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友与我

那一年我才十一岁,夏豆也是十一岁,我们在村中心小学相识,我十月生,他十一月生,于是他毫不客气的叫我哥哥。

夏豆总是对我说:“哥,我们出去玩吧?”

我说:“上课呢。”

夏豆说:“你能听进去?”

我说:“不能,但是我不敢出去。”

“我敢!”他自信地说。

于是一整个下午我都见不到他,他神出鬼没,没有什么是他不敢的,他无论在哪一个学校都能混成风云人物,成绩还总是很好。

有一次我说:“夏豆,你这么厉害,干脆你做我哥算了,我跟你混。”

夏豆慌忙摆手说:“不不不,你是我哥,永远是我哥。”

后来我再也没有跟他提过这句话。

上学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像被判刑一样艰苦,由于家里条件艰苦,我的课余时间常常被严重挤压。

周末放学后,我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刚回家就要去蚕豆地里拔猪草,完事之后负责做饭烧菜,等到父母回来,有可能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要被狠狠的骂一顿。

星期六、星期天,我的任务则是放牛、放羊,直到星期天下午,我不得不匆匆忙忙地从山上小跑着回家,然后背着一个星期的伙食往学校里赶。

好几个星期,我都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去到学校,那时,学校里已经到处都是玩耍的学生,他们在校园里飞跑着,有时候是追一个已经破了洞的足球,有时候则莫名其妙地你追我赶。

我从人群中穿过,有人就借机在我身上踢一脚。

“穷鬼!”两个干脆利落地字眼常用来嘲讽我。

“你妈的,你家不穷?”我高声骂回去。

“死穷鬼,看你脚上那双布鞋,你妈给你缝的吧?”

我只感觉脚下传来一阵怪异的刺痛,那双在我妈手里辗转无数个夜晚才成型的鞋子总有种硌脚的感觉。

一群人哄笑着跑开。

我沉着脸走进宿舍,把竹篾背篓往地上放下,里面装着米、洋芋、酸菜、辣椒酱、盐巴、猪油等东西,是我一个星期的食物。

学校里没有食堂,所有学生都只能自己用石头砌灶煮饭,还好我在家也是自己砌灶做饭,所以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让我非常不爽的是,我所用的那口饭锅实在是差劲,因为是铝制品,锅盖早已经歪歪扭扭不能完好的盖住锅口,所以我几乎吃不到熟透的米饭,通常吃到的都是半生不熟的饭。

还有让我十分尴尬的就是那瓶猪油,一个极小的玻璃瓶,可是我不得不用它煮两个星期的菜,为了不让同学看出来我的猪油少,通常状况下我从不吃炒菜,不管是什么菜,打一碗水倒进去,看起来不仅数量多,油水也充足。

有一天,当我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一个木制的小箱子后,有个长得黑魆魆的彝族小子从我的箱子上踩着走了过去,他的脚丫子臭的令人作呕,脖子上几年没洗的泥垢清晰可见,可他浑然不觉。

那口木箱据说是我父母结婚时候的嫁妆,虽然旧了点,但是在我心里地位很不一般。

我“腾”地站起来,恼怒地看着那个同学,说:“你把我箱子踩坏了!不准从我的箱子上过路。”

他操着一口彝族口音对我指手画脚:“谁让你的床在外面,我就踩了,你要怎么着?”

我说:“你又想怎么着?”

“你想怎么着?”

“你想怎么着?”

“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谁怕谁?”

“你试试?”

“你试试?”

我们谁也没有先出手,最终互喷了几口口水之后各自作罢,他的口臭让我无法忍受,只好锁了箱子匆匆跑出宿舍去洗脸。

我就在洗脸的水龙头旁边遇到了夏豆。

当时他身上的衣服全是泥土,头发乱成一团糟,鼻子流着血,脸上有几道恐怖的抓痕,看上去刚刚参与了一场艰苦的战斗。

他一边洗脸一边骂:“狗日的,你们等着!你们死定了,你们彻底惹毛我了……”

我问他:“你怎么了?”

夏豆原先不是我们班的,所以我们俩那时候并不认识。

他瞪了我一眼,说:“打架!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被揍的挺狠。”

“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只有我揍人的时候,还没有人揍我的时候。”

“别吹了,你看你那鼻血流的,就像杀猪似的。”

“就像杀猪似的?”

我点了点头。

夏豆“嘎嘎嘎”笑了起来,后来演变成哈哈大笑,嘴里还念着“杀猪似的”。

笑完以后他问我:“你有想揍的人吗?我帮你揍他。”

我说:“有啊,刚才就有一个小子惹我不爽。”

“那你揍他了?”

“没揍。”

“为什么没揍?”

“不为什么?就是没揍。”我心虚地说。

“走,我们去揍他!”

于是我们俩重新回到宿舍,这倒好,那个皮肤炭黑,泥垢敷在脖子上一层的家伙正在我的箱子上大跳踢腿舞,见我进来,他嚣张地把屁股转向我,然后冲我晃了晃,逗得旁边另外两个彝族学生哈哈大笑。

那时候我真恨彝族人,他们总是欺负我们汉族学生,以前我还一直以为汉族是少数民族呢。

夏豆指着那个人问我:“是他吗?”

我说:“是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打成残废,可是我总感觉有一股力量把我定在了原地,那是一种什么力量呢?胆怯,不是什么狗屁的力量。

夏豆冲上去,一拳就把正在调笑我的学生打趴下了,他伏在地上哀嚎着 ,双手捂着鼻子,不一会儿手上就全都是血了。

另外两个看见了,就冲上来跟夏豆动手,他们合力把夏豆按在地上,一个打头,另一个踢他的肚子。

夏豆大喊大叫,让我上去帮忙,我看得傻眼了,心想这一次完蛋了,闯大祸了,班主任要是知道我们打架,铁定饶不了我们,再说了,夏豆是别个班的学生,他走了,剩下这三人还不把我打成残废?

我以前从来只是被欺负的对象,打架更是无从谈起,于是我只能大声叫“打架了”。

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就在一个院子里,听到我的叫声,两个女老师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等他们跑到宿舍的时候,三人已经分开了。

夏豆的鼻血又出来了,他也不用手擦,血从他的鼻子流出来落在了他胸前的衣服上。

另外两人也好不到那里去,脸上都是抓痕,而一开始踩我箱子的那个学生现在还在哭,大概是从没见过自己的鼻子流血吧,那哭声简直想把人笑死。

我们都低着头站在宿舍里不敢吭声,除了那个哭的很伤心的黑鬼。

女老师一个姓童,一个姓朱。童老师就是我的班主任,朱老师是夏豆的班主任。

童老师一看自己班的4个学生参与打架,气不打一处来,看到我的时候更是火冒三丈,开始数落我的成绩有多差,每次考试给班级拉了多少平均分,完全忘记了这一次最主要的问题是夏豆打架。

朱老师则语出惊人:“夏豆,又是你?十分钟前你不是才跟我保证不打架的吗?”

“朱老师,你没看出来吗?我这次是被打。”夏豆说。

“你还敢顶嘴?”

“没有,我爸说有理就要讲出来!”

“你……等着!”

最后我们四个人都被罚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站到晚自习结束才能走,当时才六点多,差不多要站三个小时。

那三个小时真是够无聊的,夏豆开始问我各种问题,从家庭背景到出生年月,从学习成绩到私人生活,他能问的全都问了,然后给我做了自我介绍,他是从省城某中学转学而来的,转学原因自然是打架了,不过由于后台够硬,这里的老师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他才这么嚣张。

讲完这些之后,他又故意挑起骂战,和旁边的三个彝族学生斗嘴,那三人听了他的事迹之后哪里还敢惹他,于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用各种脏话骂他们,很多新奇的词汇让我大开眼界。


那一天之后,同学们都说我和新来的夏豆是铁哥们,可是我这么穷的人是怎么和夏豆认识的呢?这一直是那些好事之徒心中最大的“未解之谜”。

夏豆爱打架的程度远超我的想象,他打架从不像我一样多说废话,连一口口水也不愿意吐,只要是让他不爽的,一概抡拳头就上,我拦都拦不住,后来已经沦为只要是我不爽的,他也是抡拳头就上,搞得我只能在他面前说,我很好,我没有什么不爽的。

夏豆打架是那种悍不畏死的打,许多高年级的学生都被他打怕了,所以没多久他就在我们学校里成了小混混的代表人物,有人称他为“夏老大”。

我不是什么三好学生,但也绝不喜欢和混混走得太近,有段时间我经常有意无意的远离夏豆,希望这个“疯子”可以从我身边自动消失。

一个学期结束了,我和夏豆都没有什么深刻的交集。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我赫然发现我还是本班最后一名,这也就算了,班主任在班会上说全校倒数第一名也是我,一时间我的大名全校皆知,龚如河,当然“龚如河” 总是和倒数第一这几个字绑在一起出现,后来几乎成了倒数第一名的代名词。

于是别个班的老师常常会说:“你再不好好学习,就要成我们班的龚如河了!”

全班大笑,然后课后就努力把这个“某某班的龚如河”变成他的外号,这样的风气一时间就盛行起来,于是学校里到处都是“龚如河”的衍生版,我这个本尊倒是少有人来调侃。

我出名之后,夏豆常常受到无辜牵连,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把我成绩差的原因归结到夏豆头上,不过夏豆似乎极为享受这种误会。

新学期开学没几天,夏豆终于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堵住我,他兴致勃勃地问我做倒数第一名的感受,现在龚如河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全校。

我说很酷,全校数我名声最大能不酷吗?别个班那些假冒的龚如河见到我都要投来艳羡的目光,本尊总是有优越感的。

夏豆听得津津有味,于是他说他也想做倒数第一名。

我把这种“跟风”看成是一种变相的侮辱,所以很干脆的对他吼道:“滚蛋!”

在学校里还没有谁敢这么大声的对夏豆说“滚蛋”。

我们班的学生和他们班的学生都伸长了脖子围观我们,近处的人群由于害怕他而静得鸦雀无声,远处的人群中则有二三好事者吆喝着说:“夏老大,打死他!”

我紧张得不知所措,要是夏豆打我,他可以把我按在地上打一万遍,而我只能抱着头无力地呻吟,那我就要在全校的学生面前出糗了,难道夏豆要我在全校的学生面前出糗吗?

我后悔了,可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退缩呢?就像还没开战就摇旗投降一样,孬种!我不要做孬种。

夏豆一开始很生气,愣了还一会儿才突然说:“她妈的,你敢叫我滚蛋?”

“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滚蛋怎么滚?我只能摇蛋。”他说着,劈开两腿在我面前吊儿郎当的摇来晃去,看得周围的学生哈哈大笑。

我紧绷着的脸也绷不住了,强忍之下鼻涕都吹得飞了出来。

围观的女同学全都红着脸跑开了,就剩下一群无羞无耻的男生捂着肚子狂笑,他们嘴里都重复着“摇蛋”两个字,越说越好笑,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后来我们一旦想讲笑话就会说:“你摇个蛋让我看看!”

我和夏豆之后的日子里一直处于半个朋友的状态,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欢他,而学校里几乎只有我一个人没被他打过,所以他有时候只能来找我说心里话。

一个学期就这么混过去了,我们迎来了五年级期末考试,所有人都紧张得不得了。

期末考前夏豆找到我,说:“龚如河,这次看谁牛逼。”

我当时根本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心说,当然是你牛逼,可你明知道自己牛逼还要跟我比,是不是故意欺负人?

结果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夏豆数学交了白卷,语文只是勉强写了一些,一看就知道是敷衍了事有意为之,最后他的分数成功打破了我的记录,两科加起来,仅仅得了34分,而我的分数稍高,是44分。

我在心中暗骂夏豆:“你这个死白痴!”

开学第一节课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夏豆满脸带笑地走进我们班的教室,他背上背着一个崭新的书包,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足球鞋,牛仔裤、小皮衣,新吹的潮流发型,每一样都亮的让人眼花缭乱。

班主任童老师就站在讲台上,看见夏豆走进来,立刻给我们全班介绍说:“欢迎转到我们班来的新同学——夏豆!鼓掌!”

于是班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几声掌声。

夏豆笑着给我递了一个眼色,看他那兴奋的样子,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当时还奇怪呢,夏豆怎么突然就转到我们班来了,后来才知道,他把他们班的所有人都欺负了一遍,期末考的时候又考了一个全校倒数第一名,所以惹得其他学生家长一起联名要他转学,可是校长答应过夏豆的爸爸,一定会让夏豆在这里把小学读完的,所以没办法,校长只好把夏豆转到我们班来了。

第一节课,夏豆被安排在教室里最后面的一张桌子上,第二节课,他强行把我的同桌撵走,然后成了我的同桌。

从第二节课开始,他就不停的和我讲话,搞得我无缘无故被老师骂了好多次,可是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他讲话偏要骂我。

有一天放学后,我非常严肃的要找夏豆谈一谈这个问题,于是我把他约到了学校后的操场上。

“夏豆,你能不能别在课堂上讲话?”我冷着脸问他。

“那你叫我干嘛?”

“听课,睡觉,看书,我随你便,总之不要讲话,特别是我不要跟我讲话。”

“什么?那样的话你叫我怎么考倒数第一名?”他一脸得意的看着我,就像考了个倒数第一名真的很了不起一样。

“你神经病啊,总想着考倒数第一名,你有本事倒是考一个正数第一名给我瞧瞧。”

“你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你这个傻子,总想着考倒数第一名,你以为倒数第一名很酷?酷个鬼,我爸妈被嘲笑,我也被人嘲笑,你以为全班点名很爽?同学们都觉得你很厉害?二班龚如河,三班龚如河这样绰号能让你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才不是,他们背地里嘲笑你,笑你是个脑子笨得只剩屎的小混蛋,酷个鬼,酷你妈个鬼,你这个白痴!”我说。

那时候我真的恨透了夏豆,他明明可以不用考倒数第一的,他居然觉得倒数第一很酷,而我觉得倒数第一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是你说的……倒数第一很酷。现在你告诉我倒数第一酷个鬼?你他妈的你告诉我倒数第一酷个鬼?”

“难道不是吗?被人看不起还很酷?”

“我一直觉得你很酷,你是龚如河,其他班的都是冒牌货。”他说。

“别神经了,再提那些冒牌货我就跟你翻脸。”

“好说,原来你还挺在乎成绩的?”

“我他妈那是没办法才考倒数第一,你以为我对成绩满不在乎,我在乎,我只是没办法像别人一样考那么好,我装酷,你知道,装的,我一无是处,我他妈是全校倒数第一,我当然要告诉你很酷了,难道要我告诉你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穷鬼、成绩差鬼、孬种鬼?”

“你这个神经病,你不是穷鬼、成绩差鬼、孬种鬼。”

“总之你以后别在课堂上跟我讲话,你可以想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我不可以。”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夏豆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了,半天没有说话,过好久他才说:“好,我不和你讲话了。”



那次对话之后,夏豆重新回到了教室最后面的一张桌子上,我坐在他前面,所以并不知道他坐在后面有没有认真听课,而我也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愿意跟我做同桌,一来是害怕夏豆突然又要把他们撵走,第二大概是因为我的成绩差得不能再差了,总是成为老师的眼中钉,谁也不愿意总是被盯着吧?

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星期,夏豆都不曾主动找我说话。

有一天下晚自习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走在我前面的三个男生在说悄悄话,他们要去女生厕所偷看女生撒尿,几个人说得兴起,发出一阵阵恶心的笑声,有个男生突然扭头看了我一眼,恶狠狠地问我是不是偷听他们说话。

我说没有啊,你们说什么了?心中暗骂这些畜生不如的家伙,这么龌龊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这个时候我就想到了夏豆,我真希望他突然出现,然后不问缘由,狠狠地把他们揍趴下,可惜我很久都没有和夏豆讲话了,他这次似乎真的生我气了。

我跟着那三个人一起走进厕,心里想着怎么把他们的头按在小便池里喝尿,实际上我连看他们一眼都感觉害怕,只能老老实实的开始放水。

那三个男生就走到男女厕所的隔墙跟前,其中两人架着另一人往上抬,把那个男生抬到了隔墙上去。

那男生也许是太兴奋了,刚冒头就笑个不停,下面的两人连忙问他看见什么了?也抢着要翻墙去看。

旁边的女厕所顿时炸开了锅,伴随着尖叫声和咒骂声,一群女生哭哭啼啼的往外就跑,厕所里一下子就空无一人了,刚要进厕所的女生也被堵在了外面不敢进来。

我心说这还是人干的事情吗,要是当时我知道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一定跑到厨房去拿把刀把他们全都宰了。

那三个男生在男厕里哈哈大笑,刚刚被抬上去那个男生名叫大军,是个胖小子,他此刻的神情宛如刚刚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神气极了,另外两个拉着他的胳膊求他讲一讲看见的画面。

大军是个十足的恶棍,夏豆只是喜欢打架,可他却喜欢夜闯女厕所,偷摸女生的胸,故意扑到女生的身上。

前不久大军仗着自己的头发长,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就给自己扎了两个小辫子,趁着夜色跟着女生一起进了女厕所,然而他忘记了女生是蹲着如厕的,他进去之后四处偷看,然后站着小解,把一群女学生都吓得尖叫着跑出女厕所。

那次事件被校长知道了,大军被全校点名批评,不过他和夏豆一样,把那种事情当做了莫大的荣誉,后来一些有相同追求的男生还成了他的小弟。

正在大军洋洋自得的跟两个小弟吹牛的时候,夏豆突然进来了,他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当看到我也在的时候,脸色就更不好了,好像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

大军有意和夏豆打成一片,见夏豆进来,连忙添油加醋地吹嘘自己刚刚的惊天之举。

“夏豆,看过女生撒尿吗?”

夏豆没说话,自顾自地放水。

大军又说:“我敢说这个学校里,除了我,没人敢这么干,就在刚才,我还看见林尤枝撒尿了呢?她是这么撒的。”说完他还在男厕里比划起姿势来了。

看得男厕里的刚进来的几个男同学哈哈大笑,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刚刚那些女生跑出去的样子他们都看到了,何况大军有过上一次的“丰功伟绩”,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怀疑大军会那么干。

我沉着脸往外走,夏豆突然叫住了我,问我:“他们真的偷看女生撒尿了?”

“看了!”

“你也看了?”

“没看!”

“你咋没看,爬不上去吗?”

“你想看你去看,下流、无耻、畜生,不,畜生不如,老子懒得和你说话。”我把想骂大军的话全都冲着夏豆骂了出来。

大军大概是听出来了,他仰着脸走过来揪着我的后领喝问道:“小杂种你说谁下流、无耻,谁她妈畜生不如?”

我说:“我没说你!”

“怂逼!”他用巴掌打我的头,然后狠狠的把我推开。

“要不是看在夏老大的面子上,哥几个今天就把你打残废。”

“儿子打老子,我怕你吗?”我说完就往外跑。

我还没跑出去几步呢,突然听到身后大军哎呀一声怪叫,紧接着就是“扑通扑通”一阵打斗的声音,我心说不会是夏豆和大军打起来了吧?但是凭什么呢?

我一边往外跑一边想着,凭什么呢?他又发疯了?厕所里可是有三个人呢,他打得过吗?这个白痴,打架从来都不问后果的吗?我越走越感觉厕所里传出的声音大得吓人,简直就是震耳欲聋,于是我再也没法往前走了,我转身飞奔向厕所。

厕所里的地上,夏豆正把大军按在地上打呢,另外两个是大军的死党,但是又不敢对夏豆下死手,所以只是在旁边有一拳没一拳的打着夏豆,夏豆连挡都懒得挡一下,我见他脸上挨了好几下。

夏豆打架最喜欢打别人的鼻子,他说只要对方挂了彩他就算赢了,于是被他压着打的大军鼻子最遭殃,现在都已经血流如注了,看见大军满脸血,大军的两个死党再也不敢留手了,连忙合力把夏豆拉开按在地上一通乱打。

看到夏豆的样子,我内心的羞愧变成了满腔怒火,这个时候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跑过去按着大军继续往死里打,第一次打架比较激动,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才被人强行拉开,这个时候大军的脸早已经成烂茄子了,鼻血汩汩往外冒,就像喷泉一样。

夏豆和另外两人也差不多,每个人都挂了彩,由于躺在厕所里的地上,衣服上多少沾了一些尿液,所以他们身上难免有股难闻的尿骚味。

只有我捡了个大便宜,身上没挂彩,衣服也没弄脏,加上我从小体力活干得多,打架的身手几乎算得上是几个人里面最好的了,所以大军被揍得比较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被偷看撒尿的女生早已经去班主任那里告状去了,我们被拉开的之后,就看到那个姓高的男校长脸色阴沉地站在厕所门口,他本来就是个彝族,现在脸色比锅底还黑,他龇牙咧嘴的看着我们,看样子一出手就要把我们五个人杀了似的。

由于是刚下晚自习,周围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那些被看和没被看的女生都哭哭啼啼的站在老师身后,一脸的委屈的控诉着偷看他们撒尿的男生。

校长几乎是用吼的口吻问:“是谁偷看女厕所,是不是他们几个?”

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林尤枝哭得尤其厉害,她和校长还是沾亲带故的,她站出来,泪眼朦胧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点点头说是的,说完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我心说完了,这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还没等我们辩解什么,校长大踏步朝我们走过来,抬手就是一人一巴掌,打到夏豆的时候,他顿了顿,轻轻的在夏豆脸上摸了一下,没错,她妈的就是摸了一下。

夏豆不乐意了,他大声骂道:“你眼瞎啊,龚如河又没有偷看女生撒尿。”他是对着校长说的。

“夏豆,你给我闭嘴。”校长企图用大嗓门震慑住夏豆,可惜没有成功。

夏豆紧接着追问林尤枝:“林尤枝,你那只眼睛看到龚如河偷看女厕了?”

林尤枝怯生生的摇了摇头,表示两只眼睛都没看见。

夏豆又问:“那你刚刚是怎么说的?我们两个为了帮你出气才打架的,你们倒好,反咬一口诬陷好人。”

“夏豆,不要闹了,跟我去办公室。”这个时候班主任童老师突然站了出来。

“去办公室干嘛?想让我闭嘴,我偏不,校长就能随便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的吗?”

“你是怎么跟校长说话的?校长打他也是为他好!”童老师说。

“冠冕堂皇!”夏豆说。

“龚如河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你还天天跟他混在一起,你从大城市来应该道理比我们山里人知道的多,学好不学坏难道你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你也不懂?我看这次偷看女厕事件就是他搞的鬼,你还为他说话。”班主任为了讨好校长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何况诬陷一个成绩差的学生。

我一直以来都很害怕老师,更别说是校长了,可是那天我昂着头,一直用极其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不发一言,因为我是差生,我的话毫无说服力,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差生还有优良的品德,在他们眼里,偷看女生洗澡以及偷袭女生胸脯这样的事情,大概只有差生会做,而且大概差生都会这么做。

校长一时间下不来台,于是他对着所有围观的学生放出话来,此次偷看女生撒尿的事件非常严重,不仅仅是我们五个人要接受处罚,所有的男生都要接受处罚,于是乎那一晚上,所有男生都被集中在操场上罚站,我们五个人则被安排在旗杆面前的升旗台上,让全校的学生都可以看到我们。

后来我和夏豆每每想起那个无耻的校长,都会用一坨屎来形容他,没错,恰如其分。




我和夏豆彻底得罪了那个彝族校长,后来他看到我和夏豆的时候眼神总是怪怪的,下巴绷得宛如将要绽开的爆米花,那几根胡茬像是响尾蛇的尾巴在颤抖,处处都释放着危险的信号。

厕所事件之后的几个星期,我和夏豆重新和好了,他开始像个好学生一样认真听讲,并且逼着我和他一起学习,这让我一度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后来我才悲哀地发现,只要我上课走神,他就会毫不客气的在我鞋子上踩一脚,并且用削尖的铅笔戳我大腿,这种行为让我这个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的坏学生非常不爽,不过鉴于他的淫威和出发点,我还是忍了。

如此过了几个星期,隐隐约约的,我居然从这种枯燥的学习中感受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美好体验。

上课的时候,老师再也不骂我了,特别是班主任,她总是盯着我欲言又止,她习惯性的举起擦包,却不知道扔向谁,最后不得不尴尬地把黑板擦重新放在讲台上。

很快我们就迎来了一次小考,我从未有过期待考试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小考居然让我倍感兴奋,因为连续几个星期的认真听课,我的脑海中居然留下了一些知识,虽然不知道够不够应付这一次考试,但我多了几分信心。

试卷很快就阅出来了,星期二下午第二节课,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童老师抱着全班的试卷走进教室,同学们都紧张地回到座位上,许多刚刚玩得起劲的同学回到座位上后还在喘着粗气,夏豆坐在我旁边,他也如我一样期待这一次的考试结果。

“我相信,我能考90分!”夏豆低下头小声跟我保证说。

我有些难以相信,他上个学期期末考试刚拿了全校倒数第一,如果这几个星期的努力就能让他如此突飞猛进,那做一个三好学生也太简单了一点,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夏豆有着过人之处,至少他学习的能力比我强多了。

紧接着夏豆又说:“你能考70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压低声音说:“不会吧,我从来没考及格过。”

“准能!”夏豆说。

“真能?”

“要自信!”

不自信是我长久以来的标签,夏豆一定是看出来了,所以他告诉我要自信,当初他对我说过,好好学习是找回自信的一种方法,我一边怀疑一边跟着他听课、复习、刷题,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改变,我只是觉得生活似乎真的充实了很多。

童老师开始分析这一次考试的结果。

“这一次模拟考,我们班应考30人,实考29人,及格15人,最高分100分,最低分13分。”童老师话声刚落,我和夏豆就感受到了一大波目光的注视,我知道那些目光代表着什么。

最高分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是一个名叫杨琴的女同学,她和我同村,不过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董事、漂亮、礼貌、学习好似乎是杨琴与生俱来的标签,每一次公布成绩的时候,她就会被诸多目光注视,不过注视她的人会感到羞愧,第一名的光芒会刺痛注视者的眼睛,所以那些目光只敢做短暂的停留,相反的,那些目光注视我的时候会感到舒服,他们愿意面带笑容并长久的注视我。

然而这一次夏豆多多少少给我分担了一些令人讨厌的注目,也许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夏豆上次考砸全是因为他想做一回倒数第一,除了我也没有知道,夏豆的成绩其实一直很好,他只是喜欢和别人不一样,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走寻常路”,酷,是他的唯一追求。

接下来童老师报出了第一名的名字,是杨琴。

杨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她的脸色和我往常听到我是倒数第一名一样平静,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然后是单科前三名点名,童老师特意用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说:“这一次有个别同学进步得非常快,但是……考试一定要实事求是,用自己的真本事考出好成绩,一次考好了,不代表每一次都能考好,希望你们明白这个道理……”

我悄悄在夏豆耳边说:“说的不会是你吧?哈哈……”

夏豆将一支新买的铅笔握在手里,咬着牙把它掰断,恶狠狠地说:“她的意思是说我作弊?妈的,瞧不起老子。”

“谁让你上一次考全校倒数第一,活该!”

我们说着悄悄话的时候,童老师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看向了我和夏豆,然后她把要公布成绩的话头搁下,狠狠的瞪眼看着我们,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你们俩给我站起来!”童老师说。

我和夏豆双双站起来。

童老师站在讲台上,气急败坏地说:“夏豆同学,语文92分,数学96分,龚如河语文70分,数学74分,你们有能耐啊,都给我说说,是怎么考的?”

班上的同学发出阵阵惊呼声,龚如河居然两科都及格了,那还是龚如河吗?就这个成绩,倒数第一的“宝座”绝对是另有其人了,至于夏豆,刚坐上倒数第一的宝座一次,现在很快就变成三好学生了,这不科学呀,那为什么他们的分数还那么高呢?作弊,绝对是作弊。

于是有人小声把“作弊”两个字说了出来。

夏豆的脸色瞬间就紫了,他瞪眼转身,看见说这话的就是那个偷看女厕所的小胖子大军,于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冲了过去,以他敏捷的身手跳上课桌,然后一个飞毛腿踢在了大军的脸上。

大军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然后双手抱住夏豆的腿就往后拖,夏豆站在课桌上呢,根本站不稳,于是一下子就摔在了课桌上,砸得大军和他同桌的书本撒了一地。

班主任的课上居然有人打架了,而且来的这么毫无征兆,全班的人一开始都愣住了,等得两人扭作一团滚到地上的时候才有人开始起哄。

“打死他!”

班主任在讲台上大喊:“夏豆,罗军,你们俩给我死出去!”

“夏豆,加油!”

“大军,打死他!”

班主任猛拍讲台:“不要吵,都停手!”可惜的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理她了。

我心说夏豆你真是疯了,课堂上也敢打架,班主任面前你也敢放肆?我往扭打在地上的两人跑过去,本来是想过去把夏豆和大军拉开,哪里知道突然一个长得黑瘦黑瘦的彝族小子跑出来拦住了我。

我一看这小子就来气,他就是我和夏豆第一次认识的时候打过的人,名叫高正邦,人长得黑黑瘦瘦的,学习成绩和我差不多,不过比我厉害那么一点点,平时还总喜欢惹事,我们从来没叫过他的真名,都是叫他歪帮。

歪帮大概是以为我要去帮夏豆,所以出来拦着我。

我本来不想惹事的,突然听到班主任童老师在讲台上大叫:“龚如河你要干什么,烂木头滚泥箐,你们两个考试作弊还有理了……”

他妈的还是怀疑老子考试作弊,难道非要考倒数第一才是我的本分吗?我一听就炸毛了,刚刚班主任还是只隐晦地说,现在居然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断定我和夏豆考试作弊了,这他娘的不能忍。

我又不能打班主任,只好一拳轮在了高正邦的鼻梁上。


高正邦没想到我的胆子也变得这么大了,于是我一拳头就把他的鼻梁打瘪了,鲜血以喷泉的姿势往外喷,搞得我就像刚开了一个水龙头似的。

高正邦和罗军都是一样的人,喜欢拉帮结派,和他混在一起的也有两个人,见高正邦被我一拳打破了鼻子,就从自己的课桌上跳过来打我。

我那能让他们得逞,顺手搬起邻桌的文具盒就砸了过去,为了让更多的人加入这一起集体大战,我故意把战火引向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好事者永远比董事者要多,这是我今天才想明白的,所以那节课很快就演变成了全班混战。

男生们打成一团,只有少数几个悄悄跑到了教室外,他们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愿意参和的好好先生,女生们大多都嘟着嘴骂我们乱扔她们的书本,不过还有不少胆子大的还趴在窗口饶有兴致的偷看我们。

教室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垃圾场,混乱的打斗场面只持续了几分钟,之后便是互相纠缠的长久对峙,这时候互相都抓着对方的”把柄“,很难分开,就像两国交战,现在是谈判的时候了。

情况是这样的,我揪住了高正邦的耳朵,高林揪住了我的耳朵,我的双腿夹住高虎,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下体,当然我的头发被他们三人合力撕扯着,我的头皮传来一阵阵生疼。

高虎力气最小,本来他是没有参战的,等我们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看到我被高林和高正邦缠住了,就想过来占便宜,也好表达他和高林、高正邦同仇敌忾的立场,谁知道他刚过来就被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小鸟,这小子要是敢动一下,我就用力捏爆他,吓得他现在一动也不敢动的跪在我们三人的旁边,样子滑稽得要死。

另外一边,罗军和夏豆的情况也差不多,罗军现在一脸都是血,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住了,一边哭一边揪着夏豆的耳朵说:“不打了,不打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见杨琴从教室外走了进来,那时我仰躺在地上,身下压着高正邦,双腿夹着高林,旁边跪着高虎,样子狼狈又搞笑。

杨琴看了我一眼,当看到我的手抓着高虎下面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高虎大骂有什么好笑的,我一用力,痛得高虎脸色涨红,连声哀求,杨琴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笑出声来了。

止住笑声后,杨琴说:“童老师都被你们气哭了,林尤枝刚刚已经去找校长,你们还不分开?”

“靠,林尤枝这个告密小人。”我骂道。

“龚如河,你给我松手!校长来我们都死定了。”高正邦大叫。

“我就不松手,校长来了怕什么,上次他不也是冤枉好人吗,这一次免得他冤枉,我就等着他来。”

高正邦他们可不想等到校长来,因为校长就是他们村的,他们平时在校长面前那是礼貌、文明、董事的好孩子,怎么可能在课堂上打架呢?

“要打以后打,等下校长来了我们都得被开除,你松手我就松手。”高正邦用开除这种最恐怖的惩罚来吓唬人。

可惜我不吃那一套,我就是不松手。




学生得罪了老师,一般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和夏豆就是如此。

后来数学课上,我和夏豆几乎被童老师完全无视,她甚至把我们交上去的作业本摔在我们俩的桌子上,拍着桌面咆哮着说:“你们不是挺能耐的吗?我阅不了你们的作业,有本事让校长给你们阅去。”

夏豆真要去,我连忙拉住他,这不是故意找不愉快吗,该低头的时候咱还得低头不是,夏豆就是太刚直了,难道他不知道至刚易折的道理吗?还是我好,多少领略了国粹“中庸”二字的一些含义。

被班主任这么不待见,我学习的动力也越来越少了,很快我的成绩又回到了老样子,只不过后来再也没有考过倒数第一,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退步还是进步,反正在夏豆的眼里,我无疑是退步了,因为在他看来,由于我的成绩不上不下,导致我的大名在学校里一度消失,几乎几个月没有人知道我龚如河的存在了,实在是悲哀。

我们升入六年级之后的某一天,杨琴突然找到了我,她说她希望和我谈谈。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和她有什么好谈的,平时几乎不怎么讲话,不过礼数还是要的,于是我答应了她,晚读的时候在学校后山操场上聊聊人生和理想什么的。

我们小学的后山有很大一片天然的林子,说是林子还不算太恰当,因为那座山上的石头远比树木还要高还要多,那些树木只是在大石头的夹缝之中求生存,所以说是石林要更恰当一些。

下午吃过饭,同学们会三五成群的约上,一起到后山找一块大石头坐下来聊天,成绩好而且爱学习的人会自己找一个风水宝地躲着背书。

夏豆曾经为了报复那些书呆子,专门找上我要我帮他办一件大事情。

“什么事,还称得上大事情?”

“帮我拉几堆屎。”他贱贱地看着我笑。

“你他妈脑子有病吧,拉屎还能帮你,你怎么不叫我帮你花零花钱?”

“哈哈哈哈……”他还在自顾自的贱笑,那时候我感觉夏豆是真的很贱,脑子里想的东西也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我转身要走,面对这种贱笑,我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以我多年与人相处的经验判断,这小子正在酝酿一个卑鄙无耻的阴谋,而他居然想拉上我。

“等等,你听我说,这件事绝对可以让你龚如河在学校里扬名立万。”夏豆信誓旦旦地说。

“我信你个鬼!”

“真的,计划是这样的。”夏豆说:“我们把后山所有的风水宝地都拉上一堆屎,然后用树叶盖住,哈哈……”

他还没说完又开始贱贱地笑了起来,越来越夸张,我也笑了起来,虽然我并不感觉这有多好笑,但是总是难以忍住,我笑的原因,大概是觉得夏豆贱贱的样子很搞笑。

“你同意了?”他笑完问我。

“好,就这么干,恶心恶心那些书呆子。”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夏豆借口说要去上厕所,先后跑出了教室,然后迫不及待的跑到了后山开始做那件大事情。

为了今天的计划,我们下午吃了很多东西,肚子早就已经闹腾得不得了了。不过想要一次性覆盖那么多风水宝地,还是难住了我们。

夏豆最后建议我:拉一半之后憋着,今晚最少每人搞定三个。

我感觉那是我最艰难的一次“解大手”,不但要憋着,还要在憋着的同时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脚下也不平坦,有时候不得不“翻山越岭”才能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然而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次“解大手”,全程都在笑。

几天后,后山风水宝地事件迅速在学校里传开,虽然没有人确认那是我和夏豆干的,但是大多都猜到了,私底下我和夏豆的大名再次席卷全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事件并没有招来童老师或者那个高校长找我们谈话。

我应约来到了后山某个幸存的风水宝地,那是一棵不高不低的橄榄树,因为交错在一起的树枝很容易坐上去,所以这棵树每晚上都会被人占领,当然除非我和夏豆没来后山,不然占领这里的必然是我们俩。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杨琴,她怀里抱着数学课本,手里捏着一支漂亮的钢笔,那是她上一次考全校第一的时候收到的奖品,和钢笔一起的,还有一张红得耀眼的奖状,一本美得发光的笔记本,我一度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拥有那样的三件套,不过现在看来,我实现那个小小梦想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了。

我招呼杨琴过来。

“你坐在树上,不怕掉下来吗?”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

“不会,你看我有多灵活。”说着我就像猴子一样在树上绕了一圈,最后双脚挂着树枝倒吊着荡来荡去。

“哈哈哈,你的样子真傻!”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看得有些呆了,她笑起来真好看。

我就那么看着她,都忘记自己还是倒吊着的了。

“你看什么看,还不快下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哦!”我灵巧的翻身落地。

我们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坐下,杨琴似乎并无异样,而我感觉浑身燥热,额头上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巴也像是打了麻醉异样不利索了,心里乱成一团糟,我心里具体想着什么吗?也没有,相反的,那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个……你和夏豆……是不是……是不是……嗯……”

杨琴似乎很难启齿。

“是啥?”我竟有种不详的预感,杨琴不会以为我们是同性恋吧?虽然那时候还小,但是这个词还是听说过的。

“那些屎……是不是你们干的?”

让一个文文静静的女生说出“屎”这样的词汇真是难为她了,确实也让她感觉羞臊得慌,问完上面那句话,她的脸都已经红透了。

我哈哈一笑,看到她尴尬我反而不尴尬了,我还以为她要找我说什么事呢,原来是问关于“屎”的事情,也对啊,那么多风水宝地,杨琴和林尤枝都难逃劫难。

“那个事情不说了,我要和你说的是,童老师说了,以后你和夏豆的作业让我阅。”

“什么?”

“我说你和夏豆的数学作业,以后都归我阅,你们的数学成绩,以后都由我管。”

“你管我和夏豆?开玩笑吧,姓童的不想阅我们的作业就算了,老子还不交了,让你来管是什么意思,我和夏豆就配一个学生来管?”

“你什么意思?”杨琴的脸色更红了,她没想到我会这么大反应。

我说:“姓童的这是赤裸裸地侮辱我们,别说了,老子以后都不交数学作业了。”说完我就站起来走了。

“龚如河——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没理她,直接跑下山去找夏豆了,我要把童老师对我们这个侮辱性的惩罚告诉夏豆,我真希望夏豆能想出一条毒计来报复姓童的,然而那天我没能找到夏豆,这小子经常神出鬼没,偶尔也会躲起来认真学习,我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




夏豆一连好几天都没来上学,直到另一个星期的星期一早上我才看见他。

那天下着小雨,天空阴沉得厉害,窗外那棵桉树上的鸟群也都不见了,那群鸟原本是很守时的,每天早上它们都会出现在那棵桉树的树梢,然后不停地啼叫,像是在嘲笑坐在教室里的我不得自由。

鸟群不见了,我就那么注视着那棵在风雨中孤独飘摇的桉树,高达几十米的树身仿佛要被大风吹断了一般,我一直担心它会断掉,然而又一直期待着看到它折断时的悲惨画面,心想要是那棵桉树断了,那些讨厌的鸟大概会发出绝望的鸣叫声吧?

桉树没有断,后来我看到了夏豆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校门外走进来,那个男人是夏豆的爸爸。

夏豆低着头,身上穿的还是他那一身潮流的时装,而他爸爸是一身的黑色西服,脚上穿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不知道为什么,那双鞋居然一点泥也没有染上,我当时一直想不通他们是怎么走到学校里来的。

夏豆的爸爸右手撑着一把大黑伞,左手提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礼品袋。

黑伞的伞盖朝着夏豆那边倾斜,夏豆爸爸的肩膀上落了许多雨水,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就这么踏着雨水从教室外的水泥路上走到了教室门口。

夏豆的脸色一点也不好,就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他的爸爸站在教室门口给正在上课的童老师打招呼。

童老师立刻笑着走出去和夏豆的爸爸说话去了,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都盯着门外。

“真的非常抱歉,家里发生了一点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没来得及请假就走了。”夏豆的爸爸带着歉意说。

“没事没事,先处理你们的事情要紧,夏豆同学自学能力特别强,成绩提升非常明显,上次考试两科都超九十分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童老师笑着说。

看到她的笑容和听到她说话的内容,我几乎以为童老师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她不是恨死夏豆了吗?现在她的一只手居然搭在了夏豆的肩膀上,然后把夏豆拉得和她站在了一起。

“都是童老师教导有方,辛苦了。”

夏豆的爸爸感激地笑着,然后他把手中的礼品袋递到了童老师的面前。

“这是夏豆带给老师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以后还请老师多多关照这孩子,他还小不懂事,要请你们多做正确的引导。”

“那是我们做老师的职责。请您放心吧,这些礼品就不用了,我们有规定……”

“不不不,这些都是些口头食,家乡特产,您收下吧!”

“真的不用了!”

“收下吧,特产,吃点特产也不行吗?”

“这个,特产啊……也没有说不行,但是……”

“收下吧!”夏豆的爸爸把东西全都塞到了童老师的手里,然后一撒手,童老师“只好无奈”地接住了。

“真是费心了,那……这些特产我就收下了。”童老师匆匆忙忙地把东西放在了学生看不到的地方,然后让夏豆赶快进教室。

夏豆低着头走进教室,我的注意力也从门外收了回来。

夏豆的样子好奇怪,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样。他径直走到我旁边坐下,然后拿出数学课本开始看书,就像没看见我一样。

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问:“夏豆,你上个星期去哪了?”

夏豆看都不看我一眼,应付着说:“回家了。”

“回家?怎么了,你们家出什么事了?”

“没有。”

“肯定出事了,快说说,出什么事了?”

夏豆扭头瞪了我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心想这家伙神经病吧,回去两天就变成一个怨妇了?不仅是怨妇,还他妈变成闷油瓶怨妇了?不过看在他一脸丧气的份上,我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童老师还在外面和夏豆的爸爸讲话,我偶尔听到几句童老师说的话,似乎在安慰夏豆的爸爸。我就在心里猜想,不会是夏豆的妈妈生病了吧?还是夏豆又要转学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夏豆突然小声问我:“龚如河,你爸爸妈妈好吗?”

我说:“好啊……你是说身体好吗?”

“不是,他们吵架吗?”

“那当然。”我心说,怎么可能不吵,还会打架呢。

夏豆又问:“你跟我讲讲,他们都为什么吵。”

“为什么吵?原因太多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起来。”

“那你给我讲讲,都有什么事情?”

“现在吗?”

“现在!”

我偷偷瞄了一眼教室外的童老师,他们还在教室外站着说话。

“好吧,只讲一件。有一次我爸去庄稼地里割草,然后让我妈煮饭喂猪,我妈把饭煮上后,自己也出去庄稼地里割草去了,你知道的,我妈就是那种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劳模!”

“我妈刚刚相反!”夏豆满带厌恶的插了一句。

我继续往下说:“等我爸割草回到家的时候,柴火都已经熄灭了,三脚架上的饭锅冷冰冰的,打开锅盖一看,你猜怎么着?”

夏豆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怎么着?”

我说:“锅里没水,哈哈哈!”

夏豆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没水怎么了?饭熟了里面都没水,不是吗?”

我止住笑声说:“我是说我妈根本没在米里面参水,饭锅里还是一锅干米,不过都已经糊了,就像爆米花!”

“什么?哈哈,一锅糊了的爆米花,真是搞笑,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哈哈!”

“好笑死了。”夏豆一展愁容,追问道:“然后呢?”

我说:“那时候都快天黑了,我爸本来就饿得不行,回家一看饭没煮菜没烧,站在屋子里破口大骂,把我吓得都不敢进屋。”

“你妈肯定要惨了!”夏豆说。

“是啊,我妈割草回来后才发现自己没在米里参水,她自己也气得脸色通红,我爸骂她是猪脑子,我妈气不过,反骂我爸是饭桶,就知道吃吃吃,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后来还说要离婚呢。”

“离了吗?”

“差一点。”

“为什么不离婚?”

“我也奇怪,他们天天吵,有时候生气了还会打我,我真希望他们能果断一点离了。”

“没错,果断一点离了还舒服些,这对所有人都好。”夏豆说完突然问我:“你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老婆?”

“什么?”我脸红道:“我不找老婆。”

“每个人长大了都要找老婆,你不知道吗?”

“但是我不想找。”

“你要找,但是千万不要找一个吸毒的老婆。”

“吸毒?什么是吸毒?”我奇怪的看着夏豆。

夏豆自知失言了,他略过了我的问话,说道:“要找一个像你妈妈那样的,勤勤恳恳的人。”

我说:“我妈那样的?把饭给煮糊了?她还打我,这么粗的棍子一次打断三根,让我一个人在火塘边写作业,他们先去睡觉去了,不写完不准我睡觉……”

我本来还有很多要吐槽的,但是夏豆打断了我,他用极其肯定的口吻对我说:“那也比吸毒的好,绝对比吸毒的好。”

我从来没有听过“吸毒”这个词,那天从夏豆的口中第一次听到它,后面的半节课我一直在琢磨它、猜测它、想象它,当然,我不可能有任何收获,直到升到初中的时候,我才真正了解那个词汇的含义,那是一个贬义词,带着极度恶毒的诅咒。



夏豆重回学校之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还是爱打架,但是他开始“讲道理”了,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多数时候都会用瞪眼并做出愤怒表情的方式吓对方,这个时候,大部分摄于他威势的人就会灰溜溜地躲开,当然也有不识相的家伙死扛,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帮着夏豆稍微的教训一下那些家伙。

除了在打架上面的变化外,夏豆对学习的态度上也有了变化。

有一天我们单独坐在后山的一个风水宝地中,我笑着和他说:“我们在风水宝地拉屎的事情被杨琴知道了,哈哈,你知道她的表情吗?”

“什么表情?”

“她像只恶鬼一样瞪着我,说:该死的龚如河,都是因为你和夏豆乱拉屎,我的成绩都下降了,哈哈,因为我们的一泡屎,她的成绩下降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哈哈,好笑!”夏豆和我一起仰天大笑。

笑完我又说:“杨琴那天还找我谈话,她说我们俩的数学作业以后归她管。”

我神气地站起来,模仿抗战片中八路军面对小鬼子时候那种不屑的神情,说:“嘿,她算老几,是吧?童老师我们都不放在眼里,她居然还要管我们的作业,做梦去吧。”

夏豆说:“你就这么对她说的吗?”

我说:“滚,你以为你是谁啊,哈哈!”

“你太过分了。”

“什么?”

“我说你太过分了,你这样说……太不给她面子了。”

夏豆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此时应该和我一起没心没肺地扬天大笑才对,但是他居然指责我太过分了,脸上还挂着一副“正义”的表情。

我有些不高兴地板着脸问:“我怎么过分了?她不就是考了个第一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一名总比倒数第一名了不起……”

夏豆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立刻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道歉,说他说这句话并没有针对我的意思。

我承认我真的有些生气了,不过看在他道歉的份上,我没有立刻发飙。

夏豆说:“我想她是一片好意,你想,她又不拿工钱,凭什么花时间帮我们改作业,这本应该是童老师的事情,但是现在落在了她的头上,这个……本来对她就是不公平的。”

我还有些气愤,不过听了夏豆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就算这样,我总感觉说这些话不太符合夏豆为人的风格,于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这家伙不会是喜欢上杨琴了吧?

“恩,也许她是好意。”

“龚如河,我觉得我们应该配合她,男子汉不能欺负一个小女生,你说是不是?”

“是,但是我没欺负她。”

“我们不做作业就是欺负她,我们把作业做错了就是欺负她,你想啊,我们做错了作业,她还要讲给我们听,那是不是花费很多时间,是不是耗费很多精神,那她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就不好了,原因都在我们。”

“啊?”

“男子汉大丈夫,你说能欺负女生吗?”他居然把手握成拳头伸到我面前。每次我们有什么重大约定都是这样——击锤盟誓。

我也握拳和他的拳头对在一起,互相使力,就像是拉锯战一样你推我我推你,嘴里说着“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欺负女生”的誓言。

从那天开始起,夏豆就开始名正言顺的认真读书了,他开始撇开我,独自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背诵课文,我远远地看着他,无聊到只能跟着背书,为了表达我的不满,我背书的声音往往越来越大声,直到让他也能清晰地听见。

夏豆的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精神,听见我的读书声,他的声音也逐渐变大,并且有和我一较高下的意思,于是我们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整个后山都是我们俩的读书声。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学校里的老师会站在楼上好奇的看向后山,他们一定在奇怪,这两个全校倒数第一到底发了什么神经,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这样读书的乐趣所在。

晚读回来之后,我和夏豆会争先恐后地开始做数学作业,做完之后我们还要检查一遍,免得有“欺负”杨琴的嫌疑。

因为我的成绩较差,我不得不在做作业的过程中不断找人帮忙,我那段时间问的问题比我以前几个学期加起来还要多,从未复习过课本的我第一次学会了翻课本,定理逐条查找,例题逐个推演,最后保证没错了,我们才会把作业本放在杨琴的桌子上。

杨琴真是个合格的“小老师”,她每次看完我们的作业都要不遗余力的夸赞一番,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好听。

“龚如河,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她总是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张着小嘴,“惊奇”的样子让我一阵得意。

“夏豆你这个解题方法用得真好。”杨琴故作思索,说:“我都没想到,太厉害了。”

夏豆昂首挺胸,就差在脸上写个“我最牛”的横幅了,好像这全天下只有他能想到那种解题方法一样。

在杨琴的不断鼓励下,我们的数学成绩简直像烟花一样一路飙高,就等着期末考试来一次完美的绽放了。

因为辅导作业的事情,杨琴很快跟我们打成一片,以前只有我和夏豆在后山的风水宝地高声背书,后来杨琴也开始高声背书,不过她毕竟是女孩子,所以偶尔高声背书只为了好玩而已。

六年级升初中这一次期末考非同寻常,所以我们有很多次模拟考,很快我们就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考试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杨琴、夏豆和我的成绩有了很大变化。

分数最高的还是杨琴:数学100,语文99,全班第一名,全校并列第一。

第二是夏豆:数学96,语文94,全班第三,全校第十。

第三是我:数学90,语文86,全班第十,全校第三十。

成绩一发下来班上就沸腾了,不是为夏豆也不是为杨琴,而是为了我。

“龚如河考了第十名?”

“龚如河数学考了90分?”

“作弊了作弊了,龚如河你死定了。”

夏豆立马将说我作弊的那个男生拉到我面前,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那个男生吓得面红耳赤,只剩下咽口水的力气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哈哈一笑,问他是不是还想来一次全班混战,上次因为说我们作弊的事情,全班刚打过一次架,这家伙也在其中,我相信他是不会忘记大军满脸是血的惨状的。

那个男生连忙道歉,夏豆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他把放走了。

杨琴过来给我们道喜,我现在看到杨琴就感觉心情大好,认认真真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你帮我们。”

“是你自己争气。”

“不不不,是你教得好。”

“不不,是你自己努力,你不努力,谁也帮不了你。”

我们相视一笑,太多的客气话也没什么意思,知道这是彼此努力的成果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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