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最好的礼物

少时,我对金钱没有大的概念,甚至相当长一个时期,对钱向来是惨淡的冷眼。那时的我,听到身边人张口闭口谈钱,就觉得对方一身铜臭,心里隐隐地嫌弃,好像再不避开就要窒息了。

那时,家庭的物质方面常常显得匮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想尽办法让我和兄长吃饱穿暖,变着法子满足我们基本的衣食住行。或许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又或者是父母的朝夕相伴赐予了我们力量,我和兄长很少为家庭物质的窘迫而过多烦恼。

然而,渐渐长大,少年变得敏感而又多愁善感。二十余载的求学路上,我不止一次受到物质或精神上的束缚和困扰,有时红着眼、暗自神伤,有时默默流泪,忍受失眠,有时内心纠结,有时又陷入抑郁、幻听的崩溃边缘。

小学三年级的一个下午,那位身兼班主任的语文老师在一番厉声训斥“你们作文水平实在糟糕!”之后,开始了作文书的疯狂推销,要求每个人都必须买。他实在高明,在课堂上挨个登记,大凡说不的人,都要细细给对方做一通思想工作,简直耐心极了!这种方式果有威慑,凑效得很,全班六十余人,当场登记购买的竟超过三分之二!没有表态,或者实在犹豫的很的都是哪些人呢?一小部分,大抵属于未来的思想者,能独立思考,有自己的个人判断;另一部分,包括我在内,实在是因为家庭条件所限。这样说,或许很多人不理解,甚至会立马反驳“不就是一本几块钱的作文书吗,至于吗?”好吧,倘若你在偏远的乡村浸泡过、生活过,倘若父母也是地地道道、普普通通的农民,也许你会理解的。在那个连柴米油盐都要借来借去的地方,几块钱的分量可想而知!

老师把我单独叫到教室外的走廊下,先笑容满面地说我,学习有多么刻苦,功课有多么好,年级排名多么靠前,之后来了个重重的“但是”,质疑我为何不带头买作文书,还说好些同学都看着我呢。我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不记得当时囫囵了些什么。那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徘徊、犹豫、纠结、难受、哭了好久,终于在天黑时分到了家。妈妈见我哭丧着脸,追问我缘由。我硬着头皮,才说出学校让买作文书的事情。妈妈稍微征了一下,随即很快答应了我——“人家买,咱也不能落后”。

清楚记得那晚,没有月光,没有手电筒的光,我几次从屋里走出,向外张望,心里的那份焦灼呀,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怀。妈妈踏着沉重、有些疲惫的脚步从外边回来,“买书的钱有着落了!”妈妈笑着说。我却泪如雨下。然而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愚、倔,作文书发到我手里,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从胸腔中袭来,我看都没看,便把它塞在抽屉的最里层,带着幼年无比的叛逆和怨愤,再没读过那本书,而且从未打开过!

大学时我终于情窦初开,暗恋上一个心动女生,她披着长发、有着一张温柔、精致的脸,然而我却成功地错过了她。受经济条件所困,那时我没有手机,买上201话费卡,一遍遍拨着姑娘宿舍的公用电话,人在寒风中,不住地哆嗦。最后好不容易约出一起吃饭,吃完之后从此再没联系人家。

姑娘岂会知道不是我不喜欢人家,实在是我下意识里的寒酸、窘困与敏感的心理在作祟!我连吃饭都快成了问题,哪敢有非分之想。后来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病好后我鬼使神差地选择考研,所以说那段感情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了。

后来读研究生,有一段时间我的世界也是灰色的,或者说是一种死亡的黑。各种物质的、学业的、梦想的元素纠结在一起,我感到压抑、苦闷的很。最严重的时候,我出现幻听、失眠的症状,经常罢课、逃离人群。我曾连日整天躺在校园西北角草坪的拐角地带,像一条奄奄一息将死的狗躺,不吃不喝,长久的失望、失眠、精神衰弱把我糟蹋得像鬼一样,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唏嘘,若不是身边一些好友的关心,导师的及时引导,很难想象我能否爬出那骇人的深渊。

我仿佛觉察一个道理,生活似一头母猪,它总能下崽一样地制造源源不断的麻烦。生活的捶打和磨砺,打磨和雕刻了现在的我们。如果说有痛的记忆是苦难,那么无疑这苦难让我们愈发地坚定、从容。

回望人生路,我真切感受到生命的不凡与凝重。无论如何,我们经历过那些艰难的时刻。生活本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酸甜苦辣种种的体验,你注定样样不落。

然而,这便是生活的本真。走着,走着,我们褪去稚嫩,长出翅膀,长出保护自己、也束缚自己的茧。走着,走着,我们告别卑微、脆弱、敏感和玻璃心,迎来谈笑风生、落落大方、老成持重、张弛有度的全新的自己。

或许,这便是生活赐予我们的、最好的礼物。感谢生活赐予的礼物,它是那么的独一无二,又让人那么刻苦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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