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大雪。
狂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一下又一下的击打在大安客栈的门窗上,老旧的木窗被风吹的不停吱吱作响。小三子将窗关的更严了一些,又给客栈大厅中的火盆中加了几块炭,将火拨的更旺了一些。
这雪这么大,来往的客旅怕是不能赶路,今晚只怕有的忙了,小三子叹了口气,这样想到。他是这家客栈的小二,自然希望客栈可以早早打烊,自己也好早些休息。无奈事与愿违,他念头刚刚闪过,只听门蓬的一声,被人重重的推开,门板撞到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几个身穿劲装,腰挂兵刃的江湖豪客闯了进来,他们衣衫都十分单薄,外面天寒地冻,他们似乎也并不觉得冷。
"店家,快切牛肉,熟鸡,若有美酒,便快去烫几斤,爷们饿的狠了,快去!快去!"小三子不敢怠慢,应了声,赶紧吩咐厨房去准备。
几个大汉挑了张桌子落座,店里的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有的带着一些怒气,似乎是怪他们弄出这么大动静,放走了屋子里的热气,几个大汉也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那些带着怨气的目光跟这几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一对,不由得讪讪的转了开去。
“他妈的,这一趟镖走的可真是晦气!自从出了河间府,便没遇上一件顺心的事儿!”只听一个大汉骂道,他坐在众人中间,神情中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似乎是一行人的首领。“候镖头说的是啊,这一路可真不容易,竟然连大名鼎鼎的两广四虎也看上了这趟镖,听说这四人早已退隐多年,想不到竟会为了我们这次保的东西重出江湖"另一个脸色焦黄的大汉说道,看上去似乎是个镖师。"不错,多亏的候镖头英雄了得,一手三十六路神猿棍法使的出神入化,几下便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翻在地,咱们才没弄个灰头土脸。"另一名大汉向为首的大汉说道。
那候镖头哈哈一笑,难掩脸上得意之色,说道。“几位兄弟缪赞了,这次顺利将货运到,也并非愚兄一个人的功劳,不过。”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像什么两广四虎这样的货色,愚兄还真没放在眼里。”他年纪其实未必是最大,不过在镖局中地位最高,也就不客气的以愚兄自称,其余众人听他如此说,自然只有吹捧的更加卖力。
这个说了“任他在江湖上多大的威名,撞到我们候镖头手上,也未必能接的下三招”那个又道“其实我看咱们龙虎镖局的总镖头之位,早该由我们候镖头来做才是,嘿嘿,候总镖头,日后发达,可莫要忘了几位兄弟。”那候镖头脸上虽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却连连摇手,说到“我这两下玩意儿,怎敢奢望总镖头之位,可莫要折煞我了,来,喝酒,喝酒!”
大安客栈的酒着实不错,几杯下肚后,众人感觉面庞发烫,腹中似乎有一团烈火,烘的全身暖洋洋的,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先前那位脸色焦黄的大汉解开衣襟,故意露出胸口的刺青,大着舌头说到,“依我看,便是那名满江湖的剑仙段九,也未必是我们候通镖头的对手!”
话音未落,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形貌猥琐的老头站在门口,他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老者斜着一双怪目,将屋子里的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候通身上,扯开一副破锣嗓,问道“你叫候通?是个镖头?”
候通走镖多年,江湖阅历着实不浅,向来不会以貌取人,此时有人找上门来,多半是为了自己这次保的东西,因此丝毫不敢小觑了对方。他拱了拱手,正要说话,他旁边一位镖师可不管这一套,听了那老者先前两句无礼之言,早已忍耐不住,一拍桌子,张口便骂道“他奶奶的,你放什么……”
那镖师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没了声音,仿佛有人用一把刀将他的声音斩成两截一般。
确实有一把刀。
老者手中拿着一把刀,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甚至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刀。
确实被斩成了两截。
那镖师缓缓的跪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上渗出一道细细的红线,突然,他头一歪,脖子从中断为了两截,他脸上愤怒的表情甚至还没来的及变为惊恐,一颗头颅 骨碌碌的滚落到地上,翻了几个面,最后死死的盯住候通。
客栈中先是短暂的死寂,突然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客人与店伴都乱做一团,夹杂着哭爹喊娘的声音,人们飞快的从客栈的各个出口的逃出,瞬间,客栈又恢复了寂静。
只留下老者与镖局一行人。
还有一个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小三子。
片刻,老者开口道“还等什么,快把东西交出来吧,我今天已杀够了人了。”
镖局众镖师一齐望着候通,众人素来佩服这位候镖头武功高强,勇武果断,适才一番吹捧,倒也并非全然的违心之言,今日之事如此棘手,众人都盼他能有何良策。
只听候通缓缓的说道“先生武功高强,我龙虎镖局远非敌手,你要的东西就在外面镖车上,阁下请自己去取吧。”原来他早已盘算好,此次龙虎镖局运镖的人中除了店内几名镖师外,尚有三十余名趟子手正在店外看守镖车,若是引得这老者出去,合众人之力,决无败理。
那老者眼睛一翻,说到,“你听不懂吗,我说我今天已杀够了人了。你若再不愿说,不妨便到下面与他们团聚。”
候通听完这话,身子一晃,面如死灰,对方如此说,便是已经看过了货车,知道东西不在车上,而对方既然已经查过镖车,那负责看守镖车的兄弟只怕已经遭遇不幸,至于“与他们团聚”云云,含义更是不言而喻。
候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敢再瞒先生,其实我们这一趟是为了掩人耳目走的虚镖,真正的东西却不在我们身上,先生若是不信,大可一刀将在下斩了,只是”他目光向几位镖师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只是我这几位兄弟出来走镖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先生杀了我之后,还请莫要与他们为难。”
那老者睁大了眼睛,说道“什么?你说东西不在你们身上!他妈的,老子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那件东西,你此刻跟我说不在你身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它究竟在哪儿!”
镖局一行人脸色惨白,没有一个人敢应声。
那老者继续说道“没有人肯说?妙极!妙极!老子这便将你们全都剁了,再跑到河间府去,讲你们龙虎镖局上上下下杀个精光,再将你们十八辈祖宗的棺材都挖出来,一个一个打开来瞧瞧,我就不信还找不到!哈哈哈,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老者脸上显出疯狂之色,挥刀便向那名脸色蜡黄的镖师头顶斩落,候通想挥棒来救,可老者的这一刀跟上一刀一样快,眼看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铮的一声,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伸剑挡下了刚才的一刀。
那老者心中一惊,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只见此人年纪甚轻,至多不过二十,下巴尖削,眉目间甚是英俊,除了江湖游侠的英气外,还带着几分文人墨客的书卷气,实在看不出他是什么来路。更诡异的是他适才接下自己刀法的这一剑,竟震的自己手臂隐隐发麻,他一个少年,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想到这,再也按耐不住,问道“阁下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老夫的闲事?”
那少年笑了一下,说道“在下向来怕麻烦,这闲事是万万不会管的,只不过这个人”他瞥了一眼那个脸色蜡黄的镖师,“你是杀不得的。”
那老者说道“我雪暗刀纵横天下,想杀谁就杀谁,你凭什么说老子杀不得?”
那少年道“就凭一句话。”
雪暗刀继续问道“什么话?”
那少年道“刚才他说,只怕是名满江湖的剑仙段九,也未必是他们候镖头的对手,是也不是?”
雪暗刀道“那又怎样?”
少年道“那又怎样?这话不对,只是口说无凭,该让他心服口服才是,因此你若要杀他,不妨等我与这位候镖头比试过之后,再来动手,只是我看候镖头受了惊吓,只怕十天半月乃至十年八年之间,是无法与人比剑的了。因此你不如先回去,待我与候镖头比过剑了,便派人通知你,如何?”
雪暗刀怒不可遏,这少年毕竟年轻,武功再高也该有限,雪暗天之所以耐着性子与少年说话,是看他武功不弱,他师父只怕更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看这少年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说不定他师父便在这左右,忌惮于此,才没有继续出手,哪知这少年竟是全然的信口开河,雪暗刀再也按耐不住,骂道“他妈的,哪来的疯子,你师父呢,叫他亲自出来吧!”
少年奇道“师父?我没有师父啊,至于我么”他握剑的手轻轻一挥,雪暗刀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腾腾腾退出好几步。门外的风雪吹进屋内,刮的少年衣摆猎猎作响,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在下,段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