很久了。”仆从提醒道。休斯从桌上的文案堆里抬头,眼中晦涩不明。那仆从见他无反应,心下奇怪:那苏小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休斯先生刚回来不久,两人怎会扯上关系?仆从这样想着,休斯苦涩的声音传来:“让她回去吧,叫她不要再来了,一个姑娘家,请她注意影响。”驿站外,仆从把休斯的话如实转告,其实他都心存不忍,苏晚已经来了好些天了,每次都吃闭门羹,也不知道休斯先生怎么想的,一次次的拒绝。果然,他话一落,苏晚的神情一下由期盼转为失望,对比那么明显,唉。

休斯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苏晚一步步离去。晚儿,我已是残缺之人,如何配得起你的情深义重,过去种种,还请你相忘,你值得更好的。

休斯与战威的合作已经顺利进行,所购的机器已经到达一半,正式上岗那天,休斯受邀前往工厂参观。战云也在那里,她看见休斯,便跟在父亲身旁上前问好。战威看女儿的姿态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她以前从不过问生意更不用说参观工厂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休斯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他们若能成,他是喜闻乐见的。于是在参观完后,他邀请休斯到府上作客。休斯是何等聪明,从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就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在餐桌上和他们言笑晏晏?开玩笑。于是寻了个由头拒绝了他们。休斯从工厂出来不久,战云也追了出来,她拦住休斯,问他为什么拒绝,“先生可是有意中人,才不愿与云儿多加来往?”战云这样问。休斯不愿与她过多纠缠,于是实话实说:“我已有未婚妻。”即使王明哲不再,苏晚依然是他认定的妻子。战云本就是传统女子,敢于追出来表白已是胆量异于常人,既然他已有未婚妻,她是不会再多纠缠的,抱歉几句祝福几句便回去了。

且说休斯还未走出几步,一个声音突然蹦了出来:“你未婚妻是谁?”休斯不设防,着实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是苏晚。这那日说了狠话后,她就再未出现,他以为她死心了,怎料今日她竟跟他到此,饶是休斯一时竟也无言。“我在问你话呢,你未婚妻是谁?”苏晚见他半天不语,又再问了一遍。休斯忍住心中悸动,冷言道:“这不关苏小姐的事。”“看在我被你拒之门外那么多次的份上,陪我取个地方吧。”苏晚也不想纠结刚才那个问题,于是变了个话题。休斯想一定是阳光太过猛烈把他照晕了,不然千提醒万提醒自己离她远点,怎么就被她那双眼睛给败了呢?

苏晚拉着休斯来到王府,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果然,休斯的眼中闪过百般眼色,那么复杂,那般深沉,苏晚立即肯定他是知道这里的,很有可能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苏晚心痛有之,激动有之,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向昔日的乐园走去。休斯走到一半,醒悟过来,停下,欲松手离去,苏晚赌气道:“如果你心里没鬼,就跟我进去。”

是康伯开的门,他看着休斯,有莫名的感觉,再看苏晚的神情,心中一个咯噔,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休斯看着眼前熟悉的光景,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昨日,凉亭上的茶盘,一池的并蒂莲,满园的花草,园角的秋千架……

苏晚见他走向秋千架,也跟着上前,她试探着:“还记得这个秋千架吗?以前我们经常玩的。”怎会忘记,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但……

“苏小姐,感谢你带我来这里,这里的确不错,但对于你的问题,抱歉,我想你问错人了,我还有事,告辞。”苏晚见他要走,上前拦住,红着眼睛,问他:“我有没有问错人,你难道不清楚吗?”苏晚其实也在害怕,她在忐忑,也在赌。但休斯无动于衷,坚持要走,苏晚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左手,见手腕处有一道红痕,她心中一动,推上衣袖,完整的疤痕呈现,休斯见她推衣袖想阻止却来不及,看到那疤痕,他有种宿命的无力感。苏晚看着那疤痕,眼泪啪啪掉,她质问他:“这是小时候明哥哥为了救我被树枝划伤的,一样的位置,一样的伤疤,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你就是我的明哥哥,为什么不承认?”休斯心中大恸,苦不能言,急急甩了手快步离开,身后传来苏晚的哭喊:“王明哲,你混蛋!”休斯扶着大门柱子,平定心绪,康伯追出来,站在一旁,休斯说:“请帮我好好照顾她,欠您的恩,我来世再报。”说完离去。康伯知晓少爷一定与沙罗进行了交易,他对着休斯离去的背影暗暗发誓:老夫定不负所托。

“老板,不好了,东门街的商铺也遭到了顾客的退货,大家纷纷聚集在商铺门口说要要讨个说法。”“老板,不好了,西街的商铺也遭到了退货,还是刑长夫人带头,怎么办?”“老板老板……”战威最近很生气,出品的衣服纷纷遭到退货,一查,是质量出了问题,有的掉色,有的丝线崩开,诸如此类,一时间,龙威绣业声誉大降,市场骤减。战威下令彻查此事,一查是新购的染料和丝线出了问题,而这块业务正是战威的儿子战骁负责,原来这战骁有一群狐朋狗友,前段时间被他们哄着去赌欠了巨债,他又不敢说,于是就挪用了公款,买材料以次充好,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战威知道后恨不能杀了他泄愤,但这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打他一顿关柴房事小,如何挽回局面才事大。战威找以前的合作商求助却遭到一致的拒绝。与此同时,另一家服装厂却悄然出现,他家卖的衣服质量上乘,好评如潮,短短几天时间就抢占了龙威原有的市场。战威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他命人去查老板是谁,下属还没走出大门,休斯来了。

“不知休斯先生深夜来访有何要事?”战威拿出平时待客的态度问休斯。

“战老板,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休斯淡淡说道。

战威心中一个咯噔,表面仍装作不知,问:“不知休斯先生要跟战某算什么账?”

“战老板好记性,当初说好你要给我百分之四十的定金,如今机器全给你了,剩下的钱也时候付清了。”休斯冷声道。

战威冷汗直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难道天要亡我?“休斯先生,你也知道战某最近繁事缠身,可否宽限几日?”

休斯:“最多三日,到时战老板要是还不还钱,别怪我走法律程序。”

休斯走后,战威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他就快完了。

休斯来到振华服装厂,看着还在加班加点的工人们,满心安慰,这些都是以前在王家工作过的老员工,他找回了他们。

回到驿站,休斯发现苏晚竟然在自己房间,她是怎么进来的?似是猜到他的疑问,她解释道:“我跟他们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他们就让我进来了。”这语气,多么理所当然。说完,她还给他倒了杯水,这举动她做的流畅自然,宛如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别看苏晚表面轻松无虞,其实她内心在滴血,那日,康伯回来后,苏晚直觉他有事相瞒,苦苦相求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一切。她,又要失去他了吗?

休斯接过水,两人静静待了一会,“你该回去了。”休斯说。苏晚不动,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苏晚。”休斯又叫了她一声。这时苏晚放下水杯,上前,抱住他,踮起脚,吻了上去。

“啪”,杯子碎裂的声音。休斯完全惊住了,而就在他回过神想推开她的时候,苏晚也已退开,但还是抱着他,她问他,声音哽咽:“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却独独把我排开在外,是吗?”她质问他,埋怨他:“王明哲,在你眼里,我苏晚是你什么人,是你什么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不要我?啊?你怎么能放弃我。”说着伏在他肩膀嚎啕大哭起来。休斯听着她的指控,心中悲伤难抑,眼中也泛起浓雾,他抱紧她,一遍遍的说:“我没有放弃你,没有不要你。”

天亮了,休斯带着苏晚来到馄饨店吃早饭,吃完后两人又来到王府,在那里,王明哲告诉了苏晚所有的事情,包括他即将死去。康伯听了走到一边,低声哀叹。苏晚自一开始就泪流不断,到此时更是心痛不已。她紧紧抱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好一会,她抬起头,郑重的对他说:“我要跟你成亲。”王明哲闻言,心中酸涩不已:“晚儿,你这是何苦?”苏晚说:“你总要圆了我这个梦想,况且我们早该是夫妻了不是吗?”于是,王明哲还能说什么。婚礼定在三天后,王明哲向战威收债后的第二天,由于苏晚父母住在上海,苏晚就不打算告知他们了,怕大喜之后又大悲,老人家受不了。

这天,王明哲最后一次去战家,苏晚和康伯在家准备事宜。王明哲带着律师和助理与战威在战家大厅收账,短短几天不见,战威苍老了不少,战家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树倒猢狲散,神话变为笑话也只需一夜之间。钱,战威是拿不出来的,没办法,只能抵押所有能抵押的,包括这座宅子。临走之前,战威问王明哲为什么如此相逼,其实哪还需要问呢,据属下报告的消息,那兴起的厂子叫振华服装厂,五年前就曾有一家振华纺织厂,于是,善恶终有报,这是一个管家忘恩负义的结局。只是:“你是王明哲,你没有死?”王明哲没有回答。

回到驿馆,王明哲向两位伙伴交代了一切事宜,随他们而走的是一份辞职书。驿馆外,战云在等他,她对他说对不起,他说不是你的错。于是各有各的方向要走。王明哲走在大街上,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下一秒,一口鲜血直喷而出。近日他隐隐觉得日子快到了,他本来不惧怕什么,但如今……,沙罗,他在心中请求,可否再给我些时日。仿佛是听到他的请求一般,下一秒,沙罗的声音响起:“你早知这一天会到来,现在又在害怕什么?”王明哲苦笑,沙罗殿下未经男女之事,又怎知我心中牵挂难舍。

王府大门前,有女子笑颜如花,静待他归来。

这一日,有男子英明俊朗,身着朱红马褂,有女子面若桃花,一身凤冠霞帔,一条大红喜带,连接的是你心我心。于是,

一拜天地,(愿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拜高堂,(愿父亲母亲天上有知永登极乐)

夫妻对拜,(愿我所爱之人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第九号当铺

“你真的考虑好了?”沙罗问殿中女子。

“是的,我愿把我的寿命分一半给王明哲。”

所以,明哥哥,不要难过,不必害怕,以后的路,我陪你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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