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女同事,小文和大金。小文小我四岁,大金大我五岁,她们是我每日上班接触最多的两个同事,我们在一起已十年有余。
小文上班时间晚于我,第一次跟她有接触是在一个饭局上,她戴着粗边框眼镜临我而坐,尽管年龄相仿但席间我们没讲过几句话,只是末尾她的行为给我留下了印象。菜吃到后来开始上主食,其中包括几种不同馅儿的饺子,她低头吃着默不作声,直到后来把一口乱七八糟的食物吐出来,虽然她很快用纸巾把食物遮住,但我还是印象深刻,她说那是肉馅儿饺子,她吃素。
而后她给我的印象都一如第一次,有那么一些不同却又不足以对其标记些什么。比如她常年穿的衣服都是黑色系,男同事经常劝她多买几套衣服,尽管其实她已经换了很多套;比如走路遇见一条扯在路边的晾衣绳,她宁可绕些远路也绝不低头,她说,绝不低头。时间久了,在对她的家庭有所了解后,便明其就里,她周身散发出的冷是源于原生家庭的浸淫。
另一面,她是个对生活有所思想的女孩子,信佛,喜欢看书,常对生活中的小事有自己的看法,比如偏低的身高爱挑战及臀长发,比如不缠于婚恋而向往出国深造。曾经我们如此要好,亲密程度早已不限于办公室友谊,却有几分灵魂伙伴的意味。
第二个要说的女同事叫大金,金字如其人,物质至上,从不读书,嗓门长年累月降不下来,有时甚至带着点粗俗,世间的快乐与满足于她来说便是购物,购物,购物。最初我跟她毫无交集,也从不想建立交集,因为自觉与她不是一类人。后来因着我们两人都与另一同事比较要好,所以慢慢也有了接触,但时日增多,我对她的印象并没有改观。
直到搬了新办公楼,我们的办公室相距很近,于是交往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我仍然刻意与其保持距离,不被吸引也不愿被吸引。
然而。
1
先给我泼冷水的是小文。
熄灭了出国深造的热情后,小文很快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以外人看来颇为顺利的进程发展到谈婚论嫁。这一天,我包了个红包去了她的办公室。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我的内心活动,之前我把我们的关系定位于不同于普通同事的友谊,所以想着包个大点的红包,可是此前一件事却让我有了些犹豫——当我收获喜悦拿到大家派给我的红包时,才发觉她对我的定位是与其他同事别无二样。
是的,我可能用钱定义了友谊,我想可能我不该这样,可是我的确这么想了。于是,面对她的大婚,我又摸了摸自己包的红包,最后一刻还是觉着应该比其他同事的厚一点,于是跑到卫生间,打开红包又往里面加了几张毛爷爷。
我把红包递到她面前:“祝贺你,白头偕老。”她收下红包,并无只字。
也许是我太矫情了,明知她的性格并不勤于言辞,可是她这一副沉默的举止竟在我心里留了一道印子,我总以为她会开心的说:谢谢。
也许是我越来越矫情了,婚后她重新上班时,为大家分发喜糖,到了我的位置,半开玩笑的说:“不够了,就没有你的了。”我说好吧,可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别扭。
此后,她以一切顺利的态势很快又完成了怀孕生娃的人生历程。在一个周末,我提着一架在商场挑选的儿童电子琴去往她家。彼时,我已心有不愿。
也许我们的友谊多少已变了味道,也许是我变了味道。
坐在她家一下午,时至傍晚,起身告辞。从送出电子琴到离开,没有任何一句温暖的话,没有人提出送我下楼或者一句留下来吃饭的客套话,我就这么告辞了。
一些时候我仍然在想,是我们友谊本身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的处事方式不甚相同,她在同事面前对我的一种半开玩笑不冷不热的评论,致使我心里的那道印子越来越深。此后,我发觉再也做不到跟她毫无芥蒂的谈心,因为每次我都很小肚鸡肠地想起她那股子不谙世事般地冷。
2
后给我送温暖的是大金。
与大金的相处极少触及到精神层面,至高的高度就是谈论某人的八卦。但是,如若你有了某个具体问题,不知该如何去解决,她则是良伴。我觉得这中间不只是因为她年龄大些,更是因为她的一副热心肠。
她也有她的苦楚,单身多年,那种被空屋子席卷的孤独感,我们都懂。但她的心,更多时候都是热的。
我想,我的问题在于,不该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总放在一起比较,人各有善长,各有尺度,怎能硬生生叠在一起比较呢?可是,夹在两个人之间,与这个她分别的转身就面向了那个她,比较总是不受控地产生着,巩固着。
印象深刻的一次,我的腿旧伤复发,午饭从食堂出来时痛到寸步难行,直接坚持到出租车上回了家。
我对大金说:“腿伤复发,可以不用上班了,哈哈。”大金说:“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这几天在家自己能做饭吗?用不用我给你买点菜过去?”
我对小文说:“腿伤复发,可以不用上班了,哈哈。”小文说:“哈哈。”
3
人跟时间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只要足够久,你坚持的看法或笃定的道理或许会给你打一个问号,让你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定与判定标准,继而变得不再那么绝对。可能这就是所谓成熟的标记之一,你知道何处都不存在非黑即白,何人都不固然或好或坏。
有时,我甚至情不自禁的由此想到爱情和婚姻。如果必须选择,我会选一个如小文那样有较多精神共鸣却不食人间滋味的画中人,还是选一个如大金那样不可求得深度沟通却时常让人觉得踏实的老伙伴呢?
不得解,幸好也不需要在这友谊中寻求解答,或许我更应该做的是告诉自己,人有多面,友谊有多面,别人眼中的自己何尝不是有所缺失,又何必纠着二人非要一个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