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心愿,不过心中执念罢了。
壹
青葵腾地直起身子,攥紧旁边的桌布,却始终不敢向前迈上一步。
只是惨白着脸,看着前方的青石地板,那儿躺着的,是她日盼夜盼的夫。
“怎地,你不满意吗?”
角落里,忽而出声,言语中带着满满不解。
“……”青葵豁然抬头,狠狠怒视着那人,或者说妖物。
“你瞪我作甚?你不是要你的夫君回来吗,如今不是回来了。你不是想让你的夫君永远陪着你吗,现在他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的心愿,我已达成。那你答应我的……”
“住口,你个凶手!你,你竟杀了他。”
青葵的纤指如利剑般直指那处角落,对着角落里的那团烟雾,怒火中烧。
“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你这样生气?”
“我要我的夫君归家,要他永远相伴,是要活着的夫君,而不是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懂吗?”
“懂了。”
语毕,黑雾渐渐消散,于角落走出一人。
“娘子,我回来了。”
头戴白玉簪,嘴角噙着笑,身上着青衫,正是青葵的夫君。
青葵有些诧异,看向先前躺着人的石板处,却空无一人,纤尘不染。
抬眸看他,却望入了一片不可见底的深渊。唇边浮起的温柔笑意,仿佛告诉她,方才不过错觉。
贰
时辰尚早,天还未亮,青葵还在半睡半醒间,迷糊地转了个身子,手随意一放。
却搭在一具温热的身体上,柔荑还被人握在手中,轻柔抚摸。
青葵却因这有别往日的对待而惊醒,猛然坐起,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在灰朦天色下,嘴角微弯的弧度分外显眼。
“娘子,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微凉的大手抚上青葵冷汗涔涔的额头,轻轻将汗水擦拭,揉揉她的头,对着她温柔说道:
“天还尚早,娘子可要再歇息会?”
“顾郎?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该在新纳的小妾处恩爱不渝吗?
青葵将被窝里的手握紧,以防自己因他的离开而失态了。
“娘子,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对。以后,我只疼爱娘子一人,日夜陪在娘子身侧,再也不会离去,可好?”
青葵侧首看着身旁正在抚琴之人,他嘴角含笑,眼睑微阖,淙淙如清泉般的琴音从他指尖流出。琴声赏心,俊男悦目,青葵却微微怔住,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手势稍停,茶水未歇,滚滚热茶将青葵手背烫伤。
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皱眉看着眼前为她轻柔上药之人,满心困惑。明明他就是她的夫呀。
曾经他左拥右抱,对她背信弃义,成负心汉是真。如今他嘘寒问暖,将她宠于心上,作痴情人亦是真。
可是,究竟哪个,才是他?
叁
“白钰,你走吧。”
“嗯?”
白钰看着背对他的青葵,听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你是怎么发现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不。恰恰相反,你做的很好。也正是因你做的太好,所以你不像他,我才会生疑。”
“做的太好?”
“我的夫君,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对我,也不算很好。我们的恩爱,只是建立在门当户对之上。如今,我家财富已散,我也红颜老去。这样的我,他又怎会宠爱有加。所以,你不是他。”
“可你的心愿,是想要他回到你身边,日夜相伴,永不分离。”
“所谓心愿,不过是心中魔障罢了。”
“……”白钰被困在簪中已数千年,未涉凡尘,于人世情欲,一概不知。
他只是为了报答青葵的解救之恩,因而答应达成她的心愿,对其许下妖的诺言。
他听从青葵的话,把她的夫君带回,后又幻作她夫君模样,陪在她身边。只想着待她百年后,他再离去。
可现在,她就赶他走了。兜兜转转,他才发现,他并不知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肆
“白钰,我恨你,却也谢谢你。”
我恨你,因你杀了我曾所爱之人,即使他早已不再爱我。
谢谢你,因我遇见了你,即使早知你会离开。
青葵端详着手中玉簪,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如今,却也只剩这一物了。
看着镜中有些苍白的容颜,缓缓将玉簪插入发髻,却依旧不减病色。
无奈笑了笑,将玉簪抽出,随意放在妆台上。
看见簪中升起了黑烟,再听见那黑烟竟会说话,青葵有些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沉默不动,静静听着。
当黑烟说她可以许一心愿时,她想起了夫君顾郎的脸,所以,她说了那些话。可当她看见顾郎的尸体时,心中暗藏的快感,成了害怕。
后来,他成了她的夫,对她百般宠爱,极尽温柔。
青葵看着他,哪怕他嘴角一直挂着温柔笑意,他的眼却始终幽暗。
纵然这般,他是妖,他深不可测,他杀了人,她依旧如飞蛾扑火般,不计后果地,沉溺在他刻意营造的温柔假象,不愿清醒。
伍
可当青葵坐在铜镜前,又一次发现,她眼角泛起的皱纹,鬓边夹杂的白发。她已经不再年轻。
所以,她必须清醒,他必须离开。
她的心愿,是在他漫长的余生中,只求莫忘了她,记住她最美的模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