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诚〈孟子〉学习笔记348,8-30-3,离娄章句下30-3》
【"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今天是丁酉年丙午月丙戌日,六月初五,2017年6月28日星期三。
上两节,分别讲述了曾子和子思两种完全相反的做法,曾子时当避难,则以保身为哲,子思时当捍患,则以殉国为忠。对此,孟子评断说:“武城的曾子和卫国的子思,行的是同一个道。11
这应该怎么理解呢?
曾子在武城,角色是宾师。宾客的宾,不是反客为主的宾;老师的师,不是师长的师。中国自古就有“天地君亲师”的传统,师道之尊等同于父兄,也就是说,武城人都是曾子的子弟一样,请问,哪里有父兄轻易献身子弟之难的道理吗?这是曾子行为依据的道。
当然,眼下的社会观念大异其趣,已经悄然抹去了师道之尊,甚至颠倒过来,讲究父兄献身而让子弟避难,美其名曰“把希望留给未来”。咄咄怪事,不予置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不再是传道的关系,而是技能知识输送的管道,所以就会出现反过来由学生给老师打分的制度,所谓教课教得好不好要由学生满不满意作为评分标准,大学变成高级职业介绍所,这种结果导向、绩效导向的做法,已经到了把学校办成企业的地步,已经到了让人觉得扯淡到没啥好说的地步。道呢?还有几位老师是讲道的吗?
年轻时,第一堂大学语文课,是汉语言文学,满心期待的我,等来的是一个满嘴俏皮话的老师,讲一首古诗讲得戏谑之极。从此没再上过那个老师的课程。说实话,内心满是愤怒。直到近日翻开《叶嘉莹说杜甫诗》,才能平息长久以来深埋内心的巨大的遗憾,知道这个世界上仍然有着认真做学问、认真传授一首诗的老师,仅仅知道有叶嘉莹这样的老师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已足以慰藉我心。
此事还有一个小的后续故事,读过叶老师讲解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之后,一则我将之抄录在便笺纸上,以便随时翻阅,二则捜喜马拉雅上的广播稿,有一档24分钟的节目讲解这首诗,讲的是阶级矛盾和斗争云云,一听之下,不禁失笑连连,仿佛又回到年轻时的第一堂语文课。
若非遇着师父,可能到死都不能走出这巨大的遗憾和无奈的阴影。自那一声"做人"的教诲始,我开始确信一件事情:这个世界,除了戏虐和"好工作"以外,还有一件美好的事,叫做传道受业解惑。尽管有那么多的荒唐和遗憾,但也有叶嘉莹老师,有师父。
师道仍在,真真切切,毋庸置疑。
子思在卫国是正式的国家干部。古时有一种“委质之礼”,求职人郑重其事上奉尊礼,表示愿意献身于事业的一种仪式,类似于今天的就职仪式,子思是正式行过委质之礼的,所以属于正式任命的国家公职在职人员,“微也”,意思是说,在公权责任面前,哪怕是高贵的出身、崇高的学养,就个人与公职对照而言,个人是微小的,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甘为人民公仆的意思,既然如此,则以奔走御辱为职守,哪里有临难而去的道理呢?这是子思依据的道。
君子处事,只求理之所是,心之所安,时当保身则不以避害为嫌;时当殉国则不以轻身为嫌,所以,孟子说,曾子和子思的道是一致的。如果曾子所处的身份也是国家干部,就好像子思所处的身份一样的话,必然不会选择离开武城避难自全;同理,如果子思所处的身份也是国之宾师,就好像曾子所处的身份一样的话,必然不会选择留在卫国捐躯赴难,把他们的处境掉个个儿,也是同样的作用,这就是曾子和子思同道的道理。
孟子教我们观人之法,特别对于圣贤,不能拘泥于死板的教条,而应该求其心一致之处。商纣王时期的微子、箕子、比干生死去就完全不同,都被孔子赞为仁人;伯夷、柳下惠、伊尹对于做官与否的态度、久速之取舍也都不一样,同样都被孔子赞为圣人。
离开教条,论心不论迹,然后可谓精义之学。
【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著
《读四书大全说》王夫之著
《孟子正义》焦循著
《孟子与离娄》南怀瑾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