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小说家狄更斯出生于1812年,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英国是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伦敦就是英国的一面镜子,将社会中的种种矛盾全部展现在世人面前。
狄更斯正是社会矛盾冲突中的普通一员,却也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少年时因为父亲的挥霍无度,全家住进了债务人监狱,狄更斯被迫辍学进入工厂做童工。晚年的狄更斯回忆往事时,对这段童工的经历记忆犹深,因为苦痛总是很难让人彻底忘怀。
狄更斯做过法庭记录员和报社的采访员,这样的工作能够让狄更斯接触到贫困潦倒的底层民众,了解到英国政府的腐败与黑暗。
基于这样的经历,狄更斯能够在作品中将底层民众的形象刻画地惟妙惟肖。当《雾都孤儿》出版时,狄更斯只有26岁。
在《雾都孤儿》中,主人公奥立弗对盛饭的大师傅说:对不起,先生,我还要!,这句话在很多场合被引用。食不果腹的阶级向脑满肠肥的阶级要一碗饭吃,但是却遭到了毒打。
其实,《雾都孤儿》不仅批判英国资本主义社会的黑暗,更是将人心赤裸裸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东野圭吾说: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1、人是高级的动物
当奥立弗来到棺材铺当起了学徒,另一个学徒诺亚本来可以和奥立弗成为好朋友的。但是,诺亚的原生家庭很糟糕,同学们都辱骂和嘲笑诺亚,而诺亚没有任何的反抗,对于外界的伤害照单全收。
当一个弱者出现在诺亚面前,诺亚将自己曾经受到的攻击在奥立弗身上如法炮制,似乎欺负比自己弱的同类才能释放旧日的怨恨,才能找到个人的存在感。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像奥立弗和诺亚这样的孩子,都处于底层阶级,本来可以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悲惨的命运可以让他们通力合作。可是,欺负同类似乎是人类的本能,或者说是动物的本能。
萧红在《呼兰河传》中写道:“人若老实了,不但异类要来欺侮,就是同类也不同情”。
放在狄更斯笔下所渲染的时代中,将”老实“改成“善良”似乎也不为过。所以,有人就说善良需要自带锋芒,其实这就是相对的善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善良,而是因人而异。
记得BBC有一个名叫《大猫日记》的纪录片,摄影师在肯尼亚的马赛马拉国家公园拍到了这样的一幕:雌狮塔姆和自己的幼崽正趴在草地上小憩,这时候从远处来了一头流浪的雄狮。当雄狮走近的时候,身为母亲的塔姆处于戒备的状态。
突然,雄狮狂奔过来咬了一只幼崽,雌狮塔姆怒吼着将雄狮赶跑了。可是,这只幼崽很快就死了。身为妈妈的塔姆用舌头将死去的幼崽舔了一遍,带着剩下的幼崽离开了。
雄狮来到新的领地会将幼崽杀死,然后和雌狮繁殖自己的后代。这本是狮子的本能,可是在本能的背后,却是同类之间的欺辱和杀戮。
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非洲大草原的狮子身上,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可是,如果发生在人类的身上,却显得那么的扎眼。
人是高级动物,和低级动物有着很多的区别。可是,归根结底都是动物。
2、沙丁鱼式的命运
读完《雾都孤儿》,我梳理了一下奥立弗遇到的恶人:
在寄养所,老太太克扣奥立弗的抚养费,殴打孩子;
在习艺所,奥立弗遇到了一票的恶毒官员;
掏烟囱的坏家伙差点带走奥立弗,那个家伙身上背着几条孩子的性命;
棺材铺的老板娘、诺亚和夏洛特合伙欺负奥立弗,让奥立弗吃狗都嫌弃的饭菜;
在贼窟里,遇到了一堆恶人,尤其是费根和赛克斯;
还有奥立弗同父异母的哥哥蒙克斯,设计圈套让奥立弗走上邪路;
其实还远不止这些,狄更斯通过这么多的恶人来衬托奥立弗惨淡的人生际遇。奥立弗这样的小人物,在社会中确实微不足道。可正是在小人物的身上,可以挖掘出人性的善恶。
BBC有一个很经典的自然纪录片叫做《蓝色星球》。
在这个纪录片中,沙丁鱼群随着洋流的方向游动,不过旅途中埋伏着很多杀手。当海豚追上沙丁鱼群时,它们会团队协作将沙丁鱼群压缩在很小的空间,并且赶向海面,然后肆意享受大餐。
就在这时,空中数不清的塘鹅如同炮弹扎入水中捕食沙丁鱼。这还不算够,鲨鱼也赶来参加这场饕餮盛宴。最后,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头鲸鱼张开恐怖的大嘴,将沙丁鱼群吞没。
沙丁鱼群在水中闪转腾挪,各种杀手则围追堵截。我们可以想象到沙丁鱼的悲惨命运,可是悲惨的背后却凸显了生命的顽强和不屈的抗争。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海洋的规则。
奥立弗就如同一条沙丁鱼,当千千万万个奥立弗形成了鱼群之后,对于埋伏已久的杀手而言,这正是杀戮的最好时机。
那么,奥立弗活下来的概率会有多少呢?
3、矛盾才是真实的
在《雾都孤儿》中,漂亮的南茜这个角色带有强烈的矛盾色彩。
当南茜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被费根训练成一个小偷,成为了恶人的摇钱树。随着年龄的增长,南茜意识到费根的恶毒,但是她一直在这个犯罪的集体中生活了十几年。她俨然成为了堕落的女子,但是良知却没有完全泯灭。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有这样一句话:这些围墙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叫体制化。
费根是个老油条,他已经将南茜”体制化“了。
南茜痛恨费根将自己培养成窃贼,也痛恨自己的恶劣行径。当南茜看到费根对奥立弗的所作所为,她的良知被一点点的唤醒。但是,她早已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任由生命肆意挥霍。即便露梓小姐和老绅士布朗劳伸出援手,南茜也断然拒绝了。
正如南茜所言:我是被一条链子同过去的生活锁在一起了。现在我讨厌它,痛恨它,但是不能抛弃它。
在《雾都孤儿》的作者序中,关于读者认为作者将南茜这个角色写的过火了,狄更斯给出了自己的解释:这里包含着人类本性最好和最坏的方面;有许多色彩丑恶不堪,也有一些极其美丽。这是一种矛盾,一种异态,一种表面看来不可能的现象,然而这是真实。
其实,南茜的内心被自我矛盾所淹没。她也想脱胎换骨,但是过去就如同一只大手,将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回到现实的生活中,我们内心的矛盾可能是英国作家毛姆笔下的”月亮与六便士“的矛盾,也就是理想与面包的矛盾;也可能是在工作或者婚姻爱情中坚持与放弃之间的挣扎;又可能是在内心坚持自我与随波逐流的抗争;或者是人性中善与恶之间的抉择等等。
有时候,我们的人生就像是非洲大草原的角马。在每年的6、7月份,角马会离开干旱的草原,去寻找水源和食物。在迁徙的过程中,角马会经过狮子和豹子的地盘,而且还要跨过鳄鱼成群的河流。
在渡河过程中,湍急的水流随时有可能将角马冲走,但是前进却是唯一的方向。当踏入河流之中,角马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因为后面有太多的角马推搡着往前走。
呆在原地,死路一条。跨越河流,却危机四伏,随时丧命。在生与死的矛盾冲突中,角马唯一的欲望就是求生。
我们如同角马一样在矛盾中步步前行,毕竟这个世界本就是混沌的。
4、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
狄更斯生活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皆大欢喜的结局是那个时代的风向标,似乎和现代的迪士尼动画电影有着类似的味道。
狄更斯笔下的奥立弗是脆弱的,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好心人,奥立弗的结局很难想象的。
奥立弗从棺材铺去伦敦的路上,没有好心人让他吃饱饭,他会倒在路上;
假如布朗劳先生和露梓小姐没有给予鼎力支持,奥立弗的人生就如同一叶小舟在大海中游荡。
奥立弗一直充当着倒霉蛋的角色,直到小说结尾才变成了幸运儿。狄更斯通过《雾都孤儿》来宣扬人性中的至善,只要众人拥有仁爱的品格,那么苦难的人会越来越少。
在斯皮尔伯格执导的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盖世太保希特勒发动了种族灭绝的军事行动,辛德勒用自己的钱财雇佣1100名犹太人到自己的工厂工作,从而逃避了纳粹军团的屠杀。
当纳粹战败之后,犹太人献给辛德勒的戒指上用希伯来文写着一行字:当你挽救了一条生命,你就等于挽救了全世界。辛德勒接过戒指后,内心懊悔不已,因为他认为自己本来可以救更多的犹太人。
1100名犹太人,相对于希特勒屠杀的600万犹太人而言,真的是九牛一毛。可是,世界需要更多的”辛德勒“,他未必能用一己之力来力挽狂澜,但是那股精神会感染很多人。
在《雾都孤儿》中,如果有更多的”老绅士布朗劳“和”露梓小姐“等好心人,那么千千万万个奥立弗或许能够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不至于冻死街头或者在习艺所中慢慢饿死。
狄更斯说:在生活中我们不是置身事外的观众,而是粉墨登场的演员。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次邪恶的胜利都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造成的。
韦唯演唱过一首经典的歌曲《爱的奉献》,里面有一句歌词: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片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这句歌词唱出了狄更斯对这个世界的期待,希望悲惨的奥立弗只是停留在小说当中。美好的人间,是需要我们共同来完成的。
现代的读者或许认为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完全虚构,根本不存在奥立弗式的孩子。当《雾都孤儿》出版后,革命导师恩格斯说道:”习艺所的伙食比最穷的工人吃的还要坏,而工作却更繁重,甚至监狱里的伙食也比这里好。习艺所实际就是一所穷人的监狱“。
《雾都孤儿》记录的是一个孩子的苦难,是所有孩子的苦难,也是全人类的苦难。这本书就如同一面镜子,将完整的过去映射到现代的幕布上,似乎是在提醒我们:人性进化得很慢很慢。
狄更斯将英国资本主义社会的脓疮揭开给世人,然后将伤口缝好,上面再铺上一件色彩斑斓的衣服,依然相信博爱与仁慈才是人类的主旋律。
罗素说:在一切道德品质之中,善良的本性在世界上是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